《猎食者》Aegis

19、他的身份

　　天鹅死了。
　　优雅高洁的生物被人一手扼死脖颈，徒劳挣扎两下，散落满水面白羽。
　　这是葛罗莉雅最后一个梦境。
　　她祖母绿的眸子缩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她平静了下来，灵魂被她收入天灵盖。
　　“不，不是他。我不认识他。”
　　“葛罗莉雅，”凯撒低声笑着，剪开雪茄，这是他心情愉悦时的潜意识小动作，“还
　　是那句话，你不会说谎。你这样子，我只能得出你们认识的结论。那我再问你，这个柯赛特·艾奥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女孩放弃了挣扎。她看到了天鹅的终结。她平静了。
　　空气中清淡的烟草味道，嗅起来从未如此芳香过。
　　“我们在一个宴会上见过。”她低下头，碾着裙摆上的流苏，“他很耀眼。他出现的时候，全场的目光仿佛都被吸引过去了。我……我承认，我被他的光芒迷住了双眼。但是我没想到……他……”
　　女孩抬起祖母绿的眸子，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是天使啊。”
　　什么？
　　女佣端来红茶，热腾腾的香气晕染不开书房中浓浓的寒气。凯撒感到刺骨的冷气从背后侵袭，像是凛冬时化雪初日的冰冷。

　　天使吗？
　　凯撒让葛罗莉雅离开了。随后他唤来助理，让他联系路德维希下午会见。

　　“他找我做什么？”
　　“老爷中途让我去泡红茶，我只在回来的时候，听到小姐说了一句‘他是天使’。”
　　“他？指的谁？”
　　“我只在离开前听到过一个人名，‘柯赛特·艾奥罗’，如果他们谈论的是这个的话，就这一个。”
　　“他们评论了什么？”
　　“是这样，小姐精神不是很正常。她见到老爷后，嘴里一直念叨着‘他是恶魔，他是魔鬼’。老爷对此很不解，便让我去泡红茶。”

　　路德维希稳稳心神，推门进了葛罗莉雅房间。咖啡发色的女孩一改恐惧面容，静静地给自己保养完美的指甲刷上气味刺鼻的油色。
　　“满意了？嗯？”
　　葛罗莉雅看着光洁的指甲上多出的色彩，冷笑着迎上路德维希的眼睛：“我演的可开心呢。反正，你亲爱的养父早已怀疑他了，我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以为你真的安全吗？”路德维希慢慢靠近她，“你以为你的几句话真的有用吗？”
　　“其他我不知道，但是，在我说他是天使时，他放我回来了，”她紧紧迎上男子目光，语气充满恶意，“路易斯，你真恶心。他甚至认不出你是谁，你还要热脸贴冷屁股。我怎么听说你找到他第一天，他就联系了别的男人救他出去？”
　　路德维希一言不发，他看着神色张扬得意的妹妹许久，从怀中拿出一个钱包。
　　“怎么，”葛罗莉雅哈哈大笑，“你还要拿钱赌我的嘴？你真有趣，真的，我很想知道母亲听到你可笑且漏洞百出的行为后会什么表情。”
　　她不顾路德维希阴沉的面色，继续嘲讽：“路易斯，你这个伪君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你比我更可靠。就因为你是男人吗？有时候，我真恨你是我的哥哥，但现在一想，能有朝一日见到你可笑的面具被揭穿，也挺有意思的。”
　　突然一个小巧的物体从空中飞过，路德维希一瞬面露惊恐，视线迫切焦虑的望去。葛罗莉雅话语被打断，视线也被带跑。
　　身体的反映骤然间来不及反应到神经中，长期反射弧的训练下，葛罗莉雅习惯性的伸手在空中接了下来。
　　一个电话卡。
　　这个突发的小事件没逻辑极了，可狡诈如葛罗莉雅，瞬间联想到了什么。但这时候已经晚了。她抬头，入眼的是路德维希带着羊羔绒手套骤然夺来的手。
　　“你，你！”
　　路德维希迅速退后，一如既往嘲讽的微笑在他嘴角绽出：“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何觉得你比我强，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觉得，你装疯卖傻的行为会让那个老头子相信。”
　　那是“Angela”的电话卡。如果仔细查阅安吉斯的手机，就会发现，这个“Angela”只在两个月初打来，再查阅房主档案，会发现这个名字是房主十七岁女儿的。而如今，这个奇妙的证据上只沾染了葛罗莉雅的指纹。
　　葛罗莉雅暴起冲上来，想要抢夺，路德维希早已料到她的她的反应，反手囚住她双手，把她镇压在了地上。
　　“小丫头，”路德维希呵呵笑起来，倾下身轻声威胁，“你我都明白安的死真相如何，但凯撒不认为。我念你还和我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只要你不再插手他的事情，我也不会发作，懂吗？”
　　她用力挣扎，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是无用功，逐渐安静了下来。
　　祖母绿的眸子如玻璃般陷入了无机质的冷状。毒蛇喜欢在冬眠前多吞食一些猎物，好做营养储备，殊不知别的生物也在犯愁漫长冬日。

　　加百利乖了。那日关系缓和之后，他便又重回度假般的生活，早上八点四十左右自然醒来，打打游戏，看看综艺，想吃什么点外卖，或者一个短信发给雷德让他去买。雷德也爱极了他这副不惹事的样子，空闲时候研究菜谱给小孩改善生活，忙起来也会记得让助理替班，时不时地突袭回家给加百利一个惊喜。
　　其实两人都明白，这种平静日子会在某一天刹那到头，也便从容的珍惜一分一秒相处时光。
　　恍惚间，加百利总要以为他这段四处逃亡苟活的日子是一场幻觉，他还是那个万人迷，向往常一般躲在雷德家里避开繁多通告。可窗外他的歌几乎没有了，再经典流行的曲子都会被时间淹没，更不用说“食人魔”想起来就膈应的单曲。他的资源，在雷德不经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也似乎被公司分给了其他要捧的人。
　　但心里的刺，那条短信，迟迟在那里。
　　加百利有许多次想要删除，手指却从心的停顿下来。其实心里隐约有此人身份的答案，只是逼迫本我不要深想罢了。

　　然后如梦中数次想象的那般，有一条短信来了。
　　“艾斯特，我想我们需要一个久违的重逢。”
　　雷德还有半小时才到家。客厅里的灯在加百利单独在家时常年不开，整个公寓散漫着昏沉冷郁的空气。荧屏上冰冷的白光刺痛着他的眼睛。他再也忍不住，手指按了下去。
　　“你是谁？”
　　“戴佩·透特。”
　　果然是他。
　　泪水不知何时又滑落在他苍白的脸庞，加百利转身面对客厅立体穿衣镜，呆呆看着自己。
　　一个孤独、可悲的人。
　　一个一切都是假的的人，却还在苟活。
　　真好啊。他们都很幸福。除了他。没有人爱他，没有人懂他，也没有人试图走进过他的世界。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人。他是不是应该改变呢？加百利揩去不争气的泪水，他记得他改变过，却也是没用的。他以为他的改变成功了，所有人越曾爱他，珍视他，他如今跌的便越惨。路西斐尔有多受宠爱，就有多受委屈。
　　颤抖的指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击下键盘，终于褪去伪装，写下了一些真心话。
　　“我也很想你。我也很想见你。”
　　距离雷德回家还有一个小时，加百利回过神来，他所在的还是那个灰暗阴冷的客厅，只感觉恍如隔世。待不下去了，已经住惯了的地方只余陌生和疏离感，他上楼换上外套，拿起钱包和安吉斯的手机，出了门。

　　他与路德维希在短信上相约三日后相见。他等不及了。稳下心神，他拨通了那个一直很想按下的号码。
　　等待音跳过三下，通了。
　　一个沉稳富有磁性的男声礼貌地问：“哪位？”
　　哪位？加百利未等张口，泪水奔腾而出。根本无法发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把心意传达过去。
　　男声疑惑起来：“喂？”
　　加百利想要抑制住丢人的抽噎，却无能为力，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蹦出几个字母：“是我，是我啊。”
　　“……艾斯特？”
　　嚎啕大哭。似乎这样，一直以来压抑的委屈不甘就能全部宣泄。
　　“乖，你先别哭。怎么了，不是说好了马上就能见面了吗？”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
　　男声停顿了一下。许是没料到加百利会这么说，他的语气柔和了起来，这让加百利想起过去芝士沙拉浓郁的那个三明治。
　　“你在哪？你现在安全吗？”
　　加百利抽噎着报出地址，男声让他等一会，许是上网搜了地图：“隔壁拐角有个咖啡厅，你先去坐一会，吃点东西。”
　　“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很害怕。”
　　“赶最快的飞机，五个小时能到。”
　　五个小时。加百利掏出背包里平板电脑，看了看电量。
　　“你快点。”
　　男声安慰了他几句，又再三询问是否安全，才挂了电话。
　　路上行人诧异的路过这个带着熊耳朵兜帽不住抹眼泪的纤细男孩，他放下电话后细弱的肩膀还在抖动，像只被扼住翅膀的白天鹅。大脑最初的反映是不会错的。真的是他，单凭声音就能让加百利完全放下戒心，单凭几句话就能让加百利收起所有的刺和防备像小孩子一样依赖他。
　　对不起，这次一定不会相信你爱吃生菜这局谎言了。偶尔也要一起分享培根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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