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20、See You Again

　　戴佩·透特。
　　全福利院上下孩子都羡慕的孩子王。在院里的时候，嬷嬷除了艾斯特最喜欢的就是他，即使犯了各种事，也常对嬷嬷进行恶作剧，嬷嬷也闭眼不闻，只处罚从犯。有一天，一对穿着良好，举止优雅一看就是上层人士的年轻夫妇进了院，甚至说话都温文尔雅，细声细气，所有孩子极力表现自己，他们却一眼看上了戴佩。他们说，这么有精力的孩子一看就很聪明，他们喜欢开朗活泼的小孩调节生活。
　　嬷嬷第一次凶了艾斯特，扒开一贯伎俩想撒娇哭泣的小孩的手，强行拉走了戴佩。卡特尔紧紧抱着艾斯特，双唇紧闭着，说不出一句送别的话。戴佩被抱走时，一直回头望着埋头在卡特尔怀里哭的姜黄色小孩，神色坚决。
　　他们都知道，不能说再见，因为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可加百利是幸运的，他勾起嘴角想，揩去残留的温热的泪，他们终究相逢了，上天还是偏爱他的。

　　五个小时说长也不长。
　　加百利脑子很乱，玩不进去平板电脑，就靠在咖啡厅二楼暖气片旁边，戴上帽子枕着胳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他是被服务员说话声音吵醒的，睁眼一看，窗外已黑压压辩不清行人轮廓了。意识完全清晰，平板锁屏上的数字走到了十八，远超五小时之约。被压迫太久的胳膊这才缓缓传来酸痛，奇怪的睡姿让他头有一阵没一阵的疼，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爽约呢，加百利不能接受戴佩这迟到之举。
　　桌上随便点的美式拿铁彻底凉了，在咖啡杯洁白的上壁留下干涸黑痕。
　　许是睡多了，短暂清醒后浓郁睡意又铺天盖地涌来，像是几周前感到的那样。肚子里传来空虚的感觉，不是饿意，也不渴望食物，只是难过的叫嚣着。
　　加百利再次觉得不对，他还能意识到自己的精神此刻还被本我掌控着，但下一秒，下一瞬间也许就不是了。他清醒不了多久了，他努力试图回想过去几天他有没有出现记忆断片和意识失联，结果是没有。人本能告诉他，他必须要清醒，他不能预判失去意识会发生什么。不顾早已冷却，他狠狠灌下一口咖啡。
　　苦涩在口中迅速蔓延，冷意自上而下，贯彻全身。
　　门口风铃轻快响起来，似百鸟朝凤时报喜的百灵鸟，一股愉悦的气氛传遍咖啡馆。加百利进门时没有触碰到这管脆弱精巧的琉璃工艺品，许是怕小孩子乱动，风铃被高高挂起，加百利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刚巧略过。他下意识抬眼望去，想要看那是怎样身形的人，却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嘲讽的笑起来，笑命运无常捉弄。
　　那就是安吉斯手机上“Angela”的主人，那日把他击晕绑至枫林公寓的男子。如果记忆没错，他的名字是路德维希——而如果推断没错，他还有个假名在医生的患者名单上，“路易斯·莱特曼”。
　　眩晕感自下而上狠厉传来。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隐名埋名的教师。通往巴尔的摩的车票。浓雾。四老人之死。医生收留。引起他注意的老旧手机。枫林公寓。都是他最亲爱的小哥哥逗他开心的小游戏。
　　男子环顾一圈，大步向他走来。他有很多准备好的，要说的话，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他甚至张不开口，不敢置信又在意料之中的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有力，宽厚，温热的拥抱将他笼罩，他眼前的黑暗与铺天盖地的成年男子气息重合，幻化成令人安心的气氛。加百利竟说不出一句指责诘问的话来。
　　戴佩，不，路德维希心疼的量着埋在怀里只露个金色脑袋的小孩，懊悔道：“又瘦了，我那日不该放你走的。”
　　加百利沉溺在能将他融化的温度里，许久闷声回他：“这怪谁，你看到我的脸就把我打晕拐走，十足十强盗头子行为，你说我能怎么办，不逃走才傻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伶牙俐齿，一张嘴能让嬷嬷宠他宠上天，满含抱怨的话说出来全变成撒娇的意味，让人只想狠狠抱紧他。
　　路德维希磁性的声音让他胸腔微震，他干燥温暖的大手向下伸去摸到加百利蜷在胸前的小手，紧紧握住：“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那日终于见到你，惊喜极了，脑子里都是乱的，许多想说的话到嘴边变成杂乱短语，说出来你也要把我当疯子。”
　　“现在就不把你当疯子吗，”加百利揶揄他，“你看看周围，别人都以为你在猥、亵可爱的路人青年。”
　　路德维希呵呵笑起来，不理会他的小爪牙：“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理会我的短信。”
　　提起这个，加百利又是一肚子气：“你还好意思说！你猛地给我发那个，我还以为以往仇家找来了，吓得不行。你就不能坦率点，直接说你是谁，我不就……”
　　“不就什么？”
　　被抓住小辫子，加百利耳尖微红，映着他黑曜石的小巧耳钉，好看极了。
　　许久，他才极小声的说：“你明知道我也很想你。满意了吧，非要我说出来。”
　　满意，怎么不满意？
　　难以形容的入天国般愉悦，多年来努力没有白费，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也难以与此刻相匹。
　　就算明日是世界末日，路德维希也不想再做什么别的事了。他猛地把加百利拦腰抱起来，像是很多年之前加百利任性过度时那个应对方式，加百利吓得不轻，狠狠搂住他，只收到一阵爽朗的大笑。
　　“你丢不丢人，丢不丢人！赶紧放我下来！”
　　挣扎无果，路德维希毫不在意别人眼光，抱着他最大的唯一的宝贝出了咖啡厅。

　　一路上他们想起了很多。那个拥抱极迅速的拉近了两人距离，所有隔阂猜疑一并消融，童年关系最好的两人又回来了。
　　加百利笑意朦胧的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真好啊。一直在他身前护着他的小哥哥，又回来了。他终于又可以做回他的跟屁虫，把本我缩回保护壳了。也许这便是依赖性了，即使再久未见，加百利也能放任自己完全信任依赖他，把一切交给别人，当回任性撒娇鬼。
　　路德维希说了很多加百利一直有猜测不敢下定论的事情。
　　枫林公寓确实是他故意购买的地方，他多年前通过渠道了解到加百利拜托经纪人购买了那里居所，心里想着或许有一天会见到也说不定，派人在那里置办了寓所，路过那座城市，便不时去小住几日。
　　他还说了和拜勒锡·莱克托的关系，几年前他被亲生母亲找回，强制他与收养他的大学教授夫妇脱离关系，心理一直阴郁激进，李找了有名的莱克托医生帮助的他，日后发觉二人性格十分合得来，便保持了长期关系。
　　提起自己往事的时候，路德维希面色平静从容，仿佛在谈论别人的家长里短。可加百利知道，这个强势有魄力的男人从小到大面对自己的事情就只会沉默，他所有的悲愁永远都在心里。
　　车窗上雾气凝结成水珠，缓缓下降到窗沿。
　　他想起一首老歌，轻轻哼唱起来。
　　“我亲爱的朋友
　　当我们日后有幸重逢
　　我一定要敞开心扉
　　为你讲讲你不在的日子里的经历
　　……”
　　少年人特有的柔软声线嗓音清冽慵懒，把这首经典老歌唱出了特殊的味道。
　　“我们都经历了很多，戴佩，不，现在要叫你路易斯了。但在我心里，也算是我的一个希望，咱们还依旧是过去的艾斯特和戴佩。”
　　路德维希转头看他，加百利碧色双眸静静的望向远方明灭可见的红绿灯，车窗外车水马龙反映在他宝石般的眸子里，又像是时间蕴藏过的绿松石，隐藏着历练过的沧桑的意味。
　　加百利回上他的视线，敛容微笑：“不止是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回想过去的生活。想你，想卡特尔，想柯赛特。那时候我有个奢望，如果找不到能让我们幸福的家庭，咱们四个在一起，也一定能度过所有难关。可我也明白，这永远只是个奢望。
　　“而那一天最终来到了，嬷嬷从我手里夺走了你。
　　“柯赛特也在不久后走了，最后，唯一还陪伴我的卡特尔大哥也走了。我只余自己一个人了，我终于又在极致的幸福中脱离，重归孤独。”
　　“后来呢？”路德维希宽厚的手握住已然冰凉的小手，眸子里充盈着担忧的意味，“我听闻你被一对歌剧演员领走了，他们对你好吗？”
　　闻言，加百利轻声笑起来。他笑的样子是极好看的，像三月桃花荣华正茂，可在这辆寒冷冬日的车厢里，被窗外昏黄路灯只能映亮半边脸，竟有些鬼魅的味道。
　　“不好，”他轻轻的说，“他们对我不好。女演员不想生孩子让身体走形，便自作主张收养了我，想让我给他们养老送终。她本要收养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却因为喜爱我长的好看，转念带走了我，男演员觉得十四岁的孩子肯定白眼狼，全当我不存在。后来，他们的剧场破产了，本就不富裕的日子更每况日下。他们本想把我送回福利院，却因为一个契机想到了新的点子。”
　　路德维希黑色瞳孔一瞬间仿佛又深了下来，他的语气凝重了一些：“新的点子？”
　　加百利低下头，无奈的抿嘴笑：“我还没说我为什么会走上明星这条路吧。”
　　男人摇摇头，把车拐进车库停下，却不熄火，把暖气调大。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给加百利暖手，他的举动让加百利暖到了心里，说与不说，他都不好奇，他只是在等小孩放松的倾诉，而不是逼问。
　　加百利眸子里没有太多悲伤，他的泪今日用在了重逢的喜悦上。他暖暖的笑着看路德维希：“你不用用这种对易碎品的态度，我已经看开了，真的。其实，我也挺喜欢进娱乐圈，我有时候想，这也许是那对夫妇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了吧。我的经纪人，还有盛世环球老总，都说我是天生的料子呢。你记得《再见索菲娅》这部片子吗？”
　　男人点头：“极受赞誉的战争片，让人印象最深的是战犯遗子杰瑞米，以及初次登上荧幕的童星加百利·曼洛尼斯。”
　　加百利笑的很开心：“这你都记得啊，那片子很老了。”
　　“记得，”路德维希温和的看他，“我当时在想，我的小跟班，小心肝宝贝艾斯特，也是这样姜黄色的头发，他长大了，一定也像这个少年一样漂亮。”
　　这句话戳到了加百利心里，他咯咯笑起来：“你别打断，我正要讲述我受压榨的悲惨历史呢。
　　“那部片子支付给圈外人的钱并不多，即使这样，我也一分钱没拿到，全用来还两人的房贷和欠下的高利贷了，他们意识到我竟然是个摇钱树，一方面高兴的同时，又在厌恨我。他们认为是我抢了他们登上荧幕成名的机会，嫉妒我天生不用粉饰就明艳的容貌。他们在家里对我教授演戏技巧，动辄打骂。”
　　路德维希抱住了加百利，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小孩细碎的金发。
　　“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没关系的。”
　　“不，”加百利又咯咯笑起来，“他们已经死了。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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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妹纸说人太多记不住qwq
小天使们认真一点理啦~
艾斯特·伊泽埃尔（加百利·曼洛尼斯出道前的名字）
拜勒锡·莱克托（加百利逃亡时伸出援手的心理医生，加百利怀疑他真实身份为杀手）
戴佩·透特（路德维希·让·韦瑟顿被李·韦瑟顿找回前的名字）
路易斯·莱特曼（路德维希·让·韦瑟顿在医生那里假名）
安吉斯·穆里安纳（安吉斯·佐菲逃亡时化名）
葛罗莉雅·韦瑟顿（李·韦瑟顿的女儿，佐菲家私生女）
凯撒·佐菲（佐菲家主）
赛利亚·特兰蒂斯（凯撒·佐菲家妻子）
高迪亚·佐菲（佐菲家长子，患有早衰症）
卡特尔（凯因德勒·梅沃罗在回归家族前福利院用名）
雷德·赫格曼（赫格曼家小少爷，加百利经纪人）
维拉·费玛斯（雷德手下新签的艺人）
柯德莉切·费奥（雷德手下艺人，四小花旦之一）
阿洛娜（雷德手下艺人，新晋歌后）
塞勒·阿瑟（狮姐曾经艺人，阿瑟家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