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57、Ludewige番外：追逐光的男人

　　那日ICU警报声刺耳拉长的时刻，是下午14时37分。
　　路德维希一生铭记的的时刻。
　　医生惊恐的呼叫声，护士嘈杂凌乱的跑步声，闭上眼，似乎历历在目，也好似从十几光年外飘渺不真实的传来。一切都乱了，一切都是无序的，只有他平静无比的站在小小窗口外，看同样平静的，走得毫无痛楚的佐菲家长子，高迪亚紧闭的双眼。
　　当时他还在恍惚的想，其实高迪亚没错的。他可以称作佐菲家唯一一个干净的人。他确实是无辜，受牵连而死的，他的死确实值得路德维希愧疚那么一分钟的。
　　然后路德维希又想，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呢。我难道就不无辜吗，我难道就不是被佐菲家牵连的，毁了一生的人吗？
　　所以那一日，高迪亚闭眼安静在无意识中死去的模样，路德维希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知道，如果不是高迪亚，也许那个人会是他。他不后悔。
　　佐菲家终于，终于，彻彻底底的倒了。
　　气急败坏的凯撒开枪接连射杀葛罗莉雅和李。高迪亚听到他仿佛置身事外的讲述：如何搞死他三位家人后，愤怒的挣扎和双眼不甘的血丝——他欣赏着不经双手的，一条又一条肮脏的佐菲家的灵魂逝去。
　　然后，凯撒崩溃了。
　　这头老狮子，早已身体虚空，再支撑不住了。
　　他的入院手续，是路德维希办的。除了他，好像再没有人能为他的手术通知书上签字的人了。他的晚年将在重症监护室度过，或许有运气好出来的那一天，也不过是被转移到精神病院去罢了，没影响的。
　　按照约定，佐菲家的财产通过特兰蒂斯家御用律师团们详细清算分割给赛利亚·特兰蒂斯和路德维希，全部易姓了。
　　结束了。

　　可如今仍苟活的目的，路德维希也不清楚了。那一切鲜血浇灌的事，他都是抱着必死的力气去做的，上帝仍对他存怜悯之心，把这条被折磨的偏离轨道的扭曲生命留给了他，他反倒不知如何活下去了。
　　于是他想起了艾斯特。
　　对啊，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事物的。比如艾斯特。他记得，那是个小太阳一样的，小天使一样的弟弟。虽然现在来看成长方向上出了什么差错，但那没关系。他在不久前找到了他，他还是他心目中惹人喜欢的娇气小宝贝。
　　这是上帝指给他的活下去的那条目标了吧。他疯狂的回忆起被复仇蒙蔽的过去碎片去，疯狂痴迷着一切艾斯特的事情。他甚至要到了干什么脑中都是艾斯特音容笑貌的地步。
　　毕竟，他也确实无其他事可做了。
　　他不断的回忆过去，不断的重逢回忆。
　　回忆里，除了他和艾斯特，还有一个高大的，面容不甚清晰的男子。
　　他不喜欢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常被与卡特尔比较。他们性格截然相反。如果不是牵扯到艾斯特，应许能做好朋友的。
　　医生警告过了他许多次，忍住，忍住，看清自己。
　　医生说，你不是真的爱艾斯特。医生说，你只是把爱他这个事实，当做逃避现实的借口。医生说，你只是催眠自己爱艾斯特罢了。
　　他迷茫了起来。或许，医生是对的。可是，除了爱艾斯特，他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吗？

　　事与愿违，艾斯特违约了。
　　当他满心欢喜的敲响雷德·赫格曼的家门后，他的幻想了许久的梦破碎了。褐色头发的陌生女子怜悯地看着他，说，如果她知道加百利在哪儿，她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性别的自己。不，另一个性别的飞蛾——低微卑劣的苟活着，小心甚微的从黑暗里抬起头，无数次想象光明的模样。

　　当玻璃制品有了哪怕极小的裂痕，便离破碎不远了。
　　事来如山倒。一切事情都发生的太快。艾斯特的童年仇恨得报，与他毫无干系。他不甘心，幸运的找到了漏网之鱼，乞求运气眷顾，引来艾斯特。
　　他等啊等啊，等啊等啊，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看见窗外枯枝被冬季烈风几近一片一片割尽了，最后的傲骨也被折去，等来了一位奇异的仿制品。
　　这位仿制品说起来，也算有点名气，柯德莉切案时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男孩，维拉·费玛斯远方表弟，据说是十足十加百利狂热粉丝，在脸上动了无数刀子整成的低仿。
　　真奇妙啊，他想，这样一个人，该怎么应付呢？他有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呢？无从得知。
　　男孩像一只敏感又狡黠的流浪猫，脏兮兮的，爪子却异常锐利，毫无形象的像自己和诱饵露出尖牙，自以为极具威慑力的嘶吼。
　　路德维希意外的觉得有趣。
　　不过这份有趣也为持续多久，这份巨大的诱饵引来了更多对腥味敏感的人。
　　比如……卡特尔。他像是个赢家。他过的很好，路德维希见到他的第一面想，真羡慕。他还是人们心中那幅老大哥的模样，高大，沉稳，得体的三件套，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的语调。对任何人。包括态度恶劣，恶语相向的他。这个到处都戳他恶心点的伪君子甚至还想安慰他，那份包含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怜悯语气听的他想吐。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即使经历痛苦也只是当成历练满不在乎的，做错什么都有缓和余地的公子哥，怎么会理解他？
　　不想理他。不想看见他。
　　本以为随便应付几句就能再次避开他，谁知他透露了让他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消息。
　　怎样一种感觉呢，天塌了也不过如此吧。
　　比想象死亡更让人喘不过气来，比抑制呼吸还要压抑痛苦。
　　当年他自以为是的，以为是他劝导艾斯特成功，以为艾斯特最依赖他，以为他是艾斯特唯一的依靠的幻想，破灭了。
　　凯因德勒说，艾斯特在和他谈话后，才开始带上伪装的面具，他还说，艾斯特的假合群，只是为了更大程度的使自己获利。
　　他还说，艾斯特的阿斯伯格症是真的。他只是一个卑鄙的，利用他人感情的自私自利的骗子。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他很生气，很想大叫，很想砸东西，可他面前不是医生，他不在诊所。他必须控制自己。他没了力气，他只能哭。
　　恍惚间，无比熟悉的，被刻意忘记，却被潜意识牢记的宽厚有力的拥抱，紧紧抱住了他。
　　记忆里数年前的温度，越过失血干涸已久的静脉，直通到心里。
　　他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颤抖的，因为精神过分拨动虚弱无比的手，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地回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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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开始心疼每一个角色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