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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苍潜也有些怔住,他不过想在言语上逼迫朱广一番,未料到现世报来得这么突然。
      朱广摸上右脚,已无知觉,扯开袜子,脚踝处青黑肿胀,显然是中了蛇毒,顿时觉得心慌身冷,喘不过气来,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大夫,找大夫来——”
      抬眼望向冷冷盯着自己的孩童,心中顿时翻涌出莫大的后悔和恐惧。上一任管事不过克扣了其母所服的药,被他逼上门去,没过几日便被惊了的马撞上,踩断了腿——这可真真切切是一个煞星啊!连忙吼道:“去把萍儿叫回来,把驱蛇粉送去夫人处——”
      转过头向苍潜讨饶道:“潜少爷,是我不识抬举,您别同小的计较。”
      苍潜不作声,目光凝在这管事脸上,直盯得他额角挂汗,涔涔而下,才道:“你且记好今日所言。”
      朱广连连点头应下,目送着这尊煞星离开,心下顿时大松,瘫在地上,□□起来。
      紫麟得意极了,摇头晃脑地随着那孩童回去。那丁点蛇毒,要不了人命,但罪却不会少受,就当作一个教训吧!
      他虽不认识这个孩子,但心中总是偏向他的,也不忍见他如此被人欺负,自觉惩恶扬善,做了一件好事。
      那孩子回了院子,将驱蛇粉尽数洒在了母亲那处房间的窗沿墙角,低声道:“我阿母身体不好,你就不要去吓她了。”却不知在说与谁听。

      雨丝渐渐变大,天色暗沉沉的,浓厚的云层压得极低,全无春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白衣的道士独自一人行走于路上,任雨丝沾湿了素衣黑发。
      临都,对他来说,已经久远得快要彻底忘记了,这座城与他仅有的一丝牵连,便是曾住着他的母亲。
      自他修了无情道,一百多年来,连这一点仅剩的牵念都消磨的差不多了。如今被这情景牵动,骤然想起,让他眉心一跳,神色严峻起来。
      走至一家朱门大户前,苍鹤琴默然了半晌,终于举起了手,敲响了朱漆大门。
      疏忽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雷鸣震响,那门应声而开。
      苍鹤琴站在床前,床上刚生产完的妇人服了他的药,已稳住了性命,只是今后只得绵延病榻,多增数年寿命,如今陷入昏沉。他凝视着那妇人身侧的婴儿,目光幽沉,那小小婴儿竟也睁着黑亮的眼睛望他,全无其他婴孩的哭闹样态。
      “道长,还请出来说话。”
      苍鹤琴出了房门,中年文士忙问:“道长,这屋内到底是什么……”目光忐忑。自那颜氏怀有此子开始,便诸事不顺,灾厄连连。后来请城外道观的道士算命占卜,未得结果便双目流血,缄口不言,匆匆而去,再请不动。他原想将这胎儿除了,奈何颜氏死死护住,那胎儿竟也命大,几次都未除去。待到如今生产,宅中牲畜俱亡,颜氏性命不保,连助产的产婆也倒地不醒。
      他惶恐至极,正待此时,便有这白衣道人上得门来,他见此人神清骨秀,似是化外修士,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道人身上。
      苍鹤琴漠然道:“此子天生亲缘尽断,修道之身。你将他于族中除名,另择僻处安置,勿让别人与他多作接触。八年之后,我自会回来接走他。”
      那文士呐呐而应,心中想到近年来的种种异象,眼中不□□露憎恶,恨不能将这包袱扔得远远的,恐再沾惹半分,连带着连颜氏也厌憎上了。
      苍鹤琴眸光如利剑般直射向那文士,冷声道:“若我八年之后,未见得他,苍家气数必尽!”
      语声如冰刀霜剑,刺得那中年文士心惊胆战,连声道:“道长放心,道长放心,此事我必会置办妥当。”

      紫麟在这宅中游荡了好几天,一开始还担心眼前这番状况该如何是好,又念着那道士落在了何处,怎么还不来寻他。过了几天,这点心思倒都淡了,除了使不出法术,没有半点不好,这日子惬意得不比岭南差。
      那厨房流水似的山珍海味,吃得他肥了一圈,更有各房各院的红粉秘事,听得他津津有味,比翻阅话本小说还令人过瘾。
      这一天,他从某一房的春`宵帐中爬出,满足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忽然想起已有两三日未见那小煞星了,慢悠悠地向屋外游去,游过那大滩的驱蛇粉,鄙夷了一下:真臭。
      这驱蛇粉,驱些普通的虫蛇还可以,拿来对付他,也太小瞧蛇了。
      外头正下着细密小雨,他也不惧,一路晃晃悠悠地,熟门熟路地顺着窗户微敞的缝隙游了进去,盘踞在桌上,观察了一阵,那孩子睡得安稳,无甚问题,这才放下心来。转头望向桌上一只红馥馥香喷喷的苹果,心里头高兴:正当饿了,拿来做个宵夜。
      翻身一绕,慢慢地啃了起来。
      他心中总有些担忧,却又说不出来。这几日他满宅子的晃悠,对这孩子的身份也早已知悉。
      苍家是临都的大户之家,这孩子母亲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生的孩子原本该是备受宠爱的。可惜这一孩子甫一出生,家中便牲畜绝迹,只有与他多有牵扯的人,更是会厄运缠身,因此极不受人待见。这孩子虽姓苍,却并不能入族谱,就连那朱管事唤他也不过是一声“潜少爷”,并不以家中的排行唤他。
      其实在他看来,这全宅的人,除了那孩子的母亲,都恨不能将他远远逐出去,再无一丝瓜葛才好,却仍肯养着他,也是一件奇事。
      嗯?这孩子姓苍……紫麟卷着那苹果,有点傻眼,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正待这时,身子一轻,那苹果从他身上骨碌碌滚下来。
      “诶,我的苹果……”他未来得及去够,已不由自主入了一人袖中,那熟悉的梅花香瞬间盈满口鼻。
      “……道士?”小蛇挣扎着钻出了头,与那双幽凉如水的眸子正对上。
      竟真是他!
      一时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惊喜:“你落到了何处?怎么过了这些天才找到我?”
      “这些天?”那道士重复道,眸中闪过一抹难辨异色,望向这条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万事不知的小蛇,叹道:“你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紫麟莫名地望着他。
      苍鹤琴正要说话,闻得屋内有了动静,袖子一抖,将这蛇笼在其中,径自穿墙而过,出了宅子。
      “嗯?你的法术没有失效?”
      苍鹤琴摇摇头,任那蛇飘身而落,化作了一个黑衣白肤的美丽少年,道:“用了一张穿墙符。”
      紫麟惊讶:“连你也不能使出法术了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苍鹤琴道:“九霄派内有一件至宝,名为‘软烟红尘障’,恐怕我们此刻就在它所辟的‘境’内。”
      “‘境’?”紫麟迷惑,“这里是一处幻境吗?”
      “也是,也不是。”苍鹤琴问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细雨初收,乌云褪尽,一轮皓月当空,紫麟放眼望去,偌大一座都城,飞檐翘角,重重楼宇,俱是前朝旧样。
      这些天,他游荡于宅中,所见所闻已经让他心中有所猜疑,大概已不在原来那一处了。
      苍鹤琴道:“软烟红尘障会循着我的记忆开辟出‘境’来。”
      “此处是你的记忆所化?”紫麟轻“啊”了一声,望了望身后的宅子,“那、那个孩子……”
      “自然是我。”苍鹤琴漠然道,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难怪初见那孩子,便觉得格外熟悉,仔细想来,两人眉宇间确有几分相似。
      “可是我们怎么会跑来这个地方?”
      “解印琴身时便感到不妥,恐怕是姬风朔所为。”
      “可是,哪怕是回到了你的记忆中,那又如何?”紫麟不解,以道士的手段,哪怕没有法术傍身,只要行事妥当,也不至会有危险,难道是打算将他一直困在此处吗?
      仿佛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苍鹤琴道:“软烟红尘障需用大量的法力,姬风朔困不了我们多久,但此物亦有可怖之处,否则此人也不会用它来对付我们。”顿了顿,又问道: “你可知万物皆有命数?”
      紫麟点头,这道士自初遇时便一直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他想不知都难。
      “此物会恶意挑动‘我’的命数,稍有不测,便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寻常幻境,只要保持本心,不为所动,便丝毫伤不了自己,然而,在这一处‘境’内,却会让人身不由己。
      紫麟将这道士的话稍一思索,吃惊道:“你的意思,如果这院子的‘你’出了意外,你也会……死?”
      “不错。”苍鹤琴道,“所有加诸于他身上的经历皆会对我造成影响。”他望向小蛇,脸色肃然:“你这些天,可与他有过接触?”
      紫麟忙道:“没有,我虽跟着他,但没有同他照过面。”
      苍鹤琴点点头,道:“尽量不要与他有所牵连。”
      这也好理解,他们俩人落到此处,便如两滴水落入平静水面,牵连愈深,卷起的风浪便愈大,届时身不由己,恐怕也无能为力。
      幸而初到此地,他摸不着头脑,化作了一条小蛇,虽弄出了一点动静,却也无伤大雅。
      紫麟额头有细汗渗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道士说“可怖”,只因以苍鹤琴现在的强大,玄觞知道奈他不得,故而用了这样一个迂回而卑鄙的法子。他们无法涉入太深,却不得不防备幼年的苍潜身上恶意变化的命数,而他们也不知道,对苍潜造成的影响,又会给道士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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