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冰》初木夏

20、记忆的交错

　　绿意盎然的林间，白玉床上沉睡着一名女子，黑发如瀑布般倾泻，阳光透过盘曲交错的大树静静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睫毛微憩，绛唇映日，如误入凡尘的仙子。

　　众小妖围绕在她身旁，无一不露出好奇，但又不敢轻易靠近，望而怯步。

　　坐在床头的男子看了眼他们，淡道，“以后，她是我的人。”

　　众妖们纷纷点头，再度把视线挪到女子的脸上。

　　男子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似有深意，“怎么？是不是觉得她很特别？”凤眸闪过不易察觉的伤感，他又说，“你们修为太浅，若是触碰到她，恐会魂飞魄散。”

　　有的小妖忙倒退数步，有的小妖仍停留在原地，飞蛾扑火般，哪怕危险，也是义无反顾。

　　夕阳西下，半弧映湖面，波纹晃动，花影摇曳，清风醉晚霞，暮色浴群山，风景美如画。

　　白玉床上的女子终于缓缓张开眼，只觉做了一场梦，很是漫长。

　　梦中的她娇蛮任性，活泼张扬，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孤单。

　　可她竟离开的如此意外。

　　脑袋还有些混沌，修长的手抚在额间，女子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封末？”原来那朵曼珠沙华叫封末，所以，这是一段前世的记忆？

　　魔尊万天是她的父亲？！

　　让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你醒了。”

　　低沉的男子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缓缓转过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她清澈的眸中，视线所及之处还有许多长相奇特的小妖，同样也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感觉怎么样？”

　　收回视线，她忆起那日离开茶馆后似乎又遭到噬心魔的攻击，但具体过程，模模糊糊，有些遥远，已完全记不清，“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遭到魔人攻击，我正巧路过。”

　　她下意识的答道，“谢谢你救了我。”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

　　“......”一阵的沉默。

　　男子唇角微微扬起，眸中泛起深深的异色，难以察觉，“你有记起什么？”

　　“我似乎做了一场梦，梦中的我被唤作万千雪。”

　　他起身背对她，天色已暗，点点银白自丛中浮起，像从天上洒下的繁星照亮周围，随风徜徉随风欢舞，男子的背影带着份落寞，“我从不想让你再记起，奈何命运作人。”

　　“这…是真的？我是…万天的女儿？”

　　他不语。

　　“你把他救出来了？”

　　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回答，“是。”

　　“那他现在在哪？”

　　“他挺好，也许是被封印太久，出来后他就远离了世俗，说不想被打搅。”

　　是嘛…

　　她垂眼，一觉醒来，成了万天的女儿，除了震惊，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身份的转变。也不知离开单庄几日了，父亲和小佟他们有没有寻过她。

　　青青草地，野花摇曳，那之中，有五个黑色小东西在一步外上下跳动，似乎在向她打招呼。予冰定眼一看，手指般大小，身体浑黑，手脚细瘦，若不是眼中泛着折射出的亮光，几乎以为没有双眼。

　　见她的视线终于落在它们身上，小妖们团团抱在一起，很是兴奋，露出双排近乎占据身体一半的牙齿，乍看下，有点触目惊心。

　　“它们似乎很喜欢你。”

　　予冰蹲下身，浅笑如皓月，“见过我吗？”

　　黑色物体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像爆炸了般来来回回跑，甚至有一个撞上树后也不觉，迅速站起又加入其中。

　　封末替其在身体表面结下一层防护，这才让小妖们得以靠近，不被灵气所消退。

　　予冰伸出手，对眼前的小东西莫名有着好感。小妖们起初还有些害怕，而后有胆子大的先站在掌中，其余见它无碍，纷纷站了上来，“有事想告诉我？”

　　“它们是由地龙幻化而成，本应不会变妖，许是长期侵染过妖魔之气，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有些讶异的转头问道，“所以，它们不会说话吗？”

　　“是的。”

　　瞅着它们半晌，数目相对，她忽然道，“确实有些丑。”

　　话语才落，好似戳痛了它们的伤，小妖们纷纷獠牙表示抗议。

　　于是将手挪至封末面前，笑问道，“可否换个雅色？”

　　男子眉目含笑，望进女子宛如冰清般透明的眼，“你想换何样的？”

　　“秋香色。”

　　而后眨眼的功夫，暗黄色小妖就呈现在眼前，黑色眼珠灵活的转动着，即便露出牙齿，也不似之前那么阴暗，在萤火照耀下，反倒显出几分可爱。

　　封末也赞同道，“确实好看了许多。”小妖们很是高兴，攀爬至予冰的肩膀上坐下，似乎不打算离开，“你们这是要赖下了？”

　　小妖毫不在意封末的话语，径自讨论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

　　“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去掉你们身上的屏障。”

　　闻言，小妖立马起身呲牙，怒目而视。予冰用手指戳了戳它们示意不用在意，小妖忙顺势抱住，大半个身子吊在上面，正好五只，摇摇晃晃，“先替你们取个名。”

　　于是乎，分别用壹、贰、叁、肆、伍按手指顺序命名，若是一一对应分辨，那恐是难度不小，小妖自己记了号，喊哪个就自己站出来。

　　萤火欢快的在她周围飞来飞去，圆月硕大，仿佛伸手就可触摸到，在那洁白月色下，女子的身影飘飘如仙，尘土不染。

　　男子的视线落在正中，暗红色瞳眸微微闪动，很快掩去。

　　抬头望了望星空，她道，“我先回单庄。”

　　听到她说回单庄，封末的神情带着些许意外，些许沉重，“你要回去？”

　　予冰点头，明眸坚定，来到男子面前握住他的左手，“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既然我忆起了，以后我们便不会再错过。只是…”她沉思片刻后才道，“那个我与现在的我，似乎不太一样，你可介意？”

　　凤眸留在她的手上，目光紧锁，“我不介意，等你回来，我们成婚吧。”

　　予冰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浅浅颔首。

　　由于坐在肩膀上太过显眼，怕在人界引起是非，她让小妖们平时都躲在腰间束带内，只露出眼睛部分。

　　夜晚的单庄依旧灯火通明，守夜的师兄弟们见多日不见的单大小姐终于回来，忙传达至庄内上下，其中一人道，“您终于回来了，这几日可把庄主急坏了，在愈安城搜索数遍毫无消息，明日还准备出城呢！”

　　话语才落，不远处传来女子欣喜的声音，“姐！”

　　单佟秀雅的脸庞映入眼帘，越离越近，很快身子便被牢牢抱住，“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轻抚上她的头，予冰浅浅笑道，“只是回来的途中出了点意外，让你们担心了。”

　　单佟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也不知是开心的眼泪还是走路留下的汗水，松开怀抱忙摇头，像姐姐对妹妹般抱怨道，“以后不能一声不吭地离开啊。”

　　此时单罗素和单寅祈他们也走了出来，见到她，单罗素心中终于落定，还是责备道，“以后出门记得交待一下。”

　　“是。女儿知错了。”

　　因为她的离开，庄中忙碌数日，今晚终于安顿下来，很早入眠。翌日清晨，朝霞才露，户户屋顶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从踏入愈安街道的第一步，大街小巷就都在讨论单大小姐失踪之事，原来她离开已有六日，旁人讨论的莫不是三大理由,一是单大小姐入宫成为贵妃了；二是单大小姐被魔人袭击殒命了；三是她和魔尊相恋，私奔去了。

　　予冰不解，她与柒魔尊何来相恋之说？

　　单佟边咬着包子，边口齿不清道，“姐，别听他们胡说，反正你现在回来了。”

　　“恩。”人云亦云，不过是寻常百姓闲暇时的嗑唠话语。

　　正对面，迎来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白衣道袍，眉目清朗，一身浩然正气。而另一名青衣男子，身姿俊雅，生的唇红齿白，品貌非凡，视线正紧紧落在她身上，似乎曾在哪见过。

　　单佟先是挥挥手，招呼道，“何徵，无拓师尊，好巧！你们方从外面回来？”

　　只听那被称为无拓师尊的道袍男子答道，“是，在城门口还听别人道予冰不见了，这不在这吗？”

　　连吞下数口，单佟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面屑，“昨夜就回来了，你们出去有带什么回来吗？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无拓表示摊手，“吃的没有，不过倒是打听到一些消息。予冰，你可知晓妆眉现在在何处？”
　　单佟并不清楚之前何徵他们回京城路上所发生的事，正准备询问，不料予冰的一句话却让眼前的两名男子皆怔住，“妆眉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