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醉》梦汐云

3、（二）

　　“喂，哑巴，我想吃糖葫芦，你去县城给我买吧？”把碍事的肚子往哑巴背上一搁，我用双手缠着他的脖子撒娇着。

　　哑巴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漂亮的凤眸中满是让我温暖起来的宠溺，点了点头。

　　“万岁！哑巴我最爱你了！”我抱住哑巴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我要西街周家的糖葫芦，要五串哦！你不许偷吃，一颗都不许少的给老娘带回来！”

　　哑巴微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便转身进屋收拾行囊。我踏着小碎步溜到门边偷看，只见他连我早上烙地十分失败的饼都没有放过的给放进了行囊中。

　　这家伙……难道是要把我的黑暗料理当做午饭将就？

　　我忙冲了过去，把烙饼给掏了出来，“不行！不许吃这个！”

　　我怀孕这些日子，酒坊一直都交给他看管。即将年关，酒坊的订单多的不得了，他已经在酒坊忙了几个日夜，昨日才得空回家休息。

　　以前都是他给我做早饭，今日早起看着他疲倦的睡容，我实在于心不忍，便跑进被他列为“绝对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地之一”的厨房尝试着给他做早饭……

　　结果当然是……我做的饼连我自己都十分于心不忍。

　　哑巴执拗地揪着饼的另一端和我玩起了拔河，终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会肚子疼的……”

　　哑巴裂开嘴无声一笑，轻轻拍拍我的手腕似是安慰我，趁我不注意在我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然后在我失神时便已经将烙饼塞入了行囊中，推门离开了家。

　　“诶！”我忙小跑着追了出去，扶着篱笆，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能低低将想要说的话说说给自己听，“路上小心……”

　　哑巴，现在是我的丈夫，至于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因为他哑了。

　　当日我将他拖回酒坊后，便请了镇上的老医师替他看病。老医师告诉我他喉部受伤，伤及声带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得知伤情后他很是抑郁了一些日子，但很快便在我的鞭笞下忙着抬缸做酒，完全没有功夫再想那些。

　　两个月后，也不知怎么的，张大鼻子手上的契约竟然到了镇上的富绅朱大常手上。朱大常镇上是出了名的好色贪财，镇上的黄花闺女见了他都避之不讳——当然就算是我这个黄脸婆也一样对他避之不讳。

　　他也是派过媒婆上我过这的，每次都被我果断拒绝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竟然直接拿了孟氏酒坊的地契来威胁我。就在我走投无路时，那个不知来历又没什么存在感的哑巴竟然默默地掏出了一沓银票打发了富绅。

　　我被他沉默的爆发吓得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竟然捡到了一棵摇钱树！

　　我孟清酌活了二十五年，还了十年的债，现在酒坊刚回手里，哪来的基础资金继续维持？外加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也觉得他是个可靠的男人。于是当晚，我便借口庆祝将他灌醉，然后——生米煮成熟饭了！

　　粗大腿必须抱紧，送上门的肥肉哪有再让出去的道理？

　　第二天早上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相瞪许久后，我终于幽幽开口：“你帮我还了这么大笔的债务，拿回了地契，我十分感激。我已经还了十年的债，不想继续，就以身相抵了。不介意的话就娶了我吧，你花钱赎回的孟氏酒坊便是你的。”

　　他被我噎地半晌无言——也许本来就无法说话，总之最后他接受了我这个拙劣的借口，与我成婚了。

　　婚后我们十分恩爱，我不问他的过去，他也不曾提起。我想就算他是个逃难而出的富家子弟，帮我还债的那些钱也许也是最后的一点家当了吧，将他留下也好，逃离恩怨纷争，过我们恬淡幸福的小日子。

　　叹了口气，我回屋里洗了衣物，正想出门找隔壁的吴大娘学学做菜，结果一推开门，便看到一个一身黑色华服的男人。

　　如剑般刚毅的浓眉和英武的面庞，眉眼间有几分哑巴的样子，我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想必是哑巴的家人找上门来了。果然，男人眼神不善的看着我和我的肚子，我潜意识的掩了掩肚子，呐呐开口：“这位……公子，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烬灭在哪？”男人开口，低沉的嗓音犹如洪钟一般沉沉响起，一双乌黑的眼仿佛鹰一般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一颤，不由倒退一步，“烬灭是谁？我……我不知道。”

　　“撒谎。”男人向前一步步逼近我，迫人的气息仿佛化为铁手钳住我的脖子。为了和他保持距离，我不得不后退。无意中撞上了身后的桌子，桌上的盆碗碎落在地。

　　“你怀的就是他的孩子，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男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宝剑。他面无表情地将长剑刺入我的肚子，钻心的刺痛随之而来。

　　我痛得□□着蹲在地上，冷汗淋漓，被男人巨大的阴影笼罩着。

　　“原本你说了也许我会放过你，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那就不得不死了。”

　　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书。一阵阴冷的风刮过，我抬起头，那个可怕的男人已经不在我的面前。

　　我□□着希望有人能够发现我，张望着，我惊恐地发现门窗不知在何时竟全都被人关了起来，而屋外，已经蹿起了熊熊火焰。

　　滚滚浓烟呛入肺中，赤色的火焰包围着整间屋子，血一般的赤色印红了我的视野。

　　衣物都被火焰点燃，也顾不得肌肤上灼人的温度，我拼命拍着门窗，撕心裂肺地大吼着，“烬灭，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烬灭……

　　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来救救我啊，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意识渐渐模糊，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却又越来越轻。似乎有什么轻轻飘了起来，我升入高空。一个人闯进了屋子，闯入了那片火海，滚烫的火焰将他的脸狠狠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