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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花开花落几人晓(1) ...

  •   换上一身肃净的黑衣,拢了拢微乱的头发,罗轻寒仔细的在胸前别上一朵精致的白花。
      大大的“奠”字刺的人眼生生的疼。

      门匾旁,两只惨白的灯笼,只有在风过时才轻轻晃动一下,整个府门都是死气沉沉的。

      罗轻寒迈着沉稳的步伐,拾阶而上。她最见不得的便是这些场面,哀嚎遍地,陈棺堂前,毛骨悚然的总让她颤栗。忽而,她疾步走入堂中,清凉的眸子微微下垂,站定后轻唤了一声:“妈。”

      罗太太回过头,一张本就不施粉黛、略显操劳的脸,如今因为悲痛更是变的憔悴不堪,责备地说道:“怎么才过来?不是叫你放学后不要磨蹭的。”

      “老师留堂了。”轻寒小声地辩解道。

      罗太太没再发声,顺着她幽幽的眼光,轻寒看见了灵堂上那张灰暗的照片。今日过世的是母亲唯一的兄长,自然是要更郑重其事些的。

      她微微弯腰,规矩地鞠了一躬。别过头时便看到舅父留下的一双儿女,他们跪坐在软榻上,双目红肿,向前来吊唁的宾客呆滞地颔首回礼。舅母早些年便因病离去了,如今家主又骤然辞去,林家偌大的家业,亦是全然落在了这两幅孱弱的肩头上,想想着实是可怜的。

      夏蝉绝鸣,炎日已过,秋风渐起。

      自这场丧礼开始,罗太太便病倒了,她本就体格羸弱,再加上亲人离去的冲击,这一病即是足足一月有余。

      “妈,书沁坐明日的邮轮,我们一道去送送吧,您也该出去透透风,别总是在家中闷着。”轻寒掺着母亲的臂弯往前堂走去。

      罗太太道:“你这妹妹眼界儿高,到底是打算出了国门去。”

      这林书沁虽自小被娇养在深闺中,但似那般的胆识与见地,却是别家的千金小姐所望尘而不可及的,好在家庭开明富足,倒也允许她的一切主见都随了她去。

      轻寒抿了抿嘴唇,又道:“听说哥哥将家中的大部产业都变卖了,也真是可惜了。”

      “到底还是孩子,打理不得生意,变卖了也实在些。”罗太太叹了叹气,到底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但即便有心有力,又能如何?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入秋后的宛城,是越发的荒凉寂寞,林书沁远赴外洋,林书伦如今更是孑然一身,心里也像这小城一般清清冷冷,平日里得了空便往罗家去,一日三餐,两餐有半皆是在罗家。

      罗家算得上是半个书香世家,罗轻寒之父罗仲远,在宛城的一所国小里授课,为人师表的,也算是有些许声望。而罗家在这个小城中,虽离富甲一方的境地秋毫不沾,但也称得上是安逸有余。

      而这读书之人,对于院落的安排也是从的极简主义。简单的中式小庭院,只在门廊旁单单种了几株紫薇,一到了夏日里头,开得真算是极好的。可如今也不知怎的,都入了秋竟也没有凋尽,稀疏的粉嫩零落在枝头,着实别有一番滋味。

      见林书伦进来,卢妈忙端着急急的步子迎上去。这卢妈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当初是随罗太太一起到的罗家,由着罗仲远喜好清静的缘故,家里要紧的仆人也只剩的她一个,所以里里外外自然都是要周到些的。

      这头刚迎进了林书伦,却见罗仲远自门外而入,神色匆匆,手上攥了份报纸,见着林书伦倒也是不觉得奇怪,只吩咐了一句:“卢妈,去把太太请下来。”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像是被块大黑幕布压着般,又沉又闷,虽是凉爽的秋日,却直让人觉得一阵燥热。

      轻寒呆呆的坐在青石板铺的台阶上,仍然缓不过神来,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几年光景,除了在宛城,自己哪里都没有去过,可是现在,却突然要去到如此远方。背井离乡的仓惶突然就这样冒了出来,她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这般叹气作什么?”林书伦边说边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轻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支着下巴道:“我总是觉着,这一走,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风悄悄的吹过,粉色的花瓣无声的落到地上,就像她清清淡淡的说话声,轻轻的,却足以让听的人心里,都失了大大的一块去。

      在这个流离失所都是家常便饭的年代,连安稳的生活都快是一种奢求。本以为在宛城这个小小的地方,总可以平安的过完一世的生活,却哪知终究是要毁在战乱的恶火里。

      夜已深重,轻寒却怎么都睡不着。她坐起身,拧开床头的薄纱罩灯,将一份被捏的皱巴巴的报纸仔细的摊开。

      她一句一句细细瞧着,那报纸上说,南北两方一直都处于水火不相容的境况,宛城作为两方交界处,势必将会面临硝烟四起的境况,又加之位临港口,难免外强不会乘火打劫。在宛城以南,各地军阀占据一隅,然却是群龙无首,如今大一统的局面也只是勉强维持的表象,里子却是暗流涌动,早晚会有祸起萧墙的一天。但以北则是大相径庭,虽说亦有各地豪强占地称王,但皆是零散各地边缘,难成气候。唯独那甬平城,雄踞一方,更是将七省要地收于囊中,颇有大家之风范。

      “所以,爸爸才决定要去甬平的。”轻寒喃喃着放下手中的报纸,却是放不下满怀心事,她转头望向窗外那几近饱满的圆月,复又轻轻念道:“甬平。”

      此后不足半月,各项事宜便都安排妥当。宛城自然是没什么可耽搁的地方,倒是甬平这个去处,着实花了罗仲远好一番气力。好在有一故友,扎根略深,电报一来二去,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从宛城到甬平并没有直通的铁路,走水路固然是极近,却是一下子买不到船票,便只好乘火车先到夹岙口再转乘另一辆车。这一绕,便是足足多了一日的路程。

      抵达的那日,天气尤其的好,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不住晕眩。火车的鸣笛声像是要响破云霄,望着不断向后倒退的风景缓缓定格,轻寒不由的生出些浅浅的愁绪。

      巨大的甬平二字,清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前路漫漫未可知,乱世本就与奔波相衬,只是不知道,灾祸,会否就是必然的结局。

      年年岁岁,不过流水浮云,转眼间,冬天便来了。

      甬平的冬天,相较于宛城是极其不同的,风是疾劲且干燥的,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子刮擦过一般冷涩。偏偏轻寒又是个及其怕冷的,终日里的手脚冰凉,好生不自在。

      这日一早,天竟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那雪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像是被扯碎了的棉絮般漫天飞舞。轻寒撩开窗帘的一角,着实吃了一惊,这般大雪,倒也是难得见一次。整个院落都银装素裹,满地的积雪衬的房屋都闪闪发光,亮堂极了。

      梳洗过后,吃了简单的早餐,轻寒正准备去学堂,罗仲远却叫住她,道:“今日邀了你陆伯伯一家来作客,下了学堂就不要耽搁了。

      父亲口中的陆伯伯,名曰陆兆坤,在甬平是个有着些许脸面的商人。这次罗家举家迁徙,便是他出了最大的力。不仅为他们寻得好住处,连带着轻寒上的学堂也安排得宜——一所颇有名望的西洋学堂。如此恩情,自然是要郑重感谢的。

      这天因着下大雪的缘故,一过午时,学堂便早早下了课。轻寒想着天色不晚,便应了莫筱棠的约,去了福锦茶楼吃茶。这莫筱棠,与罗轻寒同上一所学堂,家里做了点小生意,算是个富人家里的小姐,却没有一点骄纵的毛病,整日里见了人就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好相处得很,这一来二去,俩人便是相熟极了。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茶楼底下。福锦茶楼的出名,并不在于它的茶有多上乘,而在于它的二楼自成一色的风景。要是赶上好时候,挑得一处佳座,更是能望尽封河以内近半个甬平城的山河风光。两人正欲往二楼去,却是被老板拦了下来,说是顾家的四少爷包了上头整一层,正和盛家的小姐一道喝茶,闲杂人等打搅不得。

      “罢了罢了,权当运气不好,看不得楼上的好风景了。”莫筱棠摆摆手,随意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一壶百花茶和一碟蜜饯果子。

      “楼上的是什么人呐?派头这么大。”轻寒朝着二楼的楼道口看了看问道。

      “你初来乍到,不晓得倒也正常。楼上那两位,来头可都不小咧。一个是巡阅使家的四少爷,另一个,是甬平城最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莫筱棠捏了个果子边往嘴巴里丢,含糊不清地说。

      轻寒虽然来日不多,但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掌着包括甬平在内七省大权的顾汝生可谓是名震四方,又以江北巡阅使的身份,成了名副其实的江北皇帝。任是在宛城的时候,报纸上也是时常能看到此人的消息。

      另一位却是不怎么知晓,只道是这甬平最有钱的商贾人家。不过,既然能在这权力中心独占鳌头,想必在整个儿北方亦是首屈一指的。

      平日里时常来光顾这间茶楼,为的也就是它楼上极好的风景,可今日没得这般的好景致,也略显无趣,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忽听得四下一片寂静,原来是这楼上的人正往下来,堂中的茶客个个都盯着门口望着,仿若是等着出难得的好戏。

      她们的位置是背对着门口的,所以也瞧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见得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迅速从门口一闪而出。

      一时间,大堂里又是一片唏嘘之声,却是并未有人注意到,在他们十数米之后,一年近中旬之人,将帽檐压得低低的,由两个随从引路,步履匆匆的往茶楼后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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