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二夜昙花

51、“一树梨花压海棠”

　　皇帝因今日狩猎颇有收获而倍感高兴，命厨子烤了出来，分别依位分赏赐。当然，只有近臣才能与皇帝同席进膳。

　　水溶至晚方归，喝了些酒，不至于醉，不过还是比平日昏三分。高慕云一听水溶回来了，任凭侍女如何拉扯，还是跑出来一见水溶真容。

　　水溶看见高慕云，站定思索了一番，夜色掩盖下是看不见高慕云两颊的酡红。

　　梳妆台靠窗，黛玉悄无声息的将这一幕烙在心里，默不作声。

　　门帘挑起，一阵微风吹进屋内，黛玉知道水溶回来了，她并未起身，依旧在梳妆台前用月牙骨梳梳发。水溶走到黛玉跟前，从镜中细瞧黛玉，冰肌玉骨，婉转峨眉，眉眼自有风韵。

　　水溶今夜吃了鹿血酒，一个忍不住就埋首黛玉颈肩，耳鬓厮磨。她似是沐浴完要就寝，只穿了单衣，水溶轻车熟路开始解黛玉小衣系带。

　　水溶鼻息间窜入芳香，黛玉制止了他刚要探索的手。水溶突被阻止，几乎没有思考又继续，黛玉推搡他，就是不从他。

　　“你今夜是怎么了？”水溶满眼疑惑，床笫之于他来说，是夫妻应当应分的，黛玉也并未过于别扭。今日如此推三阻四，倒叫他好不扫兴。

　　“正是良辰美景，我舍不得委屈你，其他地方自有你容身之地。”黛玉嘴角总挂着似有似无之笑，话里又尖又酸。

　　黛玉悠悠系起衣带，水溶忍着气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黛玉轻笑，打开窗户指着偏屋，“今日静妃给你送了一绝色美人，还不快去看看。”

　　水溶皱眉，想起刚刚院中女子。黛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免委屈，他身为男子可以有三妻四妾，而自己就要接受这一切？

　　黛玉恼了，“你走，何必留在我这，身在曹营心在汉。”

　　水溶一听也恼了，急言道，“夫妻一场，何苦这般。我哪次不是赌咒发誓，你偏不信，反而几次三番试探到底我说的话就如此无信，你既这么想我纳妾收房，我去就是了。”

　　水溶转身就走，不曾驻足，今夜真真是干脆。黛玉一人靠着榻，风吹过，竟是迷了眼睛，华灯略过，眼底已一片潮润。

　　夫妻二人刚刚还亲密异常，不过短时，便分道扬镳。男人之话终究信不得，从前如何将她奉于掌心，今夜就能让她如何伤心。

　　黛玉心知她今日并不聪明，平日里她如何闹小脾气，水溶都可以当作夫妻情趣。她确实不该在水溶有兴致时惹恼他。

　　黛玉呆呆坐了一会儿，抹不去闲愁。紫娟匆匆进来，问道，“你和王爷怎么了，好好的回来，气急着出去。我瞧他真是去高氏屋里了，你还不快起来想法子。”

　　他竟真去了高慕云处。罢了！到底是错看他。黛玉终于不发呆，往床上躺去，拉起绸被漫不经心道，“腿在他身上，我能绑他？爱去哪去哪吧。左不过我让位就是。”

　　紫娟一干人等不知小俩口怎么了，再瞧黛玉这态度，真是干着急。

　　黛玉原以为不在乎，可湿透的枕头出卖她。身旁空空，自他们成亲以来，她很少长夜孤枕。黛玉不禁想水溶此时做甚，是不是流连温柔乡。他都去人家房中了，怎么能不一度春宵。

　　不知怎的，有人从后头抱住黛玉，抱死死的。黛玉心知是他，暗自垂泪，真是委屈至极。水溶扶着黛玉肩膀，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己，不出所料，真哭成泪人了。

　　水溶去吻她的泪，然后唇在黛玉脸颊徘徊，往下更是缠绵悱恻，缱绻不已。

　　黛玉受不了了，一使气力要推开水溶，哪想他怎么都不放手，嘴上的动作未停。黛玉倒狠心，拿长甲往水溶身上抓，好像还抓着他脸，他焖哼吃痛，不情不愿松手了。

　　“你还上我的床！你都去别的女人那里了，现在还想碰我！你做梦，带着你的小妾去过日子吧。我不要你了！”黛玉边讲还边拿着枕头往水溶身上乱打。

　　“你走，我再不见你。薄情寡义负心汉，不讲信用的无赖，不是好人！我瞎了眼给你生孩子！”水溶哪里是小女子的对手，眼见黛玉从他腰间胡乱扯下玉佩，心下大叫不好！

　　黛玉看见玉佩上的穗子，可不是自己给水溶做的？顾不得身上衣着凌乱，下了床就要找剪子。水溶在身后阻止，抢剪子的时候不小心在手上豁了个口子，鲜血直流。

　　黛玉心惊，不闹了，瞧着水溶的手目瞪口呆的。水溶见她傻了，只得自己先拿黛玉的娟子胡乱擦拭，嘴里念叨着，“你还不快过来给我包扎，我一个爷们，如何会做这个。”

　　黛玉听着，忙过去查看他手的情况，掌心被豁了好大的口子，直说，“还是叫随行太医来瞧吧，我在闺阁中也不知这个，处理不好可怎么办。”

　　“诶，别叫太医。小伤，不必惊动人。要让别人知道北静王妃因吃醋把夫君打伤。你还有脸出去吗？”水溶语重心长的制止。

　　紫娟等人在外头早就听见里头的动静，又不敢进去。后来黛玉让拿诸如纱布、酒之类的东西，一头雾水。

　　“我那些朝堂挚友要是知道，我堂堂北静王如此惧内，会不会笑话我。”水溶虽是伤者，还能讲笑话。

　　黛玉提心吊胆，不发一言。包扎完后，自顾自睡床上去了，一室静默。水溶坐在床边十分无奈，“颦儿，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不肯原谅我？”

　　无论水溶说什么，怎么哄，黛玉就是不说话。水溶心下叹息，唯小女子难养也，偏还被这小女子给拿捏住了。

　　“颦儿，我没碰她。我都没怎么看清楚她的模样。”水溶耐心解释，虽然没看清楚人家容貌是假的。

　　水溶当时气极了，但踏进高慕云房中时又后悔，正准备开溜时，那高慕云笑盈盈就把他拉进去了。倒是殷勤，比黛玉殷勤十倍不止。

　　那高慕云端茶递水，小意温柔，水溶瞧着这副殷勤模样，不甚习惯，想着自己就是欠。如此温柔女子，倒想起家里头那个小女子去了。

　　水溶在高慕云那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走了，任凭高慕云怎么挽留都不听。

　　黛玉听了水溶的话，心生动容，半信半疑道，“她生的俊，你就真不心动？你贯会说话哄我。平日还不知说了多少把我蒙在鼓里。”

　　水溶见黛玉略有松动，便将她捞起来，从后背圈在怀中，轻笑，“一个你我都应付不来，再多来几个岂不要命。无论怎样，我都答应你不纳妾。可好？”

　　黛玉本就觉得今夜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些，水溶说了这么多好话本也该放下了，不过还是端着脸面嗔道，“我与你还吵架呢，才不与你和好。让你自个儿悔去。”

　　水溶笑容参杂了些东西，凑着黛玉耳朵说，“床头吵架床尾和，那咱俩今日睡床尾，你还不与我和好？”

　　水溶说完就抱着黛玉调头，一下子推倒她，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他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两人是如此亲密无间，互相抱着不放，全身上下都汗涔涔的。

　　休息时，水溶字正圆腔调侃道，“你我此时可算，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黛玉可不似他，气短着说，“这是十八岁少女与八十岁老头的故事，你若想作八十岁老头，我不拦你就是。”

　　水溶思虑着，真成八十老头可怎么好，瞧着二人此时此景，又说道，“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你这人，整日里都看些什么书，休要拿这些淫词艳曲欺负我。”黛玉真是又羞又气。

　　水溶笑的深沉，许久才说，“夫人啊，乐府诗集里的诗，原意不过写相思，你可是会错意了？”

　　不过水溶不等黛玉反驳，再次附上她的唇。外头已经下了很久的雨，小的时候密密麻麻，大的时候暴雨雷鸣。一次次将嗓子发出的声音淹没在了稀碎的波纹里。

　　天将亮，雨停歇。青砖黛瓦，柳树繁花。烟雨朦胧，墨染江南。

　　黛玉稍稍挑起纱帐，水溶醒了，不过没有起身的意思。此时屋内昏暗，水溶在黛玉身后摆弄着她的及腰发丝，再到她光洁的后背。

　　“别闹！”黛玉从被子里把水溶不安分的手打掉。

　　水溶连人带被把黛玉拉在自己身上，四目相对，生出多少柔情蜜意。黛玉啄了一下水溶俊朗的眼，随后趴在他胸膛嗡声道，“我出去收露珠泡茶给你吃可好？不过你可不许折腾我了。”

　　水溶清柔浅笑，黛玉如此服软，他又怎能不应允。室内凌乱，丫鬟们收拾了许久，这种事，都习惯了。

　　黛玉头发绾成圆髻，头戴点翠珠花冠，内衬白色云锦百叠长裙，外穿海云红双秀金芍药袍，下摆露出内衬。脚踩朱红缎面钳珍珠鞋，鞋尖置流苏凤凰。端庄大气，简单不失华贵。

　　紫娟拾起掉落的挂玉穗，心想这小祖宗又绞东西了，便把东西放在黛玉眼前，“我们一屋子可都不做这活，姑娘你自个儿瞧怎么办吧。”

　　水溶坐在床边，笑的好大声。黛玉一边瞪着水溶一边略心虚道，“也只好我再做一个了。”

　　黛玉收集露水回来，高慕云就跪在正堂。黛玉问水溶去哪了，有小厮回，“王爷在书房，留话让娘娘自行处置高姑娘。”

　　黛玉端正坐好，不理高慕云，那高慕云忍不住说话，“姐姐……”

　　黛玉轻嗤，“住口！我上无亲姐，下无亲妹。你如何能与我姐妹相称。”

　　高慕云落泪，呜咽道，“若王妃同意我过府，我愿将王妃视作亲姐。妹妹绝不生出半点异心，也绝不抢王妃宝座。只求王妃怜惜，愿你我共同伺候王爷。”

　　黛玉脸上浮现笑意，以退为进，“高姑娘误会，不是我不容你过府，而是王爷再三严明不纳妾。昨夜他的态度你也瞧见了，若我强行将你带走，王爷会怪罪我的。”

　　高慕云忆起昨夜水溶与她同处一室，她百般献媚讨好，他依旧心事重重，心里眼里不曾有她。最后竟弃她而去，让她一夜以泪洗面，独守空房。

　　黛玉见高慕云心有松动，继续劝说，“我正眼瞧你不过十几岁，蕙质兰心，耳聪目明。你若是过府，我实在心疼你年纪轻轻便不得夫君疼爱。”

　　“高姑娘，女子在家靠父，出嫁靠夫，夫死靠子，女子自古以来的不易不必我多说。我不知你执意进北府是为何，但满腹心机算计，学的是勾人之术，只恐误了卿卿性命。”黛玉这几句话算得上肺腑之言。

　　高慕云自小美丽动人，却因相貌惹出不少祸事，父母亲戚皆盼她，入高门大户，甚至进宫为妃。从未有人像黛玉这般劝诫，高慕云不由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高慕云纠结着是否采纳黛玉良言时，她的不舍没人明白。水溶进来了，他在黛玉耳边说了几句话，将高慕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