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择木为妻》桃花无债

71、吻七·决断（四）

　　最后一支药剂……
　　被两指捏着管壁，透明的药剂从管口涓涓细流，空中流动的液体在落日余晖中，绽放着更加梦幻色彩。
　　液体融入滔滔江流，紫色在江水的冲击下，迅速扩散，再看不出丁点紫色，与平日无常。
　　青年一动不动，无甚神色波动的脸，看上去像一张制作失败的假面。
　　须臾，异物掉入水中，发出“扑通”的一声。
　　松开手，空管随着江流沉沉浮浮，最终沉入江底。
　　青年还在江边站着，望着江面出神，久久没有别的动作。
　　江边的太阳能路灯定时自动开起，放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都被黑暗挤下，沿着江流河岸，江边整齐排列的橘色风光如星火阑珊，倒映在水中，更显灯光闪耀。
　　只是现还无人发现，波涛汹涌的江面之下，不时流动过亮紫色的如电流般的光线。
　　黑夜，这才刚刚开始……

　　“兮吻，我回来了。”
　　房间门被快速打开，似乎在说明了开门之人迫不及待的心情。
　　正待青年伸出手，想抚摸沉睡之人的脸颊之的时候，手忽然顿住。
　　身上沾了不少血，还未洗净，不能弄到兮吻身上。
　　思及，青年不舍地收回手，转身，大步朝浴室里走去……
　　这次周兮吻没有跟着进去，虽说不能任意远离青年身边，但保持一墙之隔还是可行的，不至于强制性拖过去。
　　浴室里传来水流冲洗的声音，除此，屋子里安静得过分。周兮吻再一次与床上的尸体对视，气氛尴尬怪异。
　　这么个死物，也不知留着作甚！
　　周兮吻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无语地想。
　　房内的东西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全貌，连一张椅子放的方位都没有改变。
　　当初，实验正值最重要的阶段，但周兮吻的负责人突然说换就换。
　　以前的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和眼神阴郁的中年女人，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七。
　　从青年接手以后，周兮吻再也没有被抽血切片过，除了为数不多的、新研究的药剂注射。
　　曾经看管的人没有了，投食的人也成了青年。
　　周兮吻一直都不知道，青年是如何得到老爷子这般的信任，可以说他几乎掌控着整个基地的权利，甚至任意使用所有的资源。
　　更不可思议的是，青年得到了老爷子的许可，正大光明地将周兮吻带出基地。
　　这是周兮吻最不解的。
　　还有，要研究什么的，在基地里就可以了，有什么理由，非要特意带实验体出去？
　　周兮吻不禁摸了摸早已经没有动静的胸膛，他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但又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谬。
　　不可能！
　　周兮吻咧嘴，嗤地发出讽刺的冷笑。
　　咔擦——
　　浴室门打开，周兮吻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巧对上一张放大的苍白的脸。
　　水滴顺着刚毅的轮廓，划出水痕，像泪。
　　周兮吻眼角忽地一跳，倏地后退飘开。
　　刚刚的对视感仿如错觉，青年再正常不过地走过去，上床，在尸体旁躺好，痴迷地望着毫无生息的尸体。
　　周兮吻神情复杂，说不清楚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
　　从繁华变成废墟，和平的社会开始危机四伏，处处都是杀戮。
　　当规则的秩序被打乱，每个角落便都暴露着人类最丑陋的劣根性。
　　虐杀和惨叫演奏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血腥表演，当帷幕一一拉上，惨叫声开始越来越少，昔日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城市也渐渐安静起来。
　　犹如一个青年，迅速老去，成为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暮者。
　　或许，不仅仅是这个城市，这里的整个世界，都在快速老化。没有任何人，任何食物，能够阻止。
　　哪怕是世界级的科学家齐聚一堂，想出办法予以抵挡，成效也是微乎其微。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制作出来的东西！
　　若是七知道有人妄想阻止Angel-E2，定会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Angel-E2当然不是凡人制作出来的！
　　因为周兮吻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造人。
　　当初，那对人渣夫妇培养周兮吻的实验，原本是失败的。
　　由于经常被带到基地试验，青年亲眼目睹，培养的胎体突然死亡。
　　后来，实验室里突然凭空出现一粒灰紫色的光点，很不起眼，光点飞进了胎体里面以后，胎体才重新恢复生命迹象。
　　由于当天上面有人来查看，基地里所有人员都去迎接。这件事的唯一知情者，只有被禁锢在实验台上的七。
　　即便有监控，也拍不出什么来。
　　而七，寡言孤僻，对一直把自己当作小白鼠的父母，自然是不可能说个一言两语。
　　至于周兮吻身上与生俱来的可怕力量，青年猜测，应该就是来自于那奇妙光点粒子。
　　已经是第七天了。
　　周兮吻难看的脸色终于有点像一只正常的鬼的模样了，导致这一切的功劳的人，正是睡在周兮吻的尸体旁，并牢牢抱住的青年。
　　诡异的是，这么多天了，周兮吻的尸体一点变化都没有，连块尸癍都不见。
　　周兮吻猜测，可能是之前青年给他吃的那颗珠子的问题。
　　从那日回来以后，青年不吃不喝，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整整六天半了。今天是第四天。
　　其实真正说起来，还是青年看起来更像鬼一点。
　　青年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皮包骨头了，没有丝毫的夸张。
　　眼睛、脸颊处的肉几乎没有，露出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和能清晰的颌骨。
　　周兮吻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健壮的青年，变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已经波澜不惊的心脏，居然因为青年的鬼样子，而泛出一丝火气。
　　有生气，有疑惑，有悲哀，还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心疼。
　　他是像把自己活生生地饿死吗？
　　何必如此自我折磨。
　　周兮吻垂下眼眸，突然听到虚弱的咳嗽声，周兮吻又忍不住抬起眼。
　　青年嘴唇干裂得收缩，呈现发白开裂的死皮，就像苍老的枯树皮。干枯的唇裂开伤口，流出刺目的血红，随着嘴唇流淌，缓缓地、缓缓地……
　　最终，落在黑色的床单上，几乎看不出变化。
　　青年睁开黑沉的眼睛，里面死寂一片，宛如苍凉的深渊，幽深，且空洞，照不进半缕亮光。
　　如慢动作般眨了下眼睛，纤长的睫毛扑扇着，像极了即将陨落的蝴蝶。
　　青年抿了抿唇，缓慢地坐起身来，因为长时间未曾进食，而头晕目眩。
　　眼前一黑，记忆似乎出现了两秒断层。
　　微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腥甜顿时充斥着口腔，令他想吐。
　　恶心。
　　这种状态，让青年想起了当初差点被生父弓虽女干的那晚——当时，男人死后，在房间里躲着的母亲，推开暗门，从里面出来。阴郁的女人疯狂地扑向青年，双手紧紧掐着青年的脖子，几乎要把青年的脖子掐断，同时，又魔怔地述说着藏在心底的扭曲的爱慕！
　　缺氧导致窒息令青年头晕眼花，大脑发昏，被生母掐着脖子，以致于伤到了咽喉，从咽喉深处漫出血腥。
　　恶心！
　　恶心得胃都在痉挛！
　　同一日里，青年失去生养他的双亲，双手沾满了鲜血，并舍弃了姓氏。
　　在茫然若失的时候，他发现了父母一直都在研究的对象，当初那个死而复活的胎体资料——明明只生长了十年，却有二十五岁生命特征的人造人，周兮吻。
　　反观青年，按道理应该比周兮吻年长九岁，实际上却是比周兮吻小了。
　　很是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突然，措不及防。
　　看到资料上的妖异得不似人类的男人，特别是那双没有一丝波动的银白色眼睛。
　　青年忽然生出一种想法——他，沉沦了。

　　周兮吻的眉毛几乎要拧成结了！
　　就这么和站着，估计打个喷嚏都能被吹走的身板，还在换床单？这人是真的脑子进水了还是被螺旋桨搅了！
　　在青年第三次气喘吁吁的跌倒之后，周兮吻终于忍不住了。
　　“就这么想守着这狗屁用处没有的死尸？”周兮吻笑得诡异，声音也更加低柔缓慢，“偏不让你如意~”
　　话音刚落，周兮吻的手心显现出一团黑线，振臂一挥，千丝万缕的黑线飞出，目标竟是床上的尸体！
　　青年突然感到空气骤冷，是那种后背发寒的阴冷。而且气氛也莫名地凝重了许多。
　　黑沉的眼眸微微一亮，青年仰头望着上空——他隐约看到了一道灰紫色的雾影，很模糊，而且转瞬即逝，快得像他的错觉。
　　“兮吻……”
　　周兮吻猛地感觉到死了的心脏突然一跳，他看到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所处的位置，没有一丝偏差。
　　这是什么情况？
　　周兮吻压下心头翻涌挣扎的期待感，如果非要用形容的话。
　　但很快，周兮吻就失望了。
　　有时候期望就像胀鼓鼓的气球，用针轻轻一戳，里面的气泄得贼快，很快就瘪得皱成没用的垃圾。
　　青年还是看不到他。
　　周兮吻确定。
　　手掌握紧，伸到尸体中的黑线绷紧，散发着危险的黑气。
　　变故之所以叫变故，就是因为发生得突然，突然得叫人想阻止都阻止不得。
　　青年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大床，脸上像带着假面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片苍茫的漆黑。
　　就在一秒钟之前，还乖乖躺在床上、如睡着了的尸体，突然被一团黑气包裹住，然后——烟消云散。
　　咚！
　　青年瘦得几乎畸形的双腿，似乎外坚持不住身体的重量，身体摇晃，失魂落魄地跪倒外地，膝盖与地砖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想把膝盖骨废了吗？
　　周兮吻冷眼旁观，垂在身侧的手掌却捏得死紧。
　　□□被毁，周兮吻的灵体看起来更加透明了，看起来，有几分诡异，也有一份脆弱。
　　啪嗒！
　　液体低落，打在地面的声音。
　　清晰，还有点刺耳。
　　周兮吻瞳孔骤缩，愣愣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青年，不知所措。
　　青年直挺挺地跪着，一颗颗眼珠脱眶而出，不要钱地砸在地上，溅起不起眼的水花。
　　却是不知，青年是何时，因为精神崩溃，从而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