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依痕

15、第十五章

　　“李总，怎么办，粉丝围了4个钟头了，眼看都该下班了，门口堵得死死的，这……”
　　李黛安沉吟道：“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问过了，还没醒，怕是，怕是不行了。”
　　一圈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李黛安毕竟见识过风雨，此刻还稳得住：“不能报警，打电话给方奈，让他来，这事儿因他而起，也得由他解决。”
　　方奈来的很快。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我不信你没有后手。”
　　本来临熙自杀的消息传出去，关注度已经很高了，随之而来的许多恶毒的猜测让D.M.的股票在两天之内跌了三个点，倘若任事情发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方奈在这个时候把视频和行程表放出去，一定程度上稳住了粉丝的情绪，也挽救了公司的声誉，但没有完全解决问题。
　　现在阴谋论泛滥，一些粉丝在总部门口静坐，以报警为威胁，要让D.M.正面回应，也意味着全网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已经达到了顶峰，如果这个时候能拿出决定性的证据证明D.M.的清白，不仅能够扭转乾坤，还能转祸为福，为D.M.再进一步创造机会。
　　方奈是老资格了，入行13年带出了一个天后一个影帝，手腕灵活经验丰富，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他一定有后招。
　　“我这里有临熙的遗嘱。”
　　果然。
　　李黛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临熙交给你的？他真的是计划好了要自杀？”
　　“是，他发给我的定时邮件，我是在事后才收到的。”方奈冷静地解释，“他是怀着必死之心，早就安排好了墓地和敛尸人，如果我没有在那天晚上去见他，这件事不会闹这么大，可能他就会像他计划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房间里，我们也只能像他想的那样，对外只说他退圈去度假了。”
　　李黛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临熙。好好的怎么就先不开了呢？花了这么多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正该是享受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方奈。
　　如果是旁的艺人突然自杀，方奈再冷静，她都觉得很正常，可那个人是临熙啊，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流量影帝，他暗恋了九年的人啊。
　　因为临熙自杀一事，董事会那边对方奈意见很大，但李黛安扛着压力保下了他，不止是因为方奈作为她的左膀右臂，是她最主要的支持之一，还因为她与方奈相交多年，她不忍心看他在心爱的人离他而去的时候还要受到这种谴责。
　　可是，方奈表现得太冷静了，这种冷静让她有点害怕。
　　其实方奈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前一天还觉得心肝脾肺无一不疼，如今却可以头脑清醒指挥若定了。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自己，本以为的情深似海，今日看也不过是昨日风雨，过去就过去了。
　　他和临熙，到底谁更心狠，倒是未知之事了。
　　众粉丝在大楼底下静坐了一下午，终于在晚上等来了D.M.的新闻发布会。
　　方奈在会上展示了临熙邮件里的一切。
　　就在发布会顺利进行的时候，李黛安接到了医院来的电话。

　　“谢谢各位的到来。首先，我必须向大家道歉，临熙是一名优秀的演员，一位敬业的艺人，从业九年来，每日兢兢业业，未尝有一刻懈怠，作为他的经纪人，没能及时注意到他的精神状况，以致发生如今的惨剧，是我最大的失职。但请诸位相信，我内心的自责、痛苦、愧疚，并不比你们任何一位要求我的少。因为他是我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相交九年的朋友。
　　“我身后显示的是临熙在事发前发给我的邮件，他设置了定时发送，显而易见，他是有计划的、深思熟虑的。邮件里面，除了委托我代为处置财产的委托书之外，还有一封遗书，打印件已经发放到各位媒体朋友的手中了，手写版的文件是在临熙出事所在的房间里找到的，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已经委托司法部门作了笔迹鉴定，证实这确实是他本人自愿写就的。
　　“关于临熙作出这个令人痛心的选择的原因，网络上众说纷纭，一些不实猜测对D.M.公司的形象及李黛安女士的名誉造成了严重伤害。在此，我必须申明，临熙自杀是由于个人原因，与他人无关。在拍摄费曼导演的作品《惊鸿》期间，临熙的一位重要长辈与世长辞了，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但出于职业道德，他坚持有质量的完成了拍摄。我们本以为拍摄结束后可以有时间让他调整心情，却没想到有人在此时大肆散播不实谣言，谣言甚至传到了M国，给临熙个人以及整个团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时至今日，我无法肯定这些谣言是否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我亲眼目睹了这场网络暴力，无数人在私信里写‘你真恶心’，‘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死基佬’，‘你怎么不去死’，等等，语言之恶毒，若非我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我作为旁观者尚且不寒而栗，而临熙作为这场网络暴力的对象，所承受的心理压力，自然难以估量。”
　　“方先生，请问临熙目前的情况如何，之前爆料临熙住院抢救的工作人员已经删博，这是否意味着临熙已经脱离危险了？”
　　“方先生，您把临熙自杀归咎于网络暴力，这与贵公司之前的声明并不完全相符，请问这是您的个人观点，还是是公司管理层权力博弈的结果？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方先生，之前网络上流传的艳情照片是否全是伪造？但有多位男艺人自称被临熙偷拍和猥亵，这一点临熙要怎么自证清白呢？”
　　“方先生……”
　　“方先生……”
　　“方先生，请问临熙的同性恋人现在身在何处？为何他至今不曾露面？”
　　方奈停住了，他看向提问题的人，一个长相陌生的女人。
　　其余的记者面面相觑，也都闭上了嘴巴。
　　“你是问裴然？”
　　“对。”女人直视着他的脸，“临熙为了他公开出柜，如今生死不知地躺在医院，为什么他不出来说句话，难道真像那些人说的，根本没有这个人，临熙在之澜访谈上的话，都是假的，都是为了给自己洗白？”
　　方奈看着面前带着泪光的眼睛，慢慢道：“你不是记者，怎么混进来的？”
　　周围人哗然，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直接绿了一张脸。
　　“但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临熙说的全都是真的，之澜访谈是他亲手制作的意外，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裴然也确实是他的恋人，他一直不露面，只是因为，他在九年前就因为飞机失事去世了。”
　　方奈一字一句地说着。
　　“当初公司让临熙在H国出道，本来想把他打造成和迟素、林果一样的全能艺人，可他却执意回国拍戏，几乎和公司闹翻，也是因为裴然。因为他和裴然有约，等他成了影帝，裴然就做他的专属摄影师，一辈子只拍他，不拍别人。”
　　裴然只用了一句话，就禁锢了临熙一生。
　　多可笑。
　　“临熙的遗愿之一，就是要和裴然合葬，那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归宿。”
　　他花了九年讨好裴然父母，年年寄去大笔疗养费，只是为了要和裴然合葬。
　　方奈顿了一下，放在身后的手悄悄握成拳头：“他对裴然的感情，真挚动人，绝不是无良媒体口中的‘洗白策略’，我们D.M.也从不拿感情当噱头。”
　　对面的女人用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泅湿了袖口，她却恍然未觉，还在呢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们的，我就知道……”
　　工作人员上来把她拉走，场下却没有人继续提问了。
　　方奈环视一周，看见李黛安在不远处比了一个手势。
　　他闭上眼，轻轻道：“结束了。”
　　会场又重新嘈杂起来，方奈看着暗下去的大屏幕，想起自己坐在电脑前观看临熙的告别视频时的心情。
　　那一声低过一声的呼唤，那逐渐黯淡的眉眼。
　　一切都结束了，临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