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依痕

16、第十六章

　　“病人深昏迷，对强刺激无反应。”
　　“病人无角膜反射，腱反射亢进，咽反射轻微，是否开始洗胃？”
　　“立刻开始洗胃，病人吃的什么药知道吗？”
　　“舒乐……是苯二氮卓类。”
　　“好，0.2mg氟马西尼静滴，70mg美解眠速滴……”
　　“医生，病人胃部有出血，要继续吗？”
　　“先暂停洗胃，改用呋塞米，病人有反应吗？”
　　“没有……等等，病人血压下降了……”
　　“去甲肾上腺素和甘露醇，给药，快，准备血液透析……”

　　临熙很讨厌吃药，尤其讨厌吃胶囊，以前生病时都是硬扛过去，可这回身边有了裴然，吃药就躲不掉了。
　　“张嘴，啊——”
　　“可以不吃吗，我不吃药也能好，真的。”
　　“发烧了不能不吃药，乖，我给你煮了冰糖雪梨，吃完药就能喝了，先吃药先吃药。”
　　“我不想吃——胶囊，换成药片片叭，我吃药片片。”临熙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拉长了声音道。
　　“这什么毛病？胶囊多好啊也不苦，等着啊，我去给你拿药片片。”裴然被萌的不轻，嘴里虽然念叨着，还是乖乖去换药了。
　　临熙就缩在被子里，撑着脑袋等他回来。

　　“病人颅压降不下去，医生……”
　　“血压恢复了吗？”
　　“血压回升了，但依旧偏低。”
　　“继续给药。”

　　裴然总觉得临熙像个孩子似的，但其实他自己才像个孩子。
　　在一起的第二个春节，裴然带着临熙回家了。
　　裴爸爸和裴妈妈以为临熙只是裴然的好朋友，他们听裴然讲过临熙的出身，一直表现得很照顾，尤其是裴妈妈，她喜欢临熙长得俊俏还乖巧懂事，又怜惜他从小吃过的苦，几乎把他当二胎疼。临熙因此愈发谨小慎微，不敢让他们发现自己和裴然的真实关系。
　　裴然却很乐观，还偷偷去牵临熙的手。
　　他对临熙说：“看，我爸妈都很喜欢你，他们都是很开明的人，一定会理解我们的，以后你常和我一起回来……”
　　这番话被裴爸爸听到了。
　　第二天早饭时，裴爸爸突然道：“小熙毕竟还有工作，节后的票不好订，我帮你订了下午的机票，待会儿就收拾收拾行李吧。”
　　话音刚落，临熙白了脸，勉强道：“谢谢叔叔……”
　　“这什么意思？年还没过完呢。”裴然放下筷子，“爸，你干什么啊？”
　　裴妈妈也一头雾水：“老裴，你这是干什么，小熙在家住的好好的……”
　　“票已经订好了，小熙，快去收拾吧。”
　　“爸！”裴然站了起来。
　　“你闭嘴。”裴爸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您这是做什么？临熙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这样赶他走要我怎么办？我……”
　　“最好的朋友？”裴爸爸冷笑一声，“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估计是裴然听过最重的话了，他愣住了：“爸……”
　　裴爸爸拿着公文包站起来，“临熙，你和裴然，以后就不要联络了，这对你们都好。”
　　临熙如坠冰窖，他侧头看去，裴然也同样苍白了脸。
　　他又道了谢，走到房间去收拾东西。
　　裴然跟过来，在背后抱住他。
　　“你先回北京，不要怕，我过几天就去找你，不要怕。”

　　“医生，颅压降下来了。”
　　“好，准备透析。”

　　临熙坐在床上，把手机摆到面前，抱着膝盖等电话。
　　裴然昨天给他发了短信，说他今天会回来找他。可他一早去机场接机，广播里面说，那趟飞机不会降落了。
　　然后广播开始念乘客名单，他不想听，想回来等裴然的电话。
　　他想听裴然在电话那头跟他讲：“是不是吓了一跳，还好我没有登机。”
　　裴然肯定没有登机。
　　可他等啊等，等了一天，手机都没有响。直到晚上。
　　手机屏幕刚亮起来，铃声还没有开始响，他就把电话接起来了。
　　电话是裴妈妈打来的。
　　她说，裴然出事了，希望他能过去一趟，全了情分。

　　“医生，病人没有呼吸了——”
　　“上呼吸机，快！”

　　他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冷风一阵强似一阵。
　　天气太冷了。
　　他冻得受不了，大喊着：“裴然，你在哪里呀，裴然，裴然，我好冷……”
　　眼泪流下来，结成了冰珠。
　　“我好想你啊，你怎么不肯见我？”
　　他呢喃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怎么才来呀。”
　　那声音带着笑意。
　　他惊喜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伫立的人影。
　　“我不是故意要你等的，我本来想立刻来找你……”
　　他投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有些着急地解释。
　　“我知道。”裴然抱住他，像以前千千万万次一样，把嘴唇印在他的额头。
　　“我都知道。”

　　西凉-朝歌：“该说再见了，哥哥。我永远记得十年前的北京，你们在万家灯火中相拥。”

　　十年前朝歌18岁，刚经过高考，天天拿着相机在北京城里晃悠。
　　她大概是临熙第一位粉丝。
　　广场上人影憧憧，她却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喷泉灯适时亮起，照亮了他们交握的手。
　　灯下的临熙，美得不似人间。
　　本来以为只是浮萍聚散惊鸿一瞥，却没想到数日之后，她又看见了他们，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两个人都是央艺的学生，难怪人才出众。
　　从那时她就开始等，等他们一炮而红。
　　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后，临熙在H国以男团形式出道，果然一炮而红。
　　舞台上的青年眉眼昳丽如昨，明明有队友相伴却好像遗世独立，形单影只。
　　她变成了他万千粉丝中的沧海一粟，渺小的看不见。
　　可她还是很努力的学习剪辑、P图、做海报，慢慢地，她成了粉头，又慢慢变成了职粉。
　　一年后，临熙突然和公司闹崩，执意回国，她看着他回国发展，在一片唱衰声中从零开始，看着他从配角演到主角，从流量变成影帝，每天忙个不停，发着烧也要继续拍落水戏，通宵赶通告第二天还精神抖擞地上节目。
　　七年了，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和他爱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