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1、嘉铭的求婚

　　陆曼从中央商场走出来时，天已经阴了。
　　Ｎ市向来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十月底的季节里，拎着ＬＶ包包，被风吹得已经有些冻手。她是有男朋友的，而且感情还算不错。不太浓烈，也从不争执。只是她不爱麻烦别人，也就双臂环胸，用力搓了搓身体，自己走去开车了。
　　每个精致女人都有这样一种技能，脚踩十厘米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陆曼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就走到自己那辆白色ｍａｃａｎ前，裹了裹米色皮衣，干净利落地开了车门。
　　坐定、将钥匙揣进兜里，然后毫不意外地对后座笑意盎然的男人微微一笑：“嘉铭，来了？”
　　程嘉铭见陆曼不经意地一哆嗦，会意地拉下了车窗。陆曼的车窗是灰色的，一拉下来就像天全黑了。两个人离得很近，程嘉铭不说话，只探身在她额间留下浅浅一吻。
　　陆曼耳根有些热，浅笑着退开，打着方向盘投入车水马龙的大街。
　　因着还在商圈的中心，又是霓虹初上的时间，车行速度总是很慢，磕磕绊绊的耽误了不少时间。陆曼有低血糖，堵车的间隙就拿了口袋里的巧克力垫上一口。程嘉铭看着她把所剩不多的巧克力都吃完后，笑着建议道：“反正也是堵着，莫不如把车停在路口。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馆子不错，今晚请你吃饭。”
　　陆曼回头了然地一笑，他总是这样适时而贴心，点了点头就重打方向盘，她车技不错，几下就拐入了常去的一家地下停车场。
　　一排排的豪车并排而停，陆曼默默将自己的车停到角落里一不起眼的位置。不为别的，她不太喜欢招人注目。程嘉铭下车来，替她接过手里的ＬＶ手袋，轻轻揽过她的腰，一起往外走。
　　当一个美女与一个长相甚为普通的男人并行时，人们可能自然而然就觉得这男人很有钱。事实上程嘉铭只是一个普通白领，每月领着万字出头的薪水，踏实在岗位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着。陆曼选择他，当然不是为了物质。
　　身高１６８的陆曼，五官算不上十分精致出挑，但胜在小巧和谐。身形本就高挑的她，再略施粉黛，身上所着无不是质感精良的大牌，自然被人视为美女。不过她向来照顾程嘉铭的想法，从不与他出入太高端的地界，直到‘曼华’近在眼前。
　　没想到这次，程嘉铭竟选择了这家餐厅。
　　陆曼先是一愣，然后自嘲一笑，与程嘉铭一同进了十年都没进过的‘曼华’。
　　十年前的曼华是什么样子呢？陆曼曾在梦里无数次的回来过，然而当身临其境时，一切已都变了模样。曼华的消费比当年高了许多，格调不错的馆子，又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十年了，陆曼再踏入这里时，还有些恍若隔世。
　　程嘉铭为她拉好椅子，这次他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亦或许是陆曼出神的反应，让他有些局促，搓着手轻声提醒道：“曼曼，可以坐下了。”
　　墙上昏黄的小壁灯照在陆曼的脸上，她莫名地在里头看见了自己的脸，无波无澜，她魂牵梦萦却寸步不敢攫取的领土上，她竟一点表情也做不出。程嘉铭的话把她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她只无奈一笑，坐在程嘉铭对面。
　　程嘉铭看着她的眼神温温柔柔的，语气中带了一点惊喜：“曼曼，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不记得？”
　　陆曼瞥了眼手机屏上的日期，10月31日，恍然大悟地笑了：“原来是万圣节，怪不得刚刚路过时，到处都是带着鬼脸的南瓜头，真是有意思。”
　　程嘉铭憨憨笑着摇了摇头，将褐色烫着金边的菜单推到陆曼面前：“可不是呢，今天是你的阴历生日，你没有一年记得的。”
　　陆曼愣了愣，旋即终于反应过来还有生日这么一回事。打开菜单，一边感动，一边还是习惯推脱：“嘉铭，你知道的，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程嘉铭耐心地看着她，缓缓却十分真心地说：“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过生日。”
　　陆曼心中一动，每年都给她过生日，这样的承诺，她不是第一次听了。照理说，她不该有什么太多感觉和触动。但是此刻程嘉铭的认真却让她有些动摇了，程嘉铭不是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他能说得出口，必定是存了十几分的真心在的。陆曼却还是有点犹豫，一个女人，一旦完完全全地爱过一回了啊，就再难完全地交付真心。
　　而至于上一次被许诺，年年生日一起过的人。
　　那是陆曼心里的隐痛，算了，太过遥远，不提也罢。
　　陆曼的手指轻轻划过精致的菜单，划过上面诱人好看的菜肴图片，抬头朝程嘉铭真挚笑道：“嘉铭，谢谢你。”
　　陆曼今天难得开心，点了不少菜上来。镶着金边的白瓷盘子奢华精致，曼华的菜一向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的，价钱却不菲。法式焗蜗牛、西冷肋排、还有淋着可可酱的鹅肝，都是很小的一份，旁边的配菜倒是极为好看。程嘉铭一如既往的体贴，为她细细切着肋排，连着筋的部分也分毫不差。
　　外头的天已经全然黑了，桌上适时地点上了白蜡烛。白色，是陆曼最喜欢的颜色，清冷、干净。莹莹的烛火照着他的脸庞，陆曼从这个平凡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平平淡淡却难求的尘世的幸福。
　　程嘉铭将盘中切好的肋排推到陆曼面前时，陆曼笑了：“嘉铭，今天怎么想着带我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
　　程嘉铭的笑容依旧憨憨的，微微发红的脸上存了几分紧张，手也开始不自觉地交叉起来。相处两年，陆曼对他的小动作都已了然。他每次有事要说的时候，总会如此。
　　她也不逼问，只将桌边的红酒倒在杯里，红得像血的烈酒进入嗓喉，有些痛感的刺激。待酒杯放下时，陆曼看见程嘉铭手里多了个不大不小的钻戒，单膝跪地。
　　程嘉铭看着她，本就生得憨厚平凡，这么一笑，还真有点傻气。他看着她的眼神里还有些腼腆，语气却太过真心：“曼曼，我知道我不够优秀，不够富有，甚至连婚戒都不够大，与你的格调不搭。”言及此时，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语气坚定起来：“可我愿意事事以你为重，你的感受，我有信心一辈子顾及、迁就。”
　　他抬眼与她四目相对，一双眼里全是真心的期盼，语气中带了恳求：“所以曼曼，你愿意嫁给我吗？”
　　陆曼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鼻尖一酸。莹白的闪烁着的蜡烛，一颗不那么昂贵的婚戒，一句平实的诺言，几乎就是她对幸福婚姻的全部解读。他给她的真的不多，所幸她要的也很少。他于她的，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相许，什么虐恋情深也都是假的。陆曼二十六岁了，她即便事业再成功，终归也只是一个平凡女人。
　　一日三餐，岁月静好，足矣。
　　所以当一切条件都似乎配不上她的程嘉铭跪在她的面前，凝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女人期待了二十几年的话时，她比谁都感动和震撼。
　　陆曼掩唇，抖着身体，也成全了自己。
　　她说：“程嘉铭，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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