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20、赌爱

　　从月考考场出来，陆曼就知道自己考砸了。握紧了手里的文具袋，匆匆往十二班赶。即便知道成绩不会好，还是有些轻松的错觉。拥挤的走廊，嘈杂的声音响起来，像个轰隆隆的车厢。有人欢声笑语，有人愁眉不展。
　　她虽考砸了，难过了。不过这一周，最令她震撼的事，却不是考试。
　　。。。。。。
　　如果明知道没有结局的一段感情摆在你面前，你会开始吗？
　　那如果你开始了，然后发现它跟想象中不一样，你会继续吗？
　　然后如果你继续了，它又不可避免的结束了，你会后悔吗？
　　而如果你后悔了，然后尚不能完全，你会遗憾吗？
　　很多年以后的陆曼，都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可如果真回到当初，她想必会做同样的选择：接受他，爱上他。
　　月考成绩下来的周二，她意料之中的名落孙山了。生生滑出了第一考场的陆曼，深深地叹了口气。上了几次数学班，并没能将她惨烈的数学救回来。单科成绩全班倒数的她，其他科也发挥失常，总分班上倒数第六。
　　陆妈妈倒是理解的，对于陆曼这次的失误，她给予了充分的宽宥。陆曼是想赶上来的，也加紧了学习的步伐。韩亦佳的数学比她高出了近一百分，好生地鼓励了她一番，有空就给她讲解着题目。短时间内，陆曼看到了自己的进步，别人也一样。
　　周六的清晨，她本该去上数学课的。却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发着烧的头昏昏沉沉，蜷缩在床上，忽冷忽热的身体，是决然支撑不起来的。白日里在医院里挂了水，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略略有了力气，回家躺着休息。
　　她是没什么食欲的，只简单进了点粥，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直到周日早上才起来做些功课，上网处理一下信息。妈妈去上班了，她登上ＱＱ，发现了江离给她发过的消息。
　　‘陆曼，你竟然放我鸽子！’
　　‘陆曼，为什么不来上课？’
　　‘陆曼。。。你是不是病了？’
　　‘你不理我了。’
　　一字一句的留言，混着清晰的时间线，她好似能想象到他的表情。抓狂的、焦急的、试探的、委屈的，都活生生地浮现在了她眼前。陆曼淡淡的笑了，轻敲键盘回复。
　　‘不好意思啦，昨天发烧了，没来得及通知你。’她见他是在线的，又调皮地回了个‘偷笑’的表情。
　　江离秒回：“现在好些了没？”并附一张‘流泪’的表情。
　　陆曼笑了，敲出‘可怜’：“好多了呢，不过昨天可严重了，我挂了一天的水呢。”
　　江离回道：“心疼。”陆曼还没来得及感动，他那股浑劲儿可就又上来了。他发了个‘坏笑’，然后得寸进尺：“那你让我一个人在冷风中等了快一个小时，是不是该补偿我点儿什么呀？”
　　陆曼可能是烧傻了，还真着了道：“啊？周一你要带饼干吗？”
　　江离在那头洋洋得意：“饼干的话，有就最好，没有就算了。”
　　陆曼一皱眉，发了个‘疑问’的表情：“那你想要什么？”
　　江离继续得意：“我可不要饼干，我还要送你一样呢。以后我就是你哥了。”
　　陆曼心里一阵恶寒，还未反唇相讥。他那头就发出了又一波进攻：“来啊，叫哥。”
　　陆曼叫他弄得不怒反笑，她也不跟他恼，只笑眯眯地，杀人于无形地搬出事实：“嘿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还小俩月。”
　　江离愣了，没能秒回。陆曼笑着，促狭回道：“这哥，我可不叫。”
　　结果陆曼到底是漏算了一拍，在无耻和无赖方面，她是永远比不过江离的。就在她沾沾自喜之时，江离在那头发了个‘邪恶’的表情过来，令人心惊肉跳的是，他说的话，在她看见的那一刻，脑子就轰的一下，近乎炸开了。
　　他说：“不叫哥的话，就叫老公吧。”
　　陆曼完完全全愣在了电脑前，脑海中尽是眩晕的气泡，在飞快地荡涤，洗刷掉她所有的理智和意识。天旋地转啊，他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品不出是什么意思？
　　戏弄，还是难以掩饰的真心？
　　她眼中有莹莹的闪光，电脑的屏保护性的暗了下来，将她残存的意识拉回了几分。她的手，握紧，又松开。感受一下，乍然是冰凉的，脸庞却是异常的热。冰火两重天，像江离滔滔的热情，和她犹疑的心。
　　她忽而又想起来他痞痞的样子，那种耀眼、叛逆，却又丝毫不安全，完完全全不可能属于他的样子。她理智了、清醒了下来。他没有一次认真地向她表达过自己的心迹，一直是游戏、玩笑的态度。在她的认知里，那样的称呼，合该是极亲密了，才叫得出口的话啊。他这样随随便便地讲了出来，她若再当真了，可真是太自作多情。
　　她回道：“不叫。”
　　他又磨，她不叫。他使劲的磨，她怎么都不叫。
　　这样的暧昧持续了一整个星期，江离经常没事找事地出现在食堂门口，一见她，就很自然地跟在一旁，相当自然而然地跟她侃侃而谈当天的趣事。韩亦佳经常笑着给她打气，可陆曼心里却暗暗的，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从前他如此，她还能骗自己是单纯的友情。如今这般，还怎么叫她自欺欺人。这不是友情，又不是爱情它该有的样子。或许她本就不能成为左右逢源的交际花吧，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都令她感到模糊和疲累。
　　终于，在周五她跟张雯莉朝校外走的路上，在江离又一次截住了她，说着些有的没的时，她终于开口了。她要知道他的想法，不论结局如何。
　　江离笑呵呵地搭着她的肩膀：“陆曼，明天可不许放我鸽子。”
　　陆曼强压住心里的声音，让有可能振聋发聩的一场风暴，最终平静的，简单的总结为一句：“我记住路了，以后不麻烦你，谢谢。”
　　江离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你记住路了，我就不能找你一起走了么？”
　　陆曼不看他，就稳稳当当地继续往前走，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意：“所以你对我是真的么？”
　　江离垂下头来，失却了所有的不正经，低低地回道：“真的。”
　　张雯莉在一旁吃惊地张开了嘴，两人却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彼此纠缠着，试探着对方的心意。听到江离的答案，陆曼鼻尖一酸，下面的话也接连不断地脱口而出：“你不要骗我，这些日子来，你又让我叫哥，又来一次次装着偶遇，还总说些让人听着误会的话。你到底是不是在逗我玩儿？如果是，你就告诉我，我不生气。”
　　她说了这样长一段，说的时候连气都没喘上一口，话毕，却觉得意外的轻松。
　　这是她第一次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疑问，不计后果，不问对错。
　　如果江离没有真心，或者说，上天没能让他说出那句话，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可江离认认真真，几乎也是被她的盘问弄得，不得不坦诚相待。尚在学校里，他不敢碰她，只一边走，一边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掷地有声：“是真的，我对你，全都是真的。我在食堂门口、学校门口、１０２路车站等你。我让你叫哥，甚至后来说得有点过火，我让你叫我呢什么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流氓。但我还是做了，不受控制，我是喜欢你的，陆曼。我没骗你，从头到尾，我都没骗过你。”
　　他用力的，真心的表白，他看着她，他是那样一个俊朗，光彩照人的男孩。在每个女孩的青春里，幻梦里，都不可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她也毫不例外的，同样沦陷了。
　　她的眼睛泪盈盈的，用力抬了头。她始终是要强的，不想脆弱的眼泪掉下来。已经出了校门，隔着眼镜片，门口卖煎饼的橘灯变得模糊了。在人挤人的洪流中，他牵住了她的手，不叫她被人群冲散。他怕她听不见，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你对我是真的么？”
　　陆曼生生将泪意忍了回去，从此以后，她还纠结什么呢？她喜欢的，欣赏的，珍视的男孩，对她也同样有着那样的心思。她承认看过许多分离的片段，也见过父母爱情的一步步幻灭，从而走向灭亡，她甚至知道学生时代的爱恋，从来难以完满。
　　那些在校园枝头缱绻的鸟儿啊，都没能飞往一处。
　　但此刻，她的头脑被冲昏了，也情愿相信自己就是那万千悲剧中的唯一完满。又或者说，这是她平淡人生中的一个赌。她跟江离都是赌徒，而庄家，是命运。
　　对于这段似乎一眼就望到底的感情，她愿赌，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