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64、心境

　　陆曼和江离很久没有一起走了，何况两人复合的消息也鲜少在嘴上提及，以至于知晓的人不过那多事的王国庆之流。陆曼不喜宣扬，她也从未将与江离交往当作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自然不曾多嘴。所以韩亦佳他们知道时，已是周日晚饭时分。
　　陆曼浅笑着跟马叶妤和朱庭锋打过招呼后，便落座在韩亦佳身旁，当然李承浩也在一侧。今儿的菜分量很足，金灿灿的炸肉在餐盘里堆成了小山。刚要下筷，却发现那只熟悉的手又一次故技重施地从她手中夺下了最大的那块肉。她轻笑，抬头去看，果然是那张笑得灿烂的脸。
　　江离自然地坐在她对面，一张桌正好坐满了。韩亦佳惊异地看了看脸上带笑的两人，眼底有一丝不明的情绪闪过，旋即便惊喜地笑道：“呀？你们两个和好了？”
　　陆曼浅笑着‘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其他，只朝李承浩微微点了点头。她一向是带些敏感的，所以韩亦佳眼里那隐忍着的黯淡还是叫她捕捉到了。她知道那阴影的名字叫季飞洲，便懂了韩亦佳在替他不平。
　　江离倒是不曾注意到韩亦佳的异样，倒颇有兴致地跟她侃侃而谈道：“想不到你和李承浩竟然凑一对儿了，之前你们不是好朋友吗？真好，这样以后我们四个一起吃饭什么的也方便！”
　　韩亦佳到底是聪慧，也心知陆曼是个认死理的，便也不再有什么情绪。脸上的笑容落落大方，俏皮地碰了碰李承浩的手臂后眨了眨眼：“行，你和黑浩也认识。”
　　韩亦佳虽不再追究什么，那马叶妤却是个心直口快的。自陆曼被江离分手后，她便再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此刻见韩亦佳的反应，与陆曼脸上挂着的笑，登时便撇下了朱庭锋，快步走了过来怒道：“江离，你有没有心？陆曼她好不容易不再为了你一天天浑浑噩噩了，差一点就要走出来了。你倒好，你又回来了。”
　　朱庭锋冷漠地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江离失落地垂下头去，他一个字都解释不出，只内疚地在桌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牵着她的手不肯放。所有人都陷入了默然，最终韩亦佳轻蹙着眉，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算了算了，还是尊重陆曼吧。”
　　马叶妤才不管那些劳什子，挣开了韩亦佳的桎梏后，更是替陆曼心疼地一字一句地质问江离：“你说分手就分手，说和好就和好。你说你爱她，爱她你是怎么做的？”她恨铁不成钢地红着脸看了陆曼一眼，又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江离道：“陆曼不是我，所以你能和她和好。如果换了我，只要一个人讲过半句分手，我就再爱都不会回头！”
　　她讲完，恨恨得觑着江离的脸，似乎要看到他的骨子里去。江离难堪的脸上尽是懊悔，他替陆曼理了理鬓边乱了的碎发，然后痛心地开口：“我知道我做错了，也感激曼曼给了我一个改过的机会。”他抬头去看马叶妤，她却不屑地撇过了头去，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她的朋友，我知道的，是我不对。”
　　马叶妤见他如此，到底也没再拉下脸来说些什么。只冷冷撇下一句：“你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就好。”便转过身去，与一直等在那里的朱庭锋相携离开。
　　陆曼轻轻地放下筷子，不锈钢餐具碰撞间发着清脆的声响，倒显得天愈冷了。她浅浅地朝江离笑了笑，声音又柔又轻：“我吃饱了，可以走了。”
　　江离勉强地笑了笑，替她端过餐盘起身。一如往日地他端着两个餐盘在前面走，她空着手在后面跟。人事既然，心境却不复从前了。
　　学校里的雪已被扫过，道边有高高垛起的雪堆，人走的路倒铲了个干干净净。北风将房檐上存着的残雪吹落，因着雪后寒，她又将下巴往衣领里塞了塞，巴掌大的脸儿好似只剩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露在外头，分外大了。他心里显然不好受，她也不愿他难过，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江离。。。她讲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沉默了两秒，又好似劝自己一般地低声说：“没事儿，都过去了的。”
　　江离虽知她心里必定还是有些怨着他的，但听她如此说，到底还是宽慰不少。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我知道，她也是怕你受委屈。”他讲完这句，偷偷去瞥她的脸。一秒、几秒。。。他发现她的侧颜与初见时已不完全相同了，那时的她更羞涩内敛，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太过惹人怜爱。如今她白到发冷的脸颊好似更瘦了，瘦的棱角都出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好看，里头的情绪却从茫然化作了更为捉摸不透的冷清。
　　他自问一直不遗余力地去爱她，哪怕当初分开他所承受的痛也绝不比她少。但他还是犯了年轻男孩好像都逃脱不了的一个错：任性。
　　他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妈妈曾眼含泪水对他说：“一个女孩为了你变坚强，那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但如果她因为你而变坚强，那你们就要分开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了一下，压抑住了思绪不敢再往下想。
　　天寒地冻，脚下的雪里头更深一层已冻成了湿滑的冰。陆曼小心翼翼地藉着棉鞋缓缓走在上头，她是不大有平衡感的，往年里到了这个时节经常就打个滑摔倒了。清扫出来的路并不全都一样宽，待到了羊肠小道之际，她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夜的天穹是深蓝色的，一弯清冷剔透的半月凌空，他想起他从没和她看过一次满月的，不免有些遗憾。
　　江离从后头牵住了她的袖口，语气里含了一抹期待：“曼曼，下次月圆的时候，我们一起看吧。”
　　她回头朝他笑了笑，那神色比月色更柔：“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
　　江离的眼里似有光，赶忙笑着接道：“不早不早，就明年中秋，我们一起。”
　　陆曼浅笑，总觉着有些言之过早。不过倒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便对他眨了眨眼笑道：“嗯，那我们说定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了，二人匆匆道过别后，便赶紧各回各班准备起来。圣诞过后是元旦，一中是重点，管理也总严些，象征性的放了半天假，元旦便也就随随便便过去了。对于陆曼这样的高中狗，期末考试再重要不过。伴着一片白茫茫的深冬，整个一中的欢笑声也似乎被冰封掉，所有人都进入了乏味的学习中去。
　　季飞洲托韩亦佳将自己整理的一本英文笔记转交给了陆曼，他知道她英文好的，却还是想替她尽一份心。陆曼倒觉得没什么必要，但为表感谢，还是在还给他时带上了一包饼干。
　　季飞洲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他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只接过了笔记和饼干，然后自然地笑道：“复习得怎么样？”
　　陆曼的笑意很淡：“平时学着、忘着，有些东西到了期末倒像重新学了一遍一样。”
　　季飞洲被她无意识的可爱逗得笑了两声：“叫你上课老走神，说不定当时就没记住吧。”已是期末，想来每人都有些临时抱佛脚的疲累。季飞洲却并不如此，他整个人倒是轻松得很，干干净净的米白色外套给人的感觉愈发清爽。而若论成绩，也是多数人所望尘莫及的。
　　陆曼知道他的实力，今日又见他如此轻松，便存了几分好奇：“看你倒是一点儿不累，这次考试是胜券在握咯？”
　　季飞洲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笔记，语气难得调皮：“诺，你要是看了这本神器，季某包你傲视群雄。”
　　陆曼倒半信半疑，笑着转了转眼珠：“真假？”
　　季飞洲的眼里倒映出她的面容，忍不住就朝她眨了眨眼：“不信就试试？”
　　正说着，倒见江离正和王国庆他们笑闹着从楼梯口就上来了。左右王桂云也不在，陆曼刚想上去打招呼，却见王国庆瞥见她之后，嫌恶地撇了撇嘴故意拉着江离转过了身去，硬生生阻止了江离看见她的机会。看着江离毫无知觉地和他们越走越远，她失落地叹了口气。
　　季飞洲唇角的笑意依旧那么绅士，环抱着那笔记，语气温和：“你确定不带回去的话，我就先自己看了。等你需要的时候，我再给你送过来。”
　　陆曼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勉强朝他扯出了一点笑：“嗯，还是谢谢你了。”
　　季飞洲扬了扬手里的饼干，眼底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小陆，我很喜欢这个饼干，你还能再给我带吗？”
　　陆曼浅笑着点头，见时间已近上课，便打过招呼后转身回班。他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她单薄纤弱的背，一直到十二班漆蓝色的门框，他朗声叫住了她：“小陆。”
　　她疑惑地回头，却见他朝她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笑容干净舒服：“小陆，要开心。”
　　陆曼与他澄澈的眼睛四目相对，良久，才真心地释然了：“小季，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