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65、闪着光的少年

　　陆曼并不是个存不住话的人，期末考试将近，她也无谓于纠结些琐事。王国庆的所作所为虽让她打心眼儿里不快，倒真没急着跟江离提起来。
　　又是一个周末，因着次日便要考试，下午的自习便取消了。左右陆曼家里的环境也是无法学习的，思来想去，倒是一个人去了曼华。里头陈设如旧，今儿倒是没遇上王雨晨，该是没轮到她在班的时间。陆曼象征性点了杯拿铁，便掏出了笔记，神思一片宁静。
　　指针一点、一点地划过，日色也由当空转为了西下的晦暗。已是深冬了，她见不着赤红炽烈的黄昏，天的交替只剩了苍凉的白与黑。外头的街灯明亮炫目，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地裹紧了外套，融入到清冷寂静又川流不息的夜色里。
　　陆曼系好围巾，一一把东西装好，起身准备离开。她记性很差，该记住的总也记不住。但又对一些奇怪的细节记得死死的，譬如邻桌那个熟睡的男孩手背上那条浅浅的弧形胎记，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兴许天冷，上头已冻红了。
　　她心底一颤，顿了顿，最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副为爸爸买的手套，放在了他的手边。她没想叫醒他的，却不想她刚碰到他的手，他便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了。
　　季飞洲看见手边的浅灰色手套，又看了看陆曼，眼睛亮了起来：“你醒了？”他又瞧见她衣着整齐，忙站起来笑道：“要走了吗？正好一起。”
　　她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觉得他的好让她不太自然。季飞洲笑得很温暖，只在她前头走着。待到了门口时，还贴心地帮她开了门。
　　D市今年似乎额外多雪，只是不曾有过很大的，倒是淅淅沥沥的微雪下了不少。有轻而薄的雪花落在他和她的发上，他怕那手套沾湿了，便小心翼翼对折起来放到了上衣的大口袋里，一面浅笑着问：“这手套是你原准备送江离的吗？”
　　他这样问，她的答案反倒让她自在了些：“不是的，我本来是买给我爸爸。”
　　季飞洲顿了一顿，倒是笑容更淡了：“也是，要是送江离的，也不能给我戴了。”
　　陆曼瞥了眼他缩在上衣口袋里的一双手，思衬片刻，然后朝他淡淡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他唇角的弧度微微的弯起来，倒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别了。”他送她走到一个带着檐的站台，然后把手套取了出来递给她。她垂着头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没再问为什么。
　　北国的冬夜里，街上已没太多人了。飘飘落落的小雪那么静谧，两人直直地站在那儿，背后的浅色建筑亦是灰白的色调。整个世界静得有些冷清，陆曼倒喜欢这样的安静，颇有些程门立雪的味道。
　　有风夹带着雪扑在了陆曼脸上，他侧过脸去看，她痒得微微笑了起来，伸手去触那雪。也许他喜欢她吧，竟觉得她带些傻气笑着的样子都可爱好看得紧。他不讲话去破坏此刻的安静和美好，只眼看着她雪白的肌肤与雪在他眼里融成一体的白。
　　大约过了几分钟，306路公交停在了二人面前。陆曼方才跑了神，此刻见车来了，赶紧急匆匆上了车。站定后，她朝季飞洲挥了挥手。车子缓缓地开走，她也转过身去，她的轮廓在季飞洲的眼中也越变越模糊。她没看见季飞洲的表情，也没敢面对那样的痴心。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因着陆曼上次考得不错，考场也排在前头，离江离的考场就更远了。提及考场，她总想起与阮灵慧有关的一些堵心事。算了，不提也罢，陆曼略皱着眉与送她过来的江离道了别。此次倒是没太不舍得，左右几小时后还要见的。
　　这次的题目难得很，尤其是陆曼很不擅长的数学，道道碰壁、时针飞快地转动，惹的人愈发焦头烂额。结果当然是糟糕，她没什么兴致的出了考场。
　　神不守舍地刚被人流挤着出了门，却见江离正倚着门框朝她歪头笑着，一如初见时那般阳光美好。她心中一动，便趁人多笑着在底下捏了捏他的手，语气里带了些俏皮：“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江离就势牵住了她的手，俯下身来贴着她耳边笑道：“我一看见那个题，就感觉我们的陆姐脸肯定都黑了。哪儿敢磨蹭，一打铃就赶紧交卷冲出来咯。”
　　陆曼的心事叫他说中，倒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的好笑，嗔笑着撞了他一下：“诶呀！就你知道。”
　　江离被她一撞，不但纹丝未动，还笑嘻嘻地贴她更近了些：“嘿嘿，你的洗发水真好闻。”
　　陆曼转了转眼珠，笑着排揎他：“这次不讲有中药味了？”
　　江离的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我想我还是更喜欢大蒜味。”她嗔笑着瞪了他一眼，他反倒更得意地黏上来：“你觉得呢？”
　　想来这话别人当然是听不懂的，陆曼倒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直小声说：“你个流氓。”然后带着笑快些走到前面去了。江离今日胆子倒是大了起来，竟混着人多直接从后面把她拥了个满怀。她是又惊喜又紧张，赶忙飞快地环顾四周后，见并无敌情。虽松了口气，到还是心有余悸，低声催促道：“你还是放开我吧，可不能再被发现一次了。”
　　江离无赖地笑道：“嘿嘿，今天监控坏了，希特勒也不在学校，我侦查过了。”
　　陆曼犹自不信：“唔？你怎么侦查的？”
　　再往前走人就少了下来，江离便放开了她，重新走到她的身侧，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我今天早上要去找希特勒请假，结果敲了老半天门，就是没人开。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这么一问，原来是希特勒调走了！”他讲得眉飞色舞，那高兴劲儿就要跳起来了：“哎呀！以后晚上就可以天天和你一起吃饭，不怕检查的喽！”
　　陆曼被他这兴奋劲儿逗笑：“瞧你高兴的。”她与他一同出了校门，自然而默契地十指相扣起来，柔声笑道：“那你知道希特勒调去哪儿了吗？”
　　江离茫然地摇了摇头：“这倒不知道。”旋即又一点儿不愁地笑了起来：“嗨呀，想这些干什么？不过倒有个事儿，你可得答应我。”他转过头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陆曼叫他这煞有其事的样子搞得笑起来：“什么事啊？说得还挺严重。”
　　江离撒娇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可不是严重嘛？你要不来，我都跑不了了。”
　　陆曼没太听懂，笑问：“跑什么呀？现在是冬天，运动会不都过了吗？”一面将牵着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继续向前走着。
　　江离耐心地跟她温声解释：“是校外的一个比赛，叫我去跑个100米，就在寒假。”他搓了搓她的手，眼里亮晶晶的：“我想你来看我跑。”
　　她看着他的眼神，想起了初见那年他在跑道上冲刺的帅气潇洒。那天的日光正好，他的笑也带着光环。可能也是在那刻，他在她心里成为了那个永远都闪着光的少年。
　　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陆曼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笑容清甜：“好，我跟你去。”
　　江离的‘主场’就在几天后，然而却正巧与一中规定返校看成绩的时间撞上了。陆曼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返完校后快些搭个车、赶去给江离加油，这是她答应了他的。而江离的分数，便由王国庆替他看过再行通知。
　　陆曼满以为这次自己考砸了，不成想因题目太难的缘故，虽分数不高、名次倒较上次相比没什么变化。谈不上高兴，不过确确是松了口气。待王桂云讲完假期要求的话音刚落，她就急不可耐地拎包匆匆赶出了门。
　　坐在出租车上，她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赶忙掏出手机来给江离打电话。而那头好似正等着她一般，一瞬就接起来了，情绪里很是亢奋：“诶呀，你到哪儿啦？”
　　陆曼瞄了眼飞速略过的风景，忙不迭地笑道：“快了快了，已经打到车了。”
　　江离那边该是已开始做准备活动了，环境有些嘈杂，兼之郊区信号偏弱些，两人讲话倒听得不大清楚。陆曼笑着叹了口气挂掉电话，然后短信问他具体位置。
　　过了市区路上的车就很少了，陆曼到的比预想中还要早些。刚下了出租车，便看见江离笑呵呵地从栅栏里头对她做了个鬼脸儿：“嘿！比赛还有十五分钟开始，你进来呀。”
　　因江离集中训练的缘故，两人已有几日不曾碰面，个中想念可想而知。陆曼笑盈盈地跑过去，先促狭地吻了吻他的脸颊：“马上来。”然后又开开心心地小跑着绕到大门去入场。
　　江离之前就交代过，所以大家对陆曼的态度都很友好。一个笑起来很憨厚的胖男孩带她到早就预留好的座位，还帮她拿了瓶水。陆曼笑着谢过，便坐好等待着比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