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爱别人了》徐丹瑛

25、第二十五章

　　高知衡一人独居多年，早在读书时就精通了西式饮食的制作。他把肉洗净之后用刀背捶打了一番，涂上提前准备好的酱汁将它塞进烤箱。

　　烤肉的功夫够他准备一个意面，今天选的是蒜烤文蛤，柠檬汁调的底味。将面入锅小煮，期间把文蛤煸炒制作姜汁，捞出意面往酱汁里混合加热入味，蒜香气十足，透过紧闭的玻璃门缝直往站在厨房门口偷看的郝然鼻子里冒。

　　高知衡动作麻利，没什么花哨的颠锅动作，但在郝然看来，即使没尝，也知道火候是够的。至味道，早就融在诱人的香气里了。

　　郝然肚子咕咕叫，中午的时候因为太冷食欲低下没吃多少，现在暖了身子，自然也要开始思食欲。

　　“好了吗，高知衡？”她摸着肚子问。

　　高知衡正在做最后的摆盘工序，猛然间听得郝然喊他，手里一抖，洒出了两颗文蛤。他用宽实的腰背挡住了有些混乱的流理台，打哈哈说：“啊，郝然，你去沙发上坐，这里有味道。”

　　郝然嘲笑他说：“你动作真慢，我要饿死了！”

　　实则高知衡是很快的，可听她这么一催，情绪便有些紧张起来。他瞄了一眼烤箱，还有十五分钟。

　　“郝然，你愿意帮我去书房取一瓶红酒出来吗？”他吩咐道。

　　“可以啊，不过你说的是什么样的红酒？我可能会取错。”

　　“我书房的酒都差不多，你随便拿。”

　　郝然应声，往里间走，刚刚参观的时候来过书房，红酒排成一排码放在了壁橱里。她随便取了一瓶色泽鲜亮如同葡萄汁的，大略看了看瓶身的简介，什么都看不懂。

　　就这个吧，他不是说都一样吗。

　　郝然拿着酒出去，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放着开瓶器和醒酒器，接着她便收到指令：

　　“郝然，你愿意帮我把红酒倒进醒酒器里面吗？”

　　郝然发现高知衡拜托请求的时候总会加一个“你愿意吗”，语气柔和让人无法拒绝。

　　“我不愿意！”郝然绷住脸对着厨房里的他喊道。

　　高知衡切蛋糕的手愣住，侧过脑袋来看她，表情像挨了心爱的人的巴掌一样复杂。

　　“你不会开吧？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高知衡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端着蛋糕出来，没想到郝然早就把酒醒了，正坐在主人位颇具玩味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还没意识到她只是开玩笑，便尴尬地说了一句：“啊哈……原来你会开酒啊……”

　　郝然彻底被他逗乐，接过蛋糕笑眯眯先吃起来，高知衡摸不着头脑回厨房准备主菜。他再出来，郝然把蛋糕都吃完了。

　　“你买的哪里的蛋糕？很好吃。”她舔了舔嘴角说。

　　“楼下的，你喜欢就好。来尝尝肉，你会觉得更好吃的。”

　　郝然突然觉得眼前的高知衡像美剧里头典型的家庭妇女，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她们就会热情似火地系着围裙忙进忙出，如果客人说一句好吃，就会乐得像中了头奖一般的喜悦。

　　高知衡在她对面坐下。郝然在他期待的目光之中切下一大口塞进嘴里，肉汁横流，鲜香滑嫩。

　　她向他竖起大拇指，高知衡果然乐不思蜀。

　　“我们干杯吧！”高知衡向她举杯。

　　“为了什么？”郝然问。

　　“为了……前进的友谊？”

　　郝然笑了：“好，就为了前进的友谊！”

　　有了美丽的女士作伴，高知衡食欲大增，两人把他准备的四人份晚餐都吃完了不说，还把那瓶价值两千元人民币的红酒喝得一滴不剩。

　　不知遗传了谁，郝然酒量极好，虽说喝了之后会脸红，但基本上不会失去意识。高知衡恰恰相反，他喝了一杯便两眼打转了，聊着天儿突然冒出一些法语和英文字来。

　　郝然托腮看着晃晃荡荡的他，心情也是恍恍惚惚，她从没想过会来另一个男人家里吃饭，并且会吃得如此尽兴。

　　人果然是会变的。

　　“你知道吗郝然，我很孤独……”高知衡不知触发了哪根感情线，眼睛红红地向她诉起了衷肠，“每天下班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觉得好陌生，想回法国，却舍不得……”

　　“为什么舍不得？”郝然喃喃。

　　高知衡叹了一口气，趴在了桌上：“回了法国更孤独。”

　　没有什么比远离心上人更孤独的了，不是吗？

　　郝然饮了最后一口，心想，他大概是真的想家了吧，异国漂流的艰辛她没有经历过，但看过那么多文章，也能略有体会。刚刚那一柜子的酒，必定陪着他度过了很多像今天一样的夜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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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将至，中国人赶春运回乡过年的习俗降临到了高知衡这个异乡人身上。先是耍了一阵子小孩心性，他提出今年就留在D市过了，然而在郝然的劝阻外加冷脸的威胁之下，他不得不下定了回苏州外婆家过年的决心。

　　错过了买飞机票的最佳时间，高知衡不得不另寻他路买高铁票，可是不巧的是，高铁票也为数不多了，好不容易抢到的站票将要消耗他的体力长达四个小时。

　　中国疆域宽广，即使是横跨一个D市，也赶得上横跨大半个法国了。

　　他可怜巴巴地软磨硬泡，郝然才答应给他送行，顺便给他买了一兜零食让他在路上吃。两人站在人满为患的候车室排队，眼前是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群。高知衡挺拔的个头和西方的面孔，看起来与春运这两个字格格不入。

　　郝然提高了些围巾，掩住嘴偷笑，乌油油的眸子变成了一条细缝。

　　“你笑什么？”高知衡不解地问。

　　“笑你好笑呀！”

　　郝然的话语间清澈的笑意如铜铃声一样穿过嘈嚷的杂音钻进高知衡的耳朵里，他胸腔某处一瞬间化了，温温热热地在心头淌着，看着她笑，高兴却又酸楚着舍不得。

　　这些天来，她作为他的朋友，给他留下的回忆太过美好了。

　　高知衡浓情肆意地看着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她的小脸蛋，大眼睛，还有稠密的黑发。

　　“告诉我，你会过一个好年的，对吗？”

　　他沉沉地问。

　　郝然也抬头望着他，笑意被收紧，像是要从胸口吐出什么来，她反问：“你呢？”

　　高知衡笑了笑：“我当然会啊，我没什么烦恼，你懂的。”

　　郝然便放心地点点头：“那我也会，尽量。”

　　偌大的车站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团聚和离别，周遭时常传来笑声和哭声，那些紧紧抱在一团的人们，复杂的情感四处膨胀着。

　　高知衡左顾右盼，想找个位置让郝然坐下，却不见任何一个。

　　“高知衡——”郝然突然叫住他。

　　“嗯？”他回过头来，“怎么了？”

　　郝然把脖子里的红围巾摘下来，拉过高知衡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然后一圈一圈绕了上去，恬静的笑容让高知衡想起了他的母亲。郝然给他打了个结，放开他的脖子，然后摸了摸他的皮衣责怪道：“你总是装酷，只穿一点点衣服。”

　　高知衡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布列塔尼母亲的怀抱，惊喜和讶异回旋在他的大脑，他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不知轻重地抓住了郝然瘦弱的肩膀，说：“郝然，我太喜欢你了！”

　　郝然侧过脸去，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互动跟周边的情侣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喜欢……多么美好的词啊，青春且纯洁，比所谓的“爱”纯粹一百倍。

　　高知衡捣鼓着脖子里的围巾，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早就觉得这条围巾好看了！”

　　郝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略不好意思：“喜欢就好，到了苏州天气湿冷，你别忘了戴。”

　　高知衡哪里会忘，这围巾残留的郝然的温度以及星星点点的薰衣草香气足够支撑他的意志过完整个新年假期。

　　又稍微寒暄了几句，郝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久留了，便向他道别。

　　高知衡的不满写在了他的皱纹里：“不能抱一下吗？”

　　啊，抱一下……

　　郝然伸了手过去，高知衡轻轻一揽，倒像是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明年见，郝然。”他贴着她耳侧轻声说道。

　　“嗯，明年见。”

　　从高铁站出来，郝然打了个车回家，遇到晚高峰车子堵在路上，如同她的情绪一样不通畅。

　　车外是灯火通明的繁华世界，车里却是她一个人的落寞悲凉。

　　高知衡的出现对她来说似是一支调味剂，在她回归枯燥的生活中添了些滋味。与他相处得越久，郝然便越看不清自己了，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似哪儿都好，实则心里空洞洞的。说不清想要什么，为了什么，却不舍得停下手。与他共同经历的快乐，她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对陈孝征的报复呢？

　　“好好活吧，不要辜负任何对你好的人。”这是李书沁见证他二人进展的时候说出的话。

　　郝然与陈孝征没有离婚，她也不是高知衡的情人。这样的关系之下，她觉得自己苟延残喘，倍感压力，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却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的，道德是没有办法判定很多事的界限的。

　　郝然苦笑，她面对的未来，原是一片茫茫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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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被工作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