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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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便衣，小雪人心惊胆颤到绝望，上次无端被关二十四小时的恐惧感猛然将她笼罩！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犯了什么不自知的罪，以至于大祸临头都不知道！忐忑无措……但愿没有，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尽管暗示自己要淡定、不要慌，但本能反应的害怕，让她快要昏厥窒息！面对某种危险，面对身形比自己强悍的人，她总是如此无能为力，不管是从前在雕塑妈妈面前，还是此刻在这些陌生人面前。脑子里想着要逃，腿却迈不开，潜意识似乎在揭示真理：逃有什么用呢，徒劳！所以，她很好奇，电视里小说里那些面对各种复杂情况，还能应对自如的人，都是些怎样的人呢？还是说那些人物全都纯粹是胡编乱造的罢了？而她不仅没有应付复杂情况的能力，甚至连分辨危险的意识都没有，不然小时候那一次，在雕塑妈妈把她打得脑袋流血之前，她就应该早早跑掉！一定是因为她天生就很笨很迟钝很无知吧，哎……这件事太让她刻骨铭心，她总是反思：那个可怜的小小的她，为什么就没能避开那次危险？为什么雕塑妈妈会那么暴力地对待，那个可怜的小小的她呢？为什么呢？
　　一个便衣出示证件后，冷声说办案需要来搜查她的房间，还不等她问为什么，另两个便衣已经开始野蛮搜查！眼花缭乱中，床铺掀起、桶子倒立、抽屉竖起、衣服抖栗！在即便可以一览无遗的角落和墙壁，假装可以搜出什么蛛丝马迹！与此同时，出示证件的那个便衣盘问了她好些问题：和邻居怎样的关系？他们把什么贵重东西藏在此地？可知道邻居偷盗恶习？可见过他偷的东西？他最常去哪里？可曾见过他的什么亲戚？什么？！一问三不知！敢情你是在包庇！包庇罪可知？不知？！快说！难道不知知情不报是大罪的道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说的都说了，说不出别的什么来，你们问我也是白问，我有先天心脏病，随时都可能犯病。她委屈得掉眼泪，哭得瘫在地上，捂着胸口假装快要死去……便衣这才停止搜查和盘问，临出门前，其中一个嘀咕了一句：赶紧走，别闹出人命。她躺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她的命并不是毫无用处，他们竟然害怕她在他们面前死去！
　　她的眼睛贴地，看着邻居家男人被手铐带走，同时听见三个孩子和女人的震耳哭泣！她为什么也跟着流泪，明明和她没有关系！她的眼泪应和着邻居母亲的悲泣：“你坐一辈子的牢，可叫我们以后怎么活？老天爷！可叫我怎么活下去！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这孤儿寡母，让他回来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他……往后我可怎么活……他也是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啊……谁愿意偷？谁愿意坐牢？谁愿意知法犯法呢？难道不是生活所逼吗？老天爷开开眼！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啊，只是想要活下去啊……难道只怪我把他们生下来吗？那么就把我和三个孩子也一起带走吧，我们也不活了……谁愿意过这种人生？活着就是受罪，不如早死早解脱……”
　　这悲泣这绝望让小雪人痛苦又绝望，绝望又愧疚！她能做什么呢？她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这样无动于衷地躺在地上罢了！就这样躺着，感到冰冷的地板变得空洞虚无，因为身体已经感觉不到起初地板的刺骨寒冷了。脑袋好昏，眼睛好累，只剩听觉还警觉打探着四周……噔噔噔噔噔——好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隐隐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啊，是雕塑妈妈回来了！从前每次雕塑妈妈回家时，她都总会听见这高跟鞋的声音，而现在……雕塑妈妈怎么来了！来了又怎样，妈妈又不是来找她的，又不是来带她回家的！再说了，即便妈妈要带她回家，她也不回的！果然，妈妈去了邻居家！万幸！太好了，妈妈并不知道她就在这里。
　　这孩子真可爱，我看着就喜欢，我会当自己亲生孩子带她的，你就放心，弟妹。是雕塑妈妈在说话。
　　我……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要不是他出了事，我实在不舍得，她还这么小。是邻居女人的声音。
　　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等我弟出狱了，欢迎你们随时来看孩子……
　　他一进去就得十年，谁知道十年后谁是谁呢，哎……
　　那我就先把这孩子带走了，这里有些钱，留给你和孩子们用，以后缺什么短什么就跟我说……
　　我……我……。邻居女人泣不成声。
　　小雪人竖起耳朵，想要听清她到底要说什么，我什么？我好绝望？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好舍不得？我真没用？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死了算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可是，她只听见女人悲伤的哭泣，听不见“我”字后面那些无声的字。噔噔噔噔噔——她清晰听见，雕塑妈妈踩着高跟鞋下楼远去的声音，那鞋跟的音色和刚才和往常都不同，大概因为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所以脚步变得厚重，鞋跟声也就跟着变了……而现在，她的想法也变了：那是她的父母吗？那个孩子是她吗？雕塑妈妈其实是爱她的？她并不是被父母遗弃的？而是被珍爱着的？那个男人竟然为了让她过得更好，故意去偷窃？！荒谬！可笑！荒唐！至极！无地！
　　不对，是幻觉！全都是幻觉！一定是她的潜意识作祟，以这种貌似情有可原的理由来开解安抚自己罢了！痛苦，悲伤，为什么她还在为这件事悲伤？只是因为别人有，而她没有，而觉得自己委屈和可怜吗？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受这样的命运摆布？应该享有和别人一样的全家齐整的生活？可，世上那么多孤儿，比她处境更糟更坏，他们又该如何想呢？他们比她更悲伤更痛苦吗？还是比她更勇敢更坚强地活着呢？可，为什么要他们去比呢，为什么要以他们来安慰自己呢？她和他们又没有关系，干嘛要相比呢？既然如此，那么，她也就不该和那些全家齐整和睦的人相比，不应该因为他们而觉得自己委屈和可怜，是吗？就算真的要相比，与其和比自己幸福的人相比，不如和那些不如自己幸福的人相比，那样心里会好受些，是吗？是吧，应该是吧，不然呢？所以呢？
　　不知道。
　　她已经不再流眼泪，只是呆呆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念：这人间太让我难以忍受！我要去一个无人的地方，我讨厌人间，讨厌有人的地方，我要去一个人无人的地方，我想去太空……我要去太空……我的家在太空……我只想一个人活着，我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人！永远都不想！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我要去太空，我只想去太空……那里一定很安静很宽阔，没有悲伤，不被人打扰，不需要应付谁，也不需要思考深奥的问题，自由自在……天上有月亮有星星，它们看上去好美，好想去看看……小时候以为天上有神仙而向往，现在知道天上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想要去……如果可以去的话，我一定会带着你——小飞行。我答应过你，不管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
　　小雪人从裤兜里掏出那片薄薄的小飞行，漆黑的夜里，它也黑漆漆的，用手指摩挲着它的硬朗轮廓，轻叹：可惜我没有魔法，这个世界并没有魔法，不然你一定可以带我去太空的吧！她这样想着，不由又自嘲：我真幼稚啊，都快成年了，竟然还期待着这世界有魔法！哎，小飞行，如果你有魔法多好啊，我真想去太空看一看啊！带我去太空吧，小飞行！我真想拥有魔法啊！我真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小雪人，你就是那个幸运儿！你知道吗，我就是你用魔法打造出来的啊！
　　我懂个毛线魔法，我没有魔法……咦！小飞行！你在和我说话！
　　小雪人大喊起来，惊讶望着突然变亮的小飞行，从她的手掌心腾起，悬在和她视线水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