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207、207

　　雅儿，雅儿……哪里还有雅儿的影子……那么快就不见了，仿佛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幻影……小雪人莫名心慌起来，雅儿会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啊？况且雅儿说要绝交，是不是在暗示生死诀别啊？她摔门而出，疾步狂奔，跑向公交车站，跳上去雅儿家的公交车！刚上车又想下车，雅儿应该不是回家了，而是去了海边，或是摩天大楼的天台，或是悬崖峭壁……但，她决定还是先去雅儿家看看，万一雅儿偏就回家了呢！她要立刻跟雅儿道歉，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但雅儿说要绝交，就证明确实是被她伤到了。尽管她也知道，其实是雅儿自身的恐惧在作祟，而自己伤了自己，但她还是感到自责，就算没有拿刀子刺向雅儿，可如果是将雅儿抱紧，答应雅儿一起住，雅儿是不是就不会跟她绝交了？可，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为了不被绝交而去顺从呢？退一步讲，她也被雅儿伤了，因为雅儿要绝交！要将她遗弃！那感觉就像拿刀子在扎她！不过，她更想明白，雅儿为什么要将她遗弃呢？她惊讶雅儿并不曾被父母遗弃过，是怎么学会遗弃的呢？还是说遗弃是人的天性，根本就不需要学？怎么会不需要学呢，人出生和成长，哪件事哪种观念不是靠学习获得的呢？可见，雅儿一定也是有过被遗弃感的人，是在什么时候呢？是雅儿妈妈抛下他们，和情人私奔的那次吗？是有需求，却被父母拒绝或忽略的那许多次吗？还是说仅仅心理上的愿望的落空，而觉得被愿望遗弃的伤害？那么终究说来，是人自己伤了自己，非要说是被什么伤了，那只是人们在掩饰自己是元凶。那么，为什么人们要找借口要掩饰呢？啊！这问题想起来真是没有穷尽啊！可她又忍不住要想！从小被遗弃的她，对这个问题特别敏感。人们到底是为什么会把别人抛弃？甚至他们都意识不到什么抛弃不抛弃，更意识不到自己和被遗弃一方受到的伤害，但，所有人都像负伤很重的样子，对周遭一切感到恐惧而保持警惕，而暗暗对抗和决绝遗弃。那么，最开始到底是谁伤了谁，又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伤害的存在，而后受伤的人们，持续性地伤害着别人……不然，从未受过伤的人，为什么会有恐惧，不停地遗弃？这个问题，她现在完全无法想到合理的解释，甚至引发出更多的问题将自己困惑：人们要如何保护自己呢？要避免所有的伤害吗？如何避免？还是无惧伤害，找到疗伤的万能药？万能药存在吗？没有万能药，人们只能带着伤活下去吗？有解决的办法吗？不知道。当公交车到站时，她停止了这让她越想越困惑的思辨。冲下公交车，直奔雅儿家！
　　家，家……哪里是雅儿的家……她的眼前是一台台工作中的挖机，正轰隆隆地推倒一幢幢的老房子！雅儿家拆迁了，他们一家搬走了，搬哪里去了？她哪里知道呢，大概她们以后永远都不会见面了，除非她不搬家，除非雅儿来找她，可，雅儿说了要和她绝交！她和雅儿再也不是朋友了！望着雅儿家变成一片废墟的样子，她大哭起来！可脑子里依然在活跃地思辨，似乎非要想明白不可！雅儿遗弃她，是感到自己被遗弃，所以非绝交不可吗？为什么雅儿不能抵抗遗弃感，对她说“小雪人，不管怎样，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呢？但，这话，其实她自己都说不出口，因为她也做不到，甚至隐隐觉得雅儿不和她绝交，总有一天，她会把雅儿遗弃，就好像……好像她把雕塑妈妈遗弃了！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将雕塑妈妈遗弃，而倒吸一口冷气，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难道生活中的每件事都在给她某种启发，以打开某个谜团吗？不过，比起她被雅儿遗弃的伤害，她觉得遗弃雕塑妈妈并不算什么……就算，就算雕塑妈妈可能也因此被她伤害到，可她们关系本来就不好，不是吗？妈妈不是反复对她咆哮，要她滚吗？她现在真的滚得远远的了，妈妈应该很高兴才对吧！是，妈妈一定很高兴吧！所以她哭什么呢，才不要哭！不要再哭了！被遗弃有什么好哭的呢，反正不是一直都在被人遗弃吗，连亲生父母都将她遗弃！况且，这世上也不是她一个孤儿，还有那么多身世比她更悲惨的人，他们都在努力活着，她为什么不能更努力一些呢？不该哭泣啊！她应当努力活下去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努力活下去……除非不来这世界，就不用体会和忍受这些……孤独和崩溃。
　　为什么总感到孤独和崩溃呢？是因为不被人需要，感到被遗弃了吗？别人呢，也一样吗？别人的快乐喜悦会比她多吗？那代表别人得到的爱和温暖，以及财富比她多吗？怎样的人有这样的好运气呢？他们是否也被遗弃过呢？还是说他们意识不到自己被遗弃被伤害，而假装出快乐的样子。也就是说，其实并不存在不曾受到伤害，比她有更多快乐感的人。这要如何证明呢？这不需要证明，因为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紧密联系的，每个人的身边流动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很好的人，也会有很坏的人，彼此间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交换爱和温暖，也有意或无意地彼此伤害遗弃。也就是说爱和伤害并存着，不管是不是出于人们的本来目的。那么爱和伤害对等吗，平衡吗？为什么她感受到的伤害巨大到，让她觉得爱是那么稀缺的东西，甚至觉得爱故意绕开她躲避她！人和人之间真的不同吗？人和人之间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啊，她又把自己绕进了没完没了的困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