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218、218

　　“我是这世上的另一个你……”黑暗中，小雪人听见一个低不可闻又混沌不清的声音，好像是从地板下，又好像是从遥远的空中，飘进她的耳朵。另一个我？疑惑着微微睁开眼睛，迷迷愣愣望向天花板滴水的位置，打补丁的地方像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在她住进这屋子时，最初听见的那个声音，竟然又出现了，并且还正面回应了她！如果是当时，她肯定会说：不是我，不是我，才不是！我们声音不一样，你别骗我，我才不会上当！而现在，尽管疑惑，却也愿意相信：好像那就是另一个我，不然会是谁呢……那应该是我心灵空间的声音，也是我大脑空间的声音，那是一个和我共同存在的声音！虽然我解释不了它为什么存在，不知道它的模样，但我知道它的确存在着，无时无刻不和我在一起。只是它惯常沉默着，不得已时才会说点什么……
　　原来那个女孩就是我自己！原来那个声音也是我自己！她这才恍然大悟！仿佛一个长久以来的愿望得以实现！但，惊诧之后，随即而来的是心底，那渐渐变得巨大的怅然若失感……怅然若失到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明明得到了答案，为什么竟是落空感？难道是答案不如问题让人神迷吗？继而想到，如果真的实现了那个关于蛋糕的愿望，是否也会如此呢？那倒不如永远期待着蛋糕，永远都得不到蛋糕才好呢！幸好现在，她的愿望并非只有蛋糕，她还有好些更好、更高级、更难实现的愿望呢……也只是想想罢了的愿望吧，让她向往让她神迷……
　　眸光清幽流转，望向窗外，比平日清亮的天空正飘着雪花，那些雪花仿佛有隐形的翅膀，也有隐形的光，甚至还有隐形的语言，隐形的情感，让她感到难言又真实的慰藉……回味刚才和女孩紧密的拥抱，仿佛那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梦……轻轻吁出一口气，喃喃道：“不，不是我，这世上不存在另一个我，我只有我自己……”一边双手捂脸，仿佛要把自己藏回到某个角落，一边思忖：如果世上真有另一个我就好了……可，那个女孩不就是我自己吗，为什么不接受这个事实呢？我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或许真的只是我想象出来的幻影吧，我只有我自己，另一个我并不存在，不然现在另一个我在哪里呢？是的，我只有我自己，那个声音不是我，那个女孩也不是我……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又是如何迅速推翻自己想法的，反复地肯定又否定，质疑，困惑，思考，否定又肯定……仿佛两头彼此好奇，谁也不服谁，想制服对方，但又害怕彼此的两头野兽，在分出胜负前的激烈打斗！最后，她决定暂时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肯定，一半否定，是也好，不是也好，都可以，为什么非得二选一，非得一个反对另一个呢？她觉得这个办法最好，不然哪还有更好的办法呢！真聪明！
　　自得其乐地想着，翻了个身，脸面向床外一侧，一眼瞧见摆在地上的那盆蔷薇花，一朵金色带粉的小花正开着。定定看上好一会儿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想：哎呀，我的花，我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又生怕小花儿难过似的，起身，下床，忍着寒冷，走到它面前蹲下，食指轻抚花瓣，哄慰说：“我哪里只有自己呢，我不是还有你吗，我们不是彼此陪伴着吗？刚才竟把你忘了，对不起呀，漂亮的小花。在我心里，你可是一朵了不起的花，在冰天雪地的季节，为我开着……你一定是为我开着的，对吧。谢谢你啊，小花花。”鼻尖凑近花蕊，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重复着说，“你一定是为我开着的，对吧。谢谢你啊，小花花。”穿着单薄的她，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这才起身去翻找厚衣物。她清晰记得小珠子送给她一件，有很多花朵图案的羽绒服，当时见了就特别喜欢，早盼着在下雪天穿上。
　　嚯，找到了！超级漂亮的羽绒服，大朵大朵鲜红花朵的图案，柔软，厚实。除了小珠子，没人会舍得送她这么好的衣服。雀跃着穿上，瞬间就感到暖和了，渐渐红润的脸色好似浮出两朵鲜花来！还记得小珠子当时说：结婚了，有娃了，人老得也快了，已经不适合穿这么花的衣服了，给你穿正好，这衣服很贵的，是个大牌子，质量好得没话说。她特意跑到洗漱间镜子前，把自己照了又照，漂亮的衣服衬得她也变漂亮了一般，竟第一次发觉，原来她长得挺好看的，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女孩子。头发比从前长了一大截，可以扎一个尾巴了；眼睛好像也变大了，因为双眼皮褶子更深了；酒窝也清晰可见了，之前浅得好像没有……咦，奇怪，那个丑丑小男孩模样的她不见了！从前，她觉得自己丑到简直抬不起头来，觉得别人都把她当丑八怪看。而现在，怎么变漂亮了呢？不知道，但是，开心！开心！开心又担忧！担忧这是幻觉会马上消失！完全不想再长成从前的样子，那根本不快乐！从前不快乐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觉得自己长得丑。每天不快乐的原因有很多，也会有不同，但觉得自己丑这个原因每天不变，有时甚至是一整天，唯一一个不快乐的原因。从前，她不知道要怎么摆脱那种不快乐，而现在，她觉得总算摆脱了！好神奇！似乎是非得在这一天这一刻，才能有这种焕然一新的改变和感受！从今往后，她想做一个漂亮的女生！天，这可是从前她想都没想过的事！从前她只是想要一个蛋糕而已，因为饿肚子才想着食物吗？还是因为没有更高的追求，才只追求食物呢？她为从前的自己懊恼不已，也明白原来自己的想法一直在改变，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愿望也一直在变，现在她竟然想要做一个漂亮的女生！
　　这想法激动得她在屋子里简直待不住了，立刻趴窗户上看了看外面，白茫茫的下雪世界，看不到一个人。旋即，兴冲冲地穿上棉鞋，准备去雪地里狂奔！她要冲着广阔天地高声欢呼，要在雪地里打滚，还要告诉那些隐秘却存在的事物：我好开心啊！我突然好开心啊！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啊！
　　“噔噔噔噔噔——”以最快速度，一口气跑下楼，跑进厚厚的雪地，然后，像跳入水中一般，把自己扎进了雪地里，“哎呦——疼——”磕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