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旧事》土堆大人

20、贰拾

　　见阿玄有些迟疑，席媛立刻接过了话尾，“母亲说的是，府里总是要用人，我那里也只有一个香草。”

　　因为席媛很少插嘴说话，宜香不由得转过头来，多看了她一眼。

　　谢宛瑜点点头：“那就留在青阮居吧，她叫什么名字？”

　　阿玄说：“他叫阿奂。”

　　谢宛瑜皱皱眉头，“阿坏是个什么名字？依我看，就叫采月好了。”

　　席媛将阿奂轻轻拉到前面来，嘱咐道：“月儿，快谢谢夫人。”

　　阿奂跟着说了一句，又回到阿玄身后。

　　闲聊几句，谢宛瑜便让席媛领着采月先回去，留下了阿玄单独说话。

　　“听说你一直住在赵岂云的房里？”谢宛瑜起身去内室，边走边问道。

　　阿玄跟在后面，自打进了合欢苑以后，她就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这种草木皆兵感觉，让人格外敏感而清醒。她回答道：“起初是住在里面，好了些以后就搬出去了。”

　　谢宛瑜在榻上坐下，让阿玄也坐在边上，徐徐转动着眼仁说：“那天宜香从王府回来后，可是大大地将你夸赞了一番！”

　　阿玄有些意外，宜香会夸赞她？

　　谢宛瑜将小几上的点心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宜香说你信心满满，可以将王府内的隐秘尽数探尽！所以让她先回来告诉我：大可放心。”

　　原来是给她下了个绊子。

　　阿玄顺着她的话说：“我已经成了侯府的女儿，自然要与夫人休戚与共，否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谢宛瑜哈哈笑了起来，“阿玄，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这样得力能干，也是媛媛的福分。”

　　打从知道她住在赵岂云屋子里开始，谢宛瑜就彻底放了心。单是女儿家的名节这一点，平江王就已经是落网的鱼，再也逃不脱了。

　　她也知道那夜是言西城，直接将阿玄送进了揽日居，心里对这个男人又添了分感念。甚至盼望齐原侯快些收拾了赵岂云，好让她有机会去雪中送炭，救他于水火。

　　谢宛瑜的目光回到阿玄身上，“那位汪老，就是为赵岂云出谋划策的人？”

　　阿玄点头，“赵岂云身边的人并不多，其中汪老资历威信兼备，他们都愿意听他的。”

　　谢宛瑜在心中嗤笑。一个隔世经年的老头子，除了名头响亮，说起来谁也不知道。除了教教赵岂云四书五经，还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想起他时，谢宛瑜仍有些遗憾。

　　她一介妇道人家，对这些政客文人确实无知，骆洛铭那夜出了王府后，就直接奔去了齐原侯的“醪居”。

　　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沾到一星好处。

　　谢宛瑜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位跳水的骆小姐后来怎么样了？”

　　“她，”阿玄停了停，接着说：“她服了媚药去找王爷，结果被扔出来了。”

　　“哈哈哈！”阿玄话音一落，谢宛瑜便仰面大笑，拍着小几桌面说：“痛快，真是太痛快了，怪不得骆秋爽回去后，骆洛铭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她看向阿玄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重视和赞赏，“赵岂云，他每天都做些什么呢？”

　　阿玄稍微想了想，“他经常去宫里探视皇上，在府里时喜欢下棋，做木工，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做木工？”谢宛瑜啧啧嘴，“真是天生的穷酸习气。”

　　不过阿玄说的，倒是齐原侯布在平江王府外的那些暗探无法查知的。齐原侯也常说赵岂云狡猾。他插在王府里的内应，只一天时间就被全数清除，想进内院更是难上加难。

　　宜香就是最好的证明，那天她是借口去送阿玄急需的药丸，废了许多口舌，才到了揽日居门外。

　　如今骆秋爽栽了跟斗，正是杀鸡儆猴，以后只有她手中的阿玄才是独一无二的法宝 。

　　谢宛瑜叫“宜香”，宜香笑着走进来。

　　谢宛瑜吩咐道：“去把我首饰盒里，那只帝王绿的镯子拿来，再取五只元宝。”

　　宜香暗暗吃惊，应下后，很快将东西准备好，呈上请她过目。谢宛瑜矜持地笑着说：“阿玄，这些你都拿去，要牢记住：我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阿玄恭敬地说：“谢夫人好意，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谢宛瑜满意地点头，“去吧！”

　　宜香见阿玄收起东西欲走，急忙说：“夫人！大小姐既然回来了，这整院子的劳力活，还是让她接着办吧？”

　　“咦！”谢宛瑜乜着她问：“前些天你忙得兴致勃勃，怎么又不想管了？”

　　宜香撅着嘴说：“奴婢只会打理那些精巧有意趣的玩意儿，木窗瓦片这种事，还是大小姐更懂些。”

　　她说话肆无忌惮，谢宛瑜面上很不悦。

　　阿玄笑笑，“夫人，就这么办吧。”

　　谢宛瑜见阿玄并不计较，便婉言对她说：“这些事并不急，你慢慢来好了，不要累着自己。”

　　阿玄走后，宜香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夫人，你怎么让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留下来了？”

　　谢宛瑜嫌她聒噪，皱着眉说：“你懂什么？她在意的人越多，就越翻不出我的手心。”宜香凑近谢宛瑜身边，有意问道：“夫人就不怕她阳奉阴违？”

　　“阳奉阴违对她有什么好处？”

　　谢宛瑜的态度偏向阿玄，宜香很不服气，“她自己跑回来的，说不定平江王根本不打算要她。”

　　谢宛瑜被她烦得头疼，厉声喝道：“宜香！阿玄如何与你没有干系。倒是你的那位表哥，既是在齐原侯跟前当差，又收了我那些银子，怎么传来的都是些无用的消息？”

　　宜香心里一惊，见她真不高兴，立刻软着嗓子哄道：“夫人知道我是个直肠子，别同我计较。回头我就去问表哥，最近“醪居”里是什么情形？”

　　听她这么说，谢宛瑜的面色才有所缓和，哼出了一个“恩”。

　　阿玄一身轻松地出了合欢苑。

　　进青阮居时遇到陈嬷嬷，顺手将那五只元宝给了她，“拿去和她们分一分，别让宜香知道。”

　　陈嬷嬷被突然出现的银光晃花了眼睛，眉开眼笑地连连鞠躬，“这世上，找不到比大小姐更好的主子了！”

　　她将元宝紧紧抱在怀里，小声地说：“大小姐中午说的意思，我都记着，您就等着我的消息。”

　　阿玄淡淡地说：“你去吧。”

　　暖融融的屋子里，席媛在内间里绣吉祥草挂帘，手边摆着那只梨花锦囊。阿奂坐在外边的圆桌旁看书，手里拿着半截芝麻糖棍。

　　见她进来，糯糯地叫声“姐姐”。

　　阿玄走到他身边，看着字句晦涩的书页问道：“阿奂能看懂经文？”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望着席媛的背影说：“小姐姐说只有这个书看。”

　　“原来阿奂喜欢书啊！”阿玄作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姐姐带你去买书好不好？”

　　阿奂高兴地点头，头上戴的那朵白梅，摇摇欲坠。阿玄笑笑，伸手将它轻轻拈下来。

　　在梅树下她是一时兴起，觉得别致。现在想想，孩子头戴白花好像并不妥当。她正想把花扔进铜盂里，阿奂却急着说‘不要’。

　　阿玄停住手，询问地看向他。

　　阿奂从她手里拿过那朵，已经有些皱缩的白花，又郑重其事地戴了回去。稚嫩小脸上的坚毅，让阿玄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奂识礼，一定知道其中的意义。

　　阿玄心里一紧，酸涩不期而至。阿奂却抬起明亮无邪的眼眸，轻声问道：“姐姐，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阿玄抿了抿唇，莞尔笑道：“那是因为，屋子里太暖了……”

　　她合上阿奂面前的黄皮经册，扶着他从凳子下跳下来，一起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买书，买好多你喜欢的书。”

　　专心绣花的席媛，只听见一声门响。回头看时，刚才还在絮絮说话的两个人，怎么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