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捌 ...

  •   惜敬斋的院子门口,站着几个六神无主的女人,她们看着火焰里又红又脆的屋顶,虽然心急却没有动作。只有席媛哭着在问:“母亲呢?她怎么样了?”

      一位嬷嬷回答她:“小姐,已经进去看过了,夫人和宜香都不在里面,您别哭啊,李嬷嬷到佛堂那边去找了,片刻就能回来。”

      阿玄悄无声息地走进院子里,松开香草的手后,对外面的人说:“你们先走远一点。”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大家还是都让开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跃上屋脊,毫不迟疑地掀起了屋顶。瓦片噼啪落地的碎裂声,在黑夜里非常刺耳,阿玄在火里进进出出,下面的人都觉得心惊肉跳。

      特别是席媛,虽然知道她身手好,也紧揪着一颗心。她默默咬着唇,不眨眼地看着阿玄,害怕这个时候出声,反而会分她的心。

      火光越来越小,蒸腾的热气萦绕在阿玄身侧,让她看起来晃晃悠悠的。单薄的身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虚幻不定。

      失去眼前的明亮后,她的动作看起来全凭感觉,有好几次把手直接伸进了火里,下面的人见了,忍不住“呀!”地叫出来。

      陈嬷嬷和丫头们提着水回来的时候,屋顶上多了个深黑的大洞,还有几截没烧完的木头,和四处飘散的焦烟。

      阿玄筋疲力竭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身上的长裙被火燎成了短裙,脸上一片焦黑。

      丫头们都围上来,关心地问长问短。

      阿玄叫了声媛媛,席媛挤到她身边,她拉住那只冰冷的小手说:“你带我回去。”

      赶回来的李嬷嬷,回禀席媛:“小姐,夫人安然无恙地在佛堂里,不用担心。”

      席媛高兴极了,将阿玄交给香草,“你先带阿玄回青阮居,我要去看看母亲。”

      李嬷嬷闻言忙拦住她,“夫人在佛堂里闭门念经,我也没得进去,宜香特意嘱咐不让人去打扰,请小姐也明日再去。”

      在场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夫人的惜敬斋走了水,她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深更半夜念得哪门子经啊?

      恰好此时,去外面请人帮忙的也回来了,既然已经无事,嬷嬷们又忙着一一谢过邻里。

      回青阮居的路上,席媛对刚才的一幕仍心有余悸,走水虽然可怕,还好只损失了一片屋顶。她觉得幸亏有阿玄在,挽着她的胳膊说:“以前你说自己会“上房揭瓦”,我还不信,没想到有这么大的用处。”

      阿玄的衣裳被汗水湿透,夜风一吹,冰冰凉地贴在身上,让她瑟瑟发抖,手上也疼得厉害。她简单地对席媛说:“师父修房子时我研究过,瓦片是互叠的,不难。

      香草捂着嘴笑,“大小姐连这个都说简单,以后的姑爷要多厉害,才能降得住你?”

      阿玄哆嗦着问:“他为什么要降我?不是应该爱我又宠我?”她这么毫无顾忌,倒是香草羞得没话说了。

      青阮居里满屋子的灯盏都被点亮了,香草去替阿玄准备热水沐浴。席媛围着阿玄转,问她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东西?她虽然也承认阿玄堪比男儿英勇,看着那双烂柿子一样的手,还是觉得心疼。

      阿玄的手上都是大水泡,又红又肿,黑灰沾着破了的皮肉,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恶心。她抬起锅底一样黑的脸,转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嘿嘿笑着说:“媛媛,从明天开始,你要喂我吃饭了。”

      席媛倒了杯水,对口喂着她喝,“不说我也会,你也不要急,过两天结了痂就好。”

      香草来请阿玄去洗澡,阿玄悄悄朝她眨眨眼,香草会意地抿着嘴笑。

      洗沐间里水汽缭绕,香草用水瓢一点一点轻轻冲着阿玄的手,她疼得“嘶嘶”直吸气。香草轻声告诉她:“我叔叔早上给侯府送菜,顺便带了两瓶烫伤药来。我还纳闷,原来是有人替姑娘准备的。”

      阿玄问:“知道是谁送的吗?”

      香草摇摇头。

      阿玄靠在浴桶里想了想,鲁天运不知道她要做这件事。知道的人是云墨和言西城,能猜到她想干什么,多半是言西城,阿玄突然有点高兴。

      药是沈先生制的,是她很熟悉的气味,香草帮她涂好药,裹好纱布已是午夜。很快,大家都倦倦地上了床。

      阿玄在黑暗里叹了口气,她自以为想到了好主意,用烟花里的粉末来营造声势,一烧起来,就是火冒三丈的样子。恰逢平江王上门,也是个出其不意的好时机。

      但屋顶真的烧起来了,灭火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一点,比她想像中的更难控制。

      在清晨微明的曙光里,侯府另一端的谢宛瑜,难掩憔悴地走出了佛堂大门 。她脸色苍白,好像刚刚才从几百个噩梦里脱身,抬头看着暗沉的灰色天际,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隔着十几丈远,惜敬斋屋顶上的黑洞像怪物的血盆大口,令人不寒而栗。宜香忍不住轻声问道:“夫人准备在何处落脚?”

      谢宛瑜答非所问地说:“宜香,这一切都值得吗?我的好年华,埋在这座侯府里。我以为自己有的,不过是笑话。”

      宜香担忧地轻呼道:“夫人。”

      “夫人?……”她哈哈笑起来。诡异尖厉的笑声飞过屋脊,在冬日干枯的枝头间游荡。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似乎极为畅快。

      笑到乏味时,她停下来叹了口气。虚浮的目光,绕过荷花池边别致的院落,最后落在侯府的南面,语气冷硬地说:“去合欢苑吧。”

      宜香关上佛堂的门,紧紧跟上谢宛瑜,朝僻静的南园走去。

      十余年没住过人的合欢苑,原来也只是客房。废弃多年,从未修葺过的院墙上长满了青苔,屋檐下油漆斑驳,墙皮脱落。

      这幅景象让谢宛瑜头疼,平江王上门是她等了许久的日子。这到底算什么天意?没了惜敬斋,她竟然要在这种地方待客?还是像男人们一样,干脆坐到畅厅里面去?最后连赵岂云也可以笑话她?

      谢宛瑜的头一抽一抽地痛着,勉勉强强地走进去。入眼各物,不管是地砖上经年累积的污渍,还是墙上的裂缝霉点,都让她心意消沉,连半个字都不想再说。

      宜香伺候谢宛瑜多年,深知她的挑剔,掏出帕子擦了擦椅子上的浮灰,先伺候她坐下后,立刻去找嬷嬷丫头们。

      十来个人把侯府各处,仔细查看了一遍。除了荷花池边的那几间,余下的处所都和合欢苑情况差不多。反而还是合欢苑,看起来最敞亮正气。

      所有人都立刻忙碌起来。经过一番彻底的打扫和遮掩,再加上惜敬斋里搬过来的那些摆设,合欢苑也算是能入眼了。

      谢宛瑜有气无力地坐在内室里,换了件茜红漳绒的薄棉袍,额上系条寸宽的貂绒抹额,小口用着点心和粥。

      不料,宜香又吞吞吐吐地来告诉她:“那件绣了整年的蝶恋花蜀锦长裙,被落下来的火星烫出了两个大窟窿……”

      谢宛瑜额上青筋鼓涨,“啪嗒”一声扔了手里的银勺,“去把沈玄叫过来。”

      宜香去青阮居的时候,阿玄还没有醒。她只好对席媛说:“小姐,夫人在合欢苑里,等着要见大小姐。”

      香草听见后,急忙去叫阿玄。席媛正在用早饭,搁下筷子问道:“母亲现在在合欢苑吗?正好我和阿玄一起去看她。”

      宜香陪着笑脸说:“小姐你别急,等夫人和大小姐说完了话,你再去。”

      席媛有些失望,淡淡地问:“是母亲这样说的?”

      宜香点点头。

      席媛觉得有些古怪,母亲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阿玄说?竟然连她也不能知道。她端起桌上的一碗碧粳皂米粥,朝阿玄的房里走去。擦身而过时,仍是淡淡有礼地说:“请宜香姐姐稍微等一等。”

      最里间的香阁里,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阿玄,已经被香草拉起来了。

      她穿着绯色绣芙蓉花的裙子,坐在圆凳上不停地打着哈欠,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香草忙着给她擦脸,梳妆。席媛用调羹轻轻地搅着粥,见缝插针地喂上一口。阿玄的手已经不疼了,红肿还没消退,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像十根又粗又红的水萝卜。

      香草替她梳好发髻,插上银簪银花,镜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位清丽明艳的美人,连屋子里都跟着光彩起来。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