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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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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应舟凑近地上那几点黑色粉末,仔细察看:它们呈现为三个小黑点,每一点都是小小的略微高出地面的粉末堆。那粉末又细又轻,本来维持着某种形状——虽然太过细碎而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此刻只是被他呼吸的气流轻轻吹拂到,就有了飘散开来的迹象。

      这样子不像是从空中散落下来的,不然不会形状这样规整。看起来应该最初掉在地上的是小块的碎屑,后来才又变成了粉末,而且这种变化是在侯季明出门后才发生的——粉末所在处靠近门边,人在屋内随意走动的话很容易就会踩到。云应舟小心地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屋子里弥漫着的那股仿佛朽坏草药的古怪味道十分干扰分辨,不过他还是闻到了一点极细微的不寻常的味道。

      与其说是气味,那更像是一丝残留在粉末中的阴冷、干枯的力量,令云应舟直觉联想到死在暗处的东西。侯季明手里黑色物体给他带来的似曾相识感又出现了:阴暗的气息,微带光泽的灰黑色泽,不被焚烧就会自己变成粉末……

      ——这不就是出产自鬼界的东西的普遍性质吗?

      虽然此时在人界很少见到鬼界的产物,上次战争鬼族被驱逐后留下的东西早就化灰消散了,现在的修士估计极少有能轻易认出来的——残骸灰烬的气息和裂缝附近弥漫的鬼气虽然有一点相似,但差异也足够大,没见过的人最多联想成是被鬼气污染的人界产物。但等未来裂缝打开,鬼界军队涌进人界,残骸化作的灰烬就会变得漫山遍野随处可见了,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云应舟对这东西熟悉得很。

      况且就算在重生后,他也已经见过一次了——就在他和庄溯尘签订契约的魔修秘境底层,那个遍地散落着遗族残骸的石室里。那个秘境内灵气十分稀薄,残骸才得以一直保存至今,但死去遗族的骸骨依旧都已化为灰烬,只剩下少数盔甲残片还勉强保持着原样。唯一一具穿戴着整套盔甲的站立的遗躯,看似完好的形态也在一触之下溃为了粉尘。

      云应舟绕着地上那几点粉末痕迹走了几圈,心下疑惑:张廷旭是在研究鬼界,还在枫林里搞出了一个小型的模仿作品,拥有一两件小玄山费心保存下来的实物也不算奇怪;但能被侯季明偷偷顺走,这就不正常了。况且遗骸被灵气侵蚀后,溃散的速度是很快的,侯季明那样不做任何保护措施地光手拿来拿去,哪里等得到过一晚上再还回给张廷旭,昨晚回程途中就该彻底变成灰了。

      所以……张廷旭不但弄出了模仿鬼界环境的秘境、模仿鬼气但对人损害更轻的灵力环境,还做出了和鬼界产物一样会自行崩毁、只是过程进行得更加缓慢的仿制材料?

      那块“石头”留在不懂保存的侯季明手里,再过几个时辰估计也就会和落在门边的这几点碎渣一样,彻底化为无用的灰烬了。张廷旭却还特意约见他把东西要回来,看来要么那确实是费了他一番功夫才弄出来,要么就是被别人得到会有泄露机密的危险……

      想起看到他们交谈时,侯季明一副不情愿放弃的样子,说不定还试图狡辩过,显然没把自己“偷捡了一块怪石头”的做法看得多么严重。当时云应舟没察觉出问题,现在回忆却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就算张廷旭不解释理由,也不表明身份,单是他金丹后期的修为,都该足够压得一个外门弟子无条件地乖巧听令,侯季明那样的态度……还真是胆大得异乎寻常了。

      好像张廷旭不仅自己的行为举止有时令人费解,连和他接触的人也会表现得怪怪的。不过云应舟见识过的怪人也有不少,前世他还碰见过有身为纯正人类的修士真心实意地喜爱鬼界、想要成为鬼族一员的呢。有那家伙作为比较,张廷旭只是醉心于模拟鬼界事物的研究,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顺带一提——那个不想做人的家伙的最终结局,是在试图接近一个遗族向其示好的时候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干掉了。鉴于鬼族杀死敌人后会丢下尸体径直离开,遗族则会将其视作饲料喂给伴随的龙兽吃掉,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算是比较幸运地选对了对象而得偿所愿了吧。

      云应舟研究完那几点灰烬,召来一阵微风将其吹散,抹去了痕迹。他在屋子里又转了几圈,没能再发现别的值得关注的东西,除了在无意从床垫上踩过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几只灰黑色的小虫从铺盖边缘钻出来、匆匆钻到床边木板的缝隙里去了。他顿时错觉身上也跟着痒了起来,赶忙从那恐怕里头已经成了虫巢的床铺跳离。

      究竟什么修士能弄成这样啊!云应舟嫌弃地踩在略显黏腻的地面上,正准备尽快原路溜出屋子,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门被莽撞大力推开的响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喊道:“侯季明!”

      是那个胖子郭宽的声音。云应舟心道:正想找你呢,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事。他这下不急着离开了,觉得正是靠窗放置的那张桌子最方便观察外面情况,便轻轻一跃而上,无声地缓步踱到了那道微开的窗缝旁边。此刻屋外声音愈发混乱起来,似乎走进这个小院的人不止郭宽一个,云应舟听到了陌生女声发出的小小惊呼,应该还在院子里的侯季明却一声不吭,唯独郭宽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吵嚷地说个不停,语气里充斥着某种洋洋自得的炫耀味道。

      这人不是昨晚也吓得不轻,还被张廷旭用了某种操纵心神的手段么?本以为今天应该萎靡不振,怎么现在表现得这么昂奋?

      云应舟好奇地凑在窗缝边往外望,只见郭宽身后跟了足有五六个人,一起挤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他一手拽着侯季明,另一只手举在空中挥舞着,以动作增强话语的说服力,不时又伸到腰间,十分珍惜地摸摸那块来自师长赐予的玉佩——云应舟记得昨晚面对张廷旭所扮的“鬼影”时,他曾试图引动玉佩里的剑气进行攻击来着,可惜都没来得及激发成功,人就中招失去意识了。

      听了几句,云应舟明白了:这人是在添油加醋,炫耀自己昨晚“勇斗鬼影”、“舍身保护同伴”的“英勇事迹”呢。他自己说的唾沫横飞,跟他来的几个修士——全是女修——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被他扯在手里作为见证者的侯季明始终默不吭声,还能显得更有说服力些。

      唯独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女修显得心不在焉,对侯季明夸张的吹嘘反应冷淡。云应舟对着她表情明显正在走神的侧脸分辨好了一会,才认出原来她就是张红玉——今天她换了发饰和衣服,苍白的面孔寡寡欲欢,形象变化得他这个对人类有点脸盲的妖族一眼都没认出来。

      虽然张红玉一副没睡好又心事重重的样子,考虑到昨天晚上的经历,她倒成了三个人里表现得最为正常的一个了。云应舟从窗边观察了一会,觉得除了精神上的疲倦不安以外,她看起来没什么别的问题;郭宽则是化惊恐为昂奋,就算曾有过撞鬼受惊的心理阴影,如今也已随着虚荣心得到满足而消散一空了。

      看来看去,依旧是侯季明的表现最为古怪。在云应舟的印象里,他应该是最喜欢不断强调自己的观点和存在感的——正因为两个同伴经常对他不以为意。现在郭宽拽着他,堂而皇之地讲述他被吓到失措的窘态来反衬自己的勇敢,他居然也浑浑噩噩地默认了。

      云应舟一路跟他到了这里,这才刚看到他的正脸,发现即使被温暖的阳光照着,侯季明的脸色依旧白得泛青,神情呆板,眼珠偶尔动一动,都动得十分僵硬——形象点说,就是一脸死相。

      看起来不单纯是精神低迷,倒更像是被吓得生起病来了。只是云应舟见过他之前面对张廷旭时还能不舍争辩的小气模样,总觉得不太像是受惊过度的缘故。

      难道是因为昨晚他不知何时捡了那块“鬼界”黑石,整晚放在身边,才受到了影响?虽然那只是仿制品,依旧带有侵蚀的效果也是有可能的。

      趁着没人注意到窗户这边,云应舟从桌边跳上窗台,准备出去到更接近的地方去探个究竟。他转过身时,余光瞥见衬着室内昏暗的背景,静静放在桌上的那盏引路灯内部,仿佛有微光浮掠而过。云应舟警觉回头,盯着透光的灯罩凝视了一会,发现那原来是有一道微微闪光的痕迹,贴在灯罩内壁循环流动,像是一线混着细银粉的活水。

      昨天侯季明提着的灯里有这种东西吗?云应舟心里暗自嘀咕,觉得可能是当时被提灯内灵焰燃烧的明亮光芒掩盖过去了。确认那不是什么用于监视或者攻击性的手段后,云应舟放下心来,重新将注意力转到之前被中断的行动。微风好像将窗户吹得关起来了一点,他用爪子又轻轻往外推了推窗户,和进屋时一样不露痕迹地钻出去,顺着墙边溜到了众人的视线死角。

      郭宽带来的几个同伴和他们修为差不多,云应舟借着法术掩饰和身形之便,正聊得热闹的几人谁都没有察觉他这个不速之客。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个分层挂着草药的晾晒架,正好作为藏身之处,云应舟接近到这个距离,不用费事再引动微风吹来气息,就能分辨出是否存在异常了。

      似乎无论张廷旭用来操控郭心神行动的法术是什么,都并不曾留下后遗症。云应舟原以为侯季明身上可能会带着细微的鬼气,结果也没有这回事儿。

      看来可以回去向庄溯尘交差了,云应舟心道:这三个昨晚与他们同行的家伙都好得很——如果心理阴影不算的话。几个模样普通、修为普通、心性也普通的普通外门弟子,果然是和“隐秘”这种事情绝缘的,就算侯季明手贱偷捡的石头多半有点问题,这问题现在也已经回到张廷旭手里去了。

      郭宽的声音从人堆中央传出来,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云应舟现在离得近,反而听得更清楚。只听郭宽神秘兮兮地道:“那片废墟比习剑广场还大,周围一圈树上都系着那种红线,我们过去的时候,红线后头蹲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看到我们后叫了一声,声音就像小孩哭……”

      他口吻煞有其事的,云应舟听得好笑:之前听郭宽话里隐瞒了同行还有庄溯尘,装作就是他们三个路过枫林时听见奇怪动静才进去查看,他还以为郭宽准备只当他们不存在了,想不到他还能轮到以这种方式出场。他玩心大起,趁着郭宽正挤眉弄眼在模仿“猫灵”的狰狞表情,就存心要给他捣一下乱了。

      于是,这边郭宽正说到兴头上,猛然从侧方刮来一阵狂风,森冷阴寒,一片被掀到空中的落叶正巧从他脸颊边擦过,让他下意识闭嘴躲闪。就在风声呼啸、话音沉寂的这一瞬间,仿佛呼应着他先前所说内容,风起处传来了一声尖锐凄厉的嘶叫:“喵嗷——”

      ……虽然听起来并不像小孩哭,拖长音拖到最后还有点不熟练导致的破音,但撇去这点小小的不足,此刻用来衬托惊悚气氛已经绰绰有余。当即有人不自觉地低呼出声,紧张得环顾四周寻找这声猫叫的来源;反应最大的就是张红玉和郭宽了,前者不由猛退了一步、惶然四顾,后者脸上洋洋自得的振奋神情一下子空白了,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玉佩,一把紧紧攥在手里举了起来,惊恐地叫道:“什——什么东西——”

      眼前白影一闪,一个敏捷的身影冲着他的脸猛扑过来,郭宽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后退,慌乱间将手里玉佩当做盾牌般试图挡在身前,果然这次依旧没能及时地将其中剑气激发出来。那白影直冲面门,却又在真正触碰前一晃而走,闪进周围一团混乱间,准眼间便行迹全无了。

      小院里人仰马翻,叫的叫、戒备的胡乱设法戒备,终于有人释放出了防护和探测的法术,还算是反应比较及时。然而此时,云应舟已经从进来时破坏出的阵法缺口翻过墙头,带着成功让这几个不关心同伴——虽然只是临时同伴——失踪情况、自己在这里聚众谈笑的家伙再笑不出来的恶劣快意,迅速溜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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