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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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季明和张廷旭碰面的地方位置偏僻、少有人来，又没有限制出入的禁制——这类禁制通常还会记录通行者的身份信息——是个考虑得挺周到的秘密谈话地点。要不是经过时被另一方人的谈话声吸引，绕过了挡在路边的那片竹林，又正好看见侯季明寻找目标地的鬼鬼祟祟的身影，他还真没什么可能走到这附近来。

　　云应舟记得侯季明的气息，他离开不久，又没有别的路人经过造成扰乱，追寻起来相当容易。等循着气息走到有更多人来往走动的地方，云应舟在稍远处的人群中分辨出了侯季明那瘦巴巴、驼着背埋着头往前走的身影，再跟上去更是轻而易举——侯季明几乎不存在警惕心这种东西，心不在焉地走着形如梦游，云应舟完全没了之前偷听白衣人谈话时的紧张感，散步一样远远缀在他身后，甚至还能分心思考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

　　最让他在意的自然还是那个所谓的“鬼界天台”。不提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在刚才那种情况下第一次听说也很奇怪——如果是某种秘而不宣的隐秘存在，就不可能这么随便地说出来；如果没有那么秘密，以“天台”这两个字对修士的吸引力，他又不可能上辈子从未听说、连剧情里都毫无涉及。

　　——总不见得是他当初神魂力量不足、无法记住全部信息，只能将判断为“不重要”的部分选择性地遗忘或模糊了，结果就如此凑巧地错判漏过了这样的关键信息……

　　云应舟可不想承认这么倒霉的猜测。况且白衣人提及“鬼界天台”后，旁边那个小玄山的长老并没有表现出惊异或迷惑，显然这确实属于正常的交谈话题，而不是那白衣人其实已经发现有人偷听，才故意说出来试探偷听者的反应——也没谁会透露这样隐秘的情报，就为了对象不明的“试探”吧！

　　想来想去，最终云应舟只想到了一个勉强能够成立的猜测：“鬼界天台”的存在虽然对外界不为人知，但对于小玄山、云天宗，还有白衣人话里提到和这两方分别签订了某个协议的斗转星移，至少这三个门派的高层修士来说却不算是秘密。有些修炼功法也是这样，在大门派内唾手可得，小门派却闻所未闻——资源和信息被限制在特定的范围之内。

　　云应舟对这方面还是有些了解的：妖兽也会在发现难以独占的资源时，主动选择合作对象来共享和一同守护。只是这种合作的关系比较简单直接，不会像人类修士动不动就搞出一大堆阴谋诡计弯弯绕罢了。

　　以他前世对修真界那样刻意回避的态度，对背景深厚的大门派修士更是敬而远之，或许就是这样一直错过了听说的机会？

　　过去时候的他和如今可不一样，对这方面的消息并不重视。毕竟，在渡劫失败、重生获知剧情之前，“鬼界”对他来说只是会有麻烦敌人涌出的地方，“天台”也只是许久以前消失的传说。他对飞升从未有过渴望，更想不到警惕提防，说不定听过都会再事不关己地忘掉。

　　而“剧情”是跟着主角走的，庄溯尘在原剧情里则是那种游离在边缘、又总是能从出人意料的不正常途径参与到事件里去的古怪角色。他与几个大门派有过交集的方式都是什么：惹怒人被追杀、撞破隐秘要灭口、被“征用”替人办事时借力谋私、别人打成一团时低调经过并把最大的好处偷偷捞走……就没见哪次是友善、真诚地与人合作的。没引起同仇敌忾全靠他伪装身份换得勤，仇人们没发现总是这同一个人。

　　如此看来，他们的情况倒有些相似，种种巧合之下都不曾得知此事，也算是说得过去。

　　要是“巧合错过”还不够有说服力……更进一步的猜测，则是这几个大门派虽然现在对“鬼界天台”很是重视，但是，未来他们计划的事情并没有如愿进展顺利。

　　主要是，云应舟真的很难想象会存在某种确实很重要的东西，一直不为人知，也没造成过什么影响，更不曾和主角扯上关系——什么东西要是能做到这样毫无存在感，也不可能还有什么重要性了。

　　所以，他更倾向于“鬼界天台”其实已经彻底损毁，或者位于难以抵达的地方，或者正被以整个修真界的力量都无法对抗的强大敌人看守着，又或者根本完全是个虚假情报……无论如何，证明了不切实际之后，追寻过它的人们在失望之下封存了这个计划，不再有人提起相关的信息。

　　原剧情里现在这个时间，庄溯尘正待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小门派里破事缠身，而他要么是正在满世界逃窜试图甩掉追踪抓捕他的修士，要么就是已经回到北岭，惊魂未定地决定闭关到修为足够前再也不出门……总之，他们当时没机会参与进这种层面的事情；等到后来鬼界入侵，庄溯尘修为升高、他也出关参战的时候，小玄山已经覆灭，云天宗风雨飘摇，斗转星移在战火中自顾不暇，“鬼界天台”作为他们从前合作时共同保守的秘密，又在混乱中失去了再被发掘出来的机会。

　　真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他们对此都从未听闻了。

　　云应舟还想到了前世那个“唐临风在一次前往鬼界的探索中失去联系，下落不明”的传闻。仔细想想：一个资源匮乏、心心念念要侵略人界作为出路的世界，到处充斥着混乱的风暴和侵蚀性毒素，特产是各种嗜血凶残的魔怪，还会在碰到灵气后加速崩毁……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探索”的？如果其实是为了确认“鬼界天台”的存在，这才比较说得通。

　　同时证实了此事的危险性——唐临风虽然性格很成问题，实力是一点都没问题的，连他带领着一支准备充足的小玄山队伍，结果都是一去不回，之后估计短时间内是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再行挑战了，况且后来两界之间又爆发了战争。

　　云应舟思路理到这里，突然异想天开，冒出来一个猜想：不会就是唐临风在这次鬼界探索的时候搞了什么，不但把自己搭了进去，还惹疯了那些怪物、或者对裂缝的开启造成了什么影响，才导致不久之后鬼族突破封锁倾巢而出的吧？

　　以唐临风那声名在外的制造混乱能力，这还真像是他会造成的局面。只是后果造成的代价未免太大，让人无法再当做趣事而笑出来。庄溯尘也经常处于混乱中心，不过主角通常是被卷入后设法利用混乱，而唐临风是不甘寂寞亲自制造混乱。可惜剧情里唐临风退场太早，没来得及和主角有所交集，也不知他们碰到一起效果是会负负得正，还是火上浇油？

　　云应舟一想到如今“主角”正和这人待在同一个门派里，不久后的秘境试炼还会一同行动，心情就十分纠结——大概是“预感大事不妙”的惶恐担忧，却还掺杂着“将有大热闹可看”的莫名期待。又因为主角的事故体质，要出事是肯定躲不过的，反正担忧也没有用，倒是令期待的部分诡异地高涨起来、占据了上风……

　　他理过一遍思路，得出的结论是：“鬼界天台”此事的重要性，估计并不如刚听说时下意识以为的那么高，但既然这回碰上了计划正在进行的时候，当然还是得弄明白情况，要是未来那些坏事真的与此有关，最好想办法试试能否阻止——放任小玄山覆灭对他们可没好处。

　　整理情报和推理都不是云应舟的强项，他心里还有几分不确定，便习惯性地想着回去再问问庄溯尘的想法。就是有些事情现在还没发生，不能作为推测依据，得再编些别的的理由……之前问心镜照出他神魂情况与肉身修为不符时，他不是被怀疑过是“经历过鬼界入侵的大妖夺舍复生”么？就以此为借口，假装他认为小玄山的鬼界探索计划低估了危险性，是因为他对裂缝情况了解更深好了。

　　说起来，这个身份听起来有点厉害，但实际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小玄山不曾有过刻意试探他的行动——虽然也有可能是做得特别隐秘，没让他察觉；对待他们的态度虽然确实与普通弟子不同，格外关注重视，但估计更多是来源于庄溯尘来自鬼界的那一半特殊血统，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云应舟一直觉得被在意、被看重价值不是什么好事——价值意味着被觊觎、被掠夺，意味着为了保持自由必须付出多余的代价。特别是在真正的实力不足以守住这份价值的时候，恨不得存在感越薄弱越好，最好能直接隐形。迄今为止，他自认为这个观念并没有改变，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虽然身处修真界中、却一直没遇到什么真正危险的缘故，曾经噩梦的影响似乎在渐渐淡去……云应舟恍然警觉：他是否竟不自觉地开始想在外界确认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开始不甘愿于保持不受注目来避免伤害的习惯？

　　这习惯由他切实经历过的教训得来，也有可能被——这么轻易地——动摇吗？

　　正在跟踪的人全程都没回过一次头，云应舟思路转到别的地方，跟着跟着就松懈了警惕，都不在意会被旁边经过的其他人看到了，只是依然收敛着气息。本以为路边经过的普通动物会自然被修士们无视，没想到这却带来了别的麻烦——比如那种发现他后两眼放光、说着“是哪里来的小猫咪呀”就边走过来便伸手想摸的无礼之徒。

　　在第二次为此绕开躲避后，虽然侥幸没把前面侯季明的注意引来，云应舟还是免不了生出了一种“如果下次再遇到有人想这么做，就突然开口说话吓他一大跳”的恶劣冲动。及时将这冲动遏制住、没给他机会付诸实施的是，目的地终于到了：一片样式规整的房屋出现在了路边的绿树掩映之后。它们每临近的几间屋子组成一个小院，形状整齐地挨在一起。侯季明绕进其间小路，左弯右拐几次后，径自朝向一扇半掩着的不起眼侧门走去。

　　看他熟悉的行动和放松下来的姿态，这应该就是他住的地方了。云应舟跟着侯季明回来，原本只是打算跟着他找到另外两个人，他从气息判断出此时院子里并没有别人，但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庄溯尘让他来确认昨晚参与枫林探险的三个外门弟子有没有表现异常，他看侯季明一大早出门去和张廷旭碰面的举动就够奇怪的了，很值得仔细研究一番。

　　现在想起侯季明交给张廷旭的那块黑乎乎的东西，云应舟觉得那种略带光泽、似金属却又不像是黑铁的材质，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只是隔得太远实在分辨不出。张廷旭这么急着要拿回来的东西，云应舟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侯季明昨晚将它带回来，经过一个晚上，或许会残留下些痕迹？

　　云应舟没有试图跟在侯季明身后挤进门去，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他看到院墙上沿有防护咒文的痕迹，阻止陌生人随意翻墙入户，但所用的阵法和符篆不算复杂，他觉得应该能不弄出动静地破解越过。

　　事实正如云应舟所想，片刻之后，他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踏足了院内的地面。比起庄溯尘分到的屋子虽然不带院子，前方空地和侧面枫林却十分宽敞自在，这地方就显得有些逼仄了，从周围屋子构造看来，是四个人一起住在这里。原本院子的大小刚够进行一些通常的剑术练习，但现在地上铺了几大块防水的衬布，分作小堆晾晒着一些枝叶干瘪的药材，余下空间便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侯季明回来后没有直接进屋，此刻正背对着他蹲在那些药材前面，一边笨手笨脚地晾到半干的草药翻面，一边嘴里低声念念有词着什么。云应舟仔细听了会，发现他只是在默背草药的药性，便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开，环顾四周，发现有间屋子的窗户开着道缝。他挪到正对缝隙的方向，透过窗缝正好望见：在靠窗的桌子上，就摆着侯季明昨晚提在手里照路的那盏灯。

　　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就很明显了。云应舟默想着今天确实运气不错，悄声贴着墙溜过去，跳上窗沿，轻而易举地钻过了那道只比手腕略粗的缝隙——半掩的窗户一点都没被触动，外面侯季明自然也一无所觉。

　　屋内空气略显沉闷，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味，云应舟落到地上，不由嫌恶地动了动鼻子。他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内陈设，第一次意识到庄溯尘那会收集各种东西、但都收拾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能力，不是谁都具备的……

　　往屋子里侧走了几步，云应舟正迷茫着面对这片混乱该从哪里开始，转头时余光瞥见的什么让他心中微动。他小心翼翼地倒退回去，发现在靠近窗户的地面上，散落着一点略带光泽的黑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