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11、1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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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应舟一次都没有浪费时间转头去看。

　　他头也不回地撞过灌木缝隙，冲到了另一侧的道路上，都准备舍弃“尊严”以人言大声呼救了，却在看清这条路上也是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的时候抓狂得险些破口大骂——小玄山那些平常总是随处可见来回转悠、什么闲事都管的执律使都到哪里去了？三五成群的外门弟子又到哪里去了？不久之前他还听见附近有人说话，现在那些闲聊的人呢？

　　好不容易有一次他期待能遇见旁人，这些不靠谱的人类修士偏偏全都不见了！

　　云应舟满心焦躁——他做不到心静如水，那么用燃烧的愤怒充斥内心，总比在恐惧中瑟缩要好。他横穿过路面，继续朝着这个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何选择的方向往前跑去。余光瞥见一点蓝光从后方飞快地袭来，云应舟立时急转方向想要将其甩开，没想到操纵蓝火的人仿佛对他的行动早有预测，先一步改变了路线，云应舟差点为了躲闪反而自己迎面撞上去，幸亏在最后关头险险闪开了。

　　火团从云应舟身侧擦过，击中了右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樟树。树干立刻被点燃了，火焰顺着树身蔓延的方式不同于通常的燃烧，更像是一滴墨在清水中飞快地扩开。悄无声息间，浅褐色树干上被火焰爬过的地方迅速地发白、干枯了，树芯化为干燥的粉末从树干空洞中落下，最终整棵树都开始倾颓。这一切发生在云应舟跑过它身边的短短几步之间，云应舟不由为想象中这朵火焰落到血肉身躯上的场景而胆战心惊。

　　奇怪的是，他还突然感到了一丝熟悉，仿佛曾经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攻击方式……

　　烧上枝头的火焰犹如绽放的花朵，即使阳光也掩盖不了它们那明亮的闪动。紧追着云应舟不放的白衣人总算缓下了脚步，云应舟有所察觉，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张不再笑得瘆人、阴沉下来变得冰寒如霜的面孔后，真想埋头一口气再跑出十倍远的距离。

　　这时，他正好瞥见一根烧断的树枝掉了下来，枝头还燃着尚未烧尽熄灭的蓝火。这一刻反应快过了思维，云应舟几乎是本能地发动了天赋法术。总会顺从他心意的风平地而起，卷着地面落叶飘摇升高，倏忽将落到半空的那一小团火焰也吞入了其中。

　　闪烁的蓝光消失在风中，那团火焰仿佛是被吹熄了。已经被侵蚀到仅剩纸壳般外皮的树干段段崩裂，跌落在地，震动中满树已然枯槁的叶片碎作尘灰。透过弥漫的灰雾，白衣人那双浅淡无情的眼睛朝着停下脚步的云应舟望了过来，云应舟心中刚暗叫一声糟糕，从那个带着枯枝落叶飞旋的风涡中，死灰复燃的亮蓝火焰轰然窜升而起。

　　火星飞散，不知是借助云应舟灵力复燃的火焰阻碍了白衣人的操纵，还是人为的控制在这一刻败给了风助火燃的定律，卷在风中的火焰不受任何阻碍地朝着原主人迎面扑去，那身影像要躲闪般飘忽地一晃，随即便烧了起来。云应舟想象中血肉消融的场景没有出现，火焰舔舐着飘扬的白衣边缘，那灼烧、卷曲的模样都好像燃烧的只是一张白纸……

　　云应舟睁大了眼睛，所有的火焰在一瞬间都熄灭了。白衣人身上只有袖口和袍角多了几处焦痕，几乎不曾受伤，但他的身体却变扁了，变成了薄薄的一层……一张精细地剪成人形的符纸，上面以淡墨和朱砂描绘出了惟妙惟肖的眉眼。这张纸人飘在半空中浮动了一下，一落到地面便再度恢复成了血肉充实的模样，白发如霜、白衣胜雪，连衣衫上的焦痕都消失了。

　　站在遍地狼藉的灰烬中，白衣人抬起头来，那双鲜红薄唇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开始有人声朝这边接近过来，应该是刚才烧到枝头的蓝火没有被这人用来遮掩行迹的法术掩盖，终于引来了守卫的注意。云应舟没有傻乎乎地停在原地等人过来，他毫无迟疑，转身就朝远离白衣人——不幸也是远离救援的方向——再度开始全力逃跑。

　　就在刚才，他终于、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这个人盯上的了！

　　不是在他偷听那白衣人和小玄山长老谈话的时候；虽然那时候他应该也的确是被发现了。也不是白衣人现身最初提及的“客栈”，虽然客栈那两个云天宗弟子见过云应舟的模样，或许确实也以某种方式复现给这人看过了。但真正确认他就是客栈那只云狸、并且和小玄山有关，应该是在这两个时间点之间——在青笼村！

　　那个在他出门探查时偷偷跟着他，最后被庄溯尘一刀劈开、又用火符烧成了灰烬的纸人！

　　驻守在青笼村与怪物狼狈为奸的那个云天宗修士，失踪后至今仍处于活不见人、死未见尸的下落不明状态。云应舟还记得那人叫做白冰河，记住的原因一是因为这名字本来好记，二是因为白家正是云天宗内门势力最大的修真世家，这个姓氏让他听到时下意识地留了心。

　　白家长于符咒诡术，纸人附魂正是其中一门，和通常符咒和纸鹤传音之类手段区别很大。云应舟忘记纸人的事情有没有像小玄山汇报了，总之当时他和庄溯尘都以为那个纸人是白冰河的手段，还感叹过那种东西的诡异和隐秘，和白冰河处理事务中表现的急功近利不太相符，或许是人有所长……但是，如果那个纸人根本不是白冰河做的呢？

　　如果是白冰河认出了云狸想要抓他，纸人怎么会在他昏迷时不动手，等他醒后才偷偷跟上，又等他和庄溯尘汇合后才发动攻击呢？

　　云应舟前世的记忆和庄溯尘的剧情中都没有白冰河的存在，看来这人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要说白家“冰”字辈最为出名的修士，应该是白冰原——不仅因为姿势绝佳、修为远超同辈，更因为此人脾极怪、行事极凶残，阴阳怪气，嗜血如命……是个臭名昭著的凶残角色。

　　云应舟与此人并无实际交集，这些只是他从传闻听说的特征，纵然和现在追着他的这家伙的表现十分符合，也不足以作为判断依据。真正的关键在于，白冰原是云天宗专门负责清理叛徒、销毁人证之类“脏活”的人，所以他确实有理由出现在那天的客栈里；而他标志性的武器除了附魂纸人，正是一种能连血肉带神魂一同腐蚀殆尽的魂火。

　　不过传闻中白冰原操控的魂火是透明的，犹如冰焰，美丽却能令人痛不欲生。云应舟只被烧了几撮毛，在蓝火接近时感到过异样的刺痛，终究没体验到真实的威力，因为颜色区别也没往那方向想；直到亲眼看着那棵树沾上一小团火焰后转瞬被吞噬殆尽，又察觉到白衣人对火焰的操纵似乎还不够收放自如，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魂火似乎是会随着修炼时久，颜色愈浅而威力越强的……

　　他熟悉的传闻已经是鬼界开战之后，此时的白冰原相比自然会稍逊一筹。

　　……然而再怎么“稍逊一筹”，也不是云应舟现在能应付得来的。一想他刚才情急之下利用魂火反制，估计是彻底惹毛了那个疯子，云应舟就忍不住要打哆嗦，身上被火焰燎到的地方都不觉得疼了——他还没敢看自己一身皮毛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宁愿在长好之前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看——如果这次真的还能逃出生天、还能在乎这些“小事”的话。

　　云应舟不知道那个纸人的实力比本体削弱了多少，又有没有存在时间、操控距离之类的限制；他只能祈祷白冰原打算抓活的，所以还会手下留情，但这只是美好的愿望——从之前那次是打偏了才会落到树上的攻击看来，白冰原已经开始失去耐心，准备干脆弄死他了。

　　现在云应舟最在意的事情是……

　　——小玄山的守卫反应怎么这么慢、这么迟钝啊！

　　他都快跑回到枫林附近了，居然一路都没找到机会求救！

　　拼命逃跑的云应舟心中无声咆哮，因为不保持愤怒的话他真的要绝望得哀鸣起来了。不是他倒霉到恰好错过所有巡逻的执律使，而是白冰原遮掩动静的手段十分厉害，有一次他几乎都要一头撞到过路修士腿上了，那人仍对近在咫尺的混乱视而不见，云应舟自己也在最后一刻被蓝火逼得退开，错过了接触提醒的机会。

　　白冰原操纵的幽蓝火线紧跟在他身后，草木灰烬和烧融的泥土凝结起来，一道歪歪扭扭的灰线完美复原了他的行动轨迹——云应舟苦中作乐地想：他现在就像某种奇怪的蜗牛，从哪里爬过就留下一道痕迹……

　　但有这么明显的痕迹，却还是没人发现他，没人来救他。

　　云应舟胸腔深处像有什么在烧灼着，他身上越来越痛了。刚才低头时他看见自己胸口的绒毛蹭上了暗红的污迹，却一时判断不出是哪里的伤口、又是何时与如何造成的。期待落空的感觉比起绝望，更像是一种仿佛事不关己的嘲讽般的羞耻，为他居然曾真心将希望寄托在陌生的人类身上……

　　脚下踏过一片橘红的落叶，这片枫叶不知怎么飘了这么远的距离才落到地上。云应舟狼狈地又躲过了一团火焰，他抬头时看到了已经能分辨出树干形状的枫林，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要绕向侧面。就在这时云应舟猛地一下停顿，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会选择往这个方向跑的原因：他想去找庄溯尘。

　　这似乎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决定。庄溯尘察觉到他遇到了危险，契约链接传递来的情绪和思维波动正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接近而变得越来越稳固、清晰。云应舟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庄溯尘此刻的具体位置了，庄溯尘正通过链接指引、呼唤着他，要他过去与他汇合。

　　求救终于得到了回应，云应舟却在这一刻迟疑了。

　　就算是庄溯尘……现在的庄溯尘对上和他差距这么大的白冰原，会有取胜的可能吗？

　　主角总能从绝望中发掘出生机，主角能应对任何看似已不存在出路的困境。云应舟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一点就像对“主角是他想成为散仙的最大阻碍”一样深信不疑，此刻内心本能的反应给出的却是一个不同预期的答案。

　　……如果庄溯尘死了，他也会死。甚至白冰原或许也是故意做出为了戏耍而手下留情的姿态，失去耐心也是装出来的，为了放他逃跑引到庄溯尘身边——就像青笼村那个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行动诡异且目的莫名的纸人。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让庄溯尘掺和到这件事里面来。

　　这绝对是理智分析得出的决定。

　　云应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视识海深处那个蠢蠢欲动、等待着回应的链接，他感觉自己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就在下定决心不去回应的瞬间，从白冰原现身时起就一直紧紧勒缠着他的心脏、让他惊慌失措的恐惧仿佛突然消失了。

　　他认出了前方枫林树木的形状，脑海中迅速描绘出了从这里通往枫林中心张廷旭构建和看守的秘境地点的路线。熟悉环境和树木之间狭小的空隙会成为他的优势，他只希望张廷旭不是还在外面乱跑没有回来……以及，他还有足够的力量和运气支撑跑到那个地方。

　　身后白冰原的气息远远地停了一下，似乎也发觉了枫林深处透出的禁制力量，云应舟趁着他权衡进退而停滞的瞬间机会，一口气猛冲向前拉开距离，穿过林子边缘草地上惊飞而起的一群鸟雀，扑进了枫树浓密枝叶遮蔽阳光制造出的阴影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