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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118.2 ...

  •   少年被他问得又愣了下,支吾起来:“就——就是,就是我认识的一些人……”

      “‘一些人’?”庄溯尘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就是长老身边的……反正我就是听说了!”少年要以音量弥补底气似的猛地提高了声音,并且唯恐再被打断,加快语速飞快说道:“这件事唐谷主提起就笑,百里长老好像很不满,执律使那边的态度也很古怪——明明意见没有统一,却又说已经定下在试炼队伍之中了!”

      他一气说到这里才停下来喘了口气,对庄溯尘怒目而视,“连林岭师兄都不能免去测验,你这种突然冒出来、半点名声都没有的家伙又凭什么?!”

      “所以你就来这么‘问’我了?”庄溯尘纳罕道,“你要是不满长老的决定,去向长老抗争就是了,跑来找我做什么?配不配得上那所谓‘厚望’又不是我说了算的。”语气中对“长老们”毫无敬意,做足了一副惹人火大的俯视姿态。他目光瞥向仍钉在地上的那柄弯刀,故意停留了一下,又饱含轻蔑地转回到少年身上,“你做的事情也是挺有趣的。跑来二对一搞偷袭还栽得这么轻易,说我太缺名气然后就主动跑来牺牲,我是不是该对你道声谢?”

      “你是准备直接气死他吗?”云应舟担忧地看着那少年的脸颊由青转紫,像是一口气憋着喘不过来了,不由得心生同情,“好像有点可怜,不然你还是揍他一顿算了?”他感觉这小孩从传闻得出推论、从推论决定行动的这两个步骤都问题颇多,说不准是被谁怂恿着当枪使了还没意识到——云应舟想起了他们在医馆门口碰见的那两个修士,离开时所说的话似乎也在暗示着“会有人故意来找你们麻烦”的意思。

      要不是见过林岭,那孤狼似的性格怎么想都不是会在背后煽风点火的料,听了那句“林岭师兄都不能免去测验”,阴谋论的就得怀疑到他头上去了。这貌似是个崇拜者的小师弟在外头口无遮拦地给自己拉仇恨,不知“被”他打抱不平的林岭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问题是,就庄溯尘现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状态,会是谁早早就有心关注到他,开始使用手段给他引来敌意了呢?

      是知道庄溯尘的混血身份,且对此特别忌惮、厌恶的人?秉承“成长需要对手”的理念故意从最低难度起送经验给他的好心人?还是唯恐不够混乱,故意挑拨关系的隐藏的敌人?

      云应舟被一声“你才主动牺牲!”幼稚反驳怒吼唤回了注意,只听少年怒道,“你以为我就只有这点手段?要不是我不想伤人太重所以留了手,你根本别想有反抗的机会,一照面就得死!”他似乎终于撑过了腿骨裂开的剧痛,又有力气使劲挣扎起来,“放我下来,不然我真的要不客气了!”

      庄溯尘起先拎他起来只是为了让尚未现身的另一个人投鼠忌器,后来不放手则是连气带吓地激他坦白实情,除此以外并没有刻意折辱人的兴趣。虽然听完所谓“前因”后仍有许多事情搞不清楚,但庄溯尘觉得再多问他他也讲不清楚,道了声“那行”,就干脆地一松手。

      那少年虽然叫嚣着“放我下来”,却不料庄溯尘如此果断,双脚落地后一下没能站稳,一个屁股墩摔坐到了地下。不远处一直关注着情况的黑松赶上前来,庄溯尘则带着云应舟往后退开了些,免得少年脱困后又不肯服输,再因为自尊受挫发起疯来。他手背上一直燃亮着的火符纹路直到这时才逐渐黯淡了,云应舟看到了留在手背皮肤上、显得有些骇人的焦黑痕迹,但没有真的闻到那种血肉焦灼的气味,心想这人是哪来的空隙偷偷地就把术式又改良进步了?

      那少年坐在地上,先是发愣,继而浑身发起抖来,被黑松搀扶起来后僵立在原地,连那柄弯刀都是由黑松捡回来再交到他手上的。他紧紧攥着刀柄,用力到骨节都白了。庄溯尘看了他一眼,脑海中本能地闪过了与此类易怒易煽动的人为敌或同行时各该注意什么,想完后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现在算是试探结束了吗?没事了我们就走了。”他道,“顺便问一声,像你们这样打算来找我麻烦的,不会还有一大群还没出现吧?”

      黑松摇了摇头。在两人中显得更加稳重的黑肤少年犹豫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其实没有‘别人都在说’这回事。”他先前表示过不知道起因,此刻似乎是想要缓解敌意,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也说了出来,“最早应该是一个百器楼的弟子和他的朋友说的,说百器楼的百里长老对一个要进内门的新晋弟子很不满,恰好另一个药谷的弟子也听唐谷主提起过你……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信息,也只有那一小圈熟悉的人互相交流了下,觉得有些好奇……”

      “没再有别人像他一样真心生出恶意来,你是这个意思吗?”庄溯尘不甚在意地回了句,黑松顿了顿,表情有些尴尬地正想再说什么,他搀扶着的少年被这场仿佛无视他存在的对话终于刺激到爆发了。他没再发怒叫喊,或者发出什么战斗宣言,只下定决心般双手握住弯刀刀柄,狠狠地反向一拧。

      黑松注意到他的动作时已来不及阻止了,他勃然色变,在刀柄顺着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旋开、刺目白光从内部绽现时短促地喊了声“快躲开”,而庄溯尘更在那之前就转过了身。他把趴在他肩上的云应舟一把抓下来塞进怀里,背对着无声涌现的光芒往树木密集处跑去。云应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凭感觉沿路在庄溯尘身后布下一道隔着一道的风墙,以期阻挡即将到来的任何形式的攻击。

      攻击发生时没有任何声音,云应舟感觉到一股刺骨的杀意从身后追来,然后最先布下的那道风墙就一下子破碎了。那股杀意中没有任何情绪,完全是晦暗的、癫狂的破坏欲|望,被它迎面碾过的物体和生命都来不及发出悲鸣,形体便在那混沌的沉默碾压之下化为了齑粉。

      假如被抽出骨骼制成那柄弯刀的妖兽有最后的机会发出咆哮,必定就是如此倾泻而出的狂怒。但这狂怒如今也只同样是人类手中的武器。云应舟匆忙改变着风墙的结构,乱流——被穿透,全力挤压而成的致密质地——只挽留了一瞬便被撞破,让风绕着那股力量旋转、顺势推动着将其导向上空——这次终于起到了一点作用,但最终得以偏斜的角度终究不够大,而庄溯尘已经被它追上来了。

      云应舟感到庄溯尘紧贴着他的胸膛震动着,那时透过脊背、胸腔一直传递到前方的余波。庄溯尘抱着他的手臂动了起来,像是准备用力把他丢出去,云应舟的爪子勾进了他的衣袖,死死咬着牙扒住他就是不肯松开。疯狂汹涌而出消耗的灵力让他浑身灵窍发烫,云应舟都不知道在这被无限拉长的一瞬间,他驱动自己的天赋法术尝试了多少种阻拦方法,因为用尽全力,连平日里习惯隐藏起自身而总是收敛到几近于无的妖气也不再顾及地完全放开了——就在这一刻,那股横冲直撞的杀意仿佛激流汇入海中,突然变得和缓了下来。

      云应舟耳边响起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像是风声,像是呜咽。那一路追逐至此、充斥着强烈死意的妖气仿佛突然重新回温了,逐渐散开的杀气之下流露出来了强烈的痛苦和恐惧,继而又变成了醒悟过来一切早已结束的悲伤。云应舟从未经历过、也不曾听说过类似的情况,但这一刻他完全出于本能,放开了属于云狸一族除了控风以外的另一种天赋——引来人类觊觎的那种天赋:只要饮下带有神念的血液、抑或直接神识相触交融,便能如天然的契约般建立连接,将神念和灵力与另一个生命共享。

      这个能力他在刚和庄溯尘相遇、探索那个地下魔修秘境的时候用过几次,不久前一起修炼的时候又试了一次,此外就没有用得到的机会了,主要是庄溯尘也没有要求过——不像云应舟听说过的其他得到云狸后就最看重这个能力的修士,把它们当做可以自行充能的灵石般物尽其用。

      所以云应舟对这项能力掌握得远不如控风那么熟练,况且此刻面对的还根本不是一个“生命”。他只有凭借着本能将力量散向周围,仿佛云雾温和轻柔地弥漫,心里祈祷着刚才灵光闪现感觉到的不是错觉……轻轻地,云应舟触碰到了那团僵死已久的妖气的核心,有个小小的、冷冰冰的东西蜷缩在那里,躲藏在杀气和敌意的盔甲底下,像是一缕残留在已被制成器具的亡骸之中,一直未能消散的灵魂。

      云应舟用神识裹住它,想象自己像捧起一个蛋那样,用双手将它捧在掌心里。这个小东西随即在他的力量的“怀抱”中融化了,仿佛一缕水汽回到纯净的云层上。在远处某个地方,隐约响起了一个像是蛋壳碎裂的细微的“咔擦”声。

      云应舟睁开眼睛,然后立马又闭上了:他头晕目眩,再度被神识耗尽后的那种空虚和恶心占据了心神。但只是眼睛睁开的那个瞬间,也已经足够云应舟看清在他通过“安抚”那柄妖骨刀的力量而消弭了攻击的这段时间,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依然待在庄溯尘怀里,而庄溯尘以身体护住他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地上,他们周围散落着如同台风过境的树枝和木头残片,被掀开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之所以面对这样的状况,云应舟还能基本维持冷静,最大的理由是既然他活着,那庄溯尘必定也还活得好好的,无论境况看起来有多惨烈。而且无论是从人类与他相贴的胸膛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平稳心跳,还是识海中分毫未损的链接,都在向云应舟证明着庄溯尘就算有受伤,也不会伤到周围那些树木的程度——他嗅到了血腥气,好在只有很细微的一点点。

      就在云应舟努力支撑着又昏又沉的脑袋,想爬到庄溯尘肩膀上看看他后背的情况时,庄溯尘轻轻动了一下,他的呼吸变重再放缓,在云应舟上方睁开了眼睛。“小猫?”他低声问。

      “我没事。”云应舟答道,“那柄刀……那根妖骨里面的残魂……”他晕乎乎地放弃更多描述,直接给出总结:“我都搞定了,现在没危险了。你怎么样?”

      庄溯尘直起身子,皱着眉把手伸到肩胛骨那个位置摸了一下,收回来后指尖上沾着几丝血迹,看起来伤势只是被浅浅割了一刀的程度。“好像最后是挡住了……”他转过头,恰好能将面孔埋进正扒着他肩膀往上爬的云应舟身侧的绒毛里,像个亲昵的动物伙伴似的拿鼻尖蹭了蹭他,“多亏你了。”他轻声道,嗓音听着有些疲倦。

      云应舟不适应地抖了抖耳朵,放任了庄溯尘突如其来撒娇般的做法。“先让我看看。”他阻止庄溯尘粗略确认后觉得没事就想起身的打算——他怀疑在庄溯尘心里“没事”的意思就是还能动,甚至不限于走动、爬动还是蠕动——他得确实看到情况才能彻底放心。神识大量消耗让云应舟仿佛又回到了受伤后最难受的时候,他晕得爪子都软绵绵地站不住,庄溯尘完全是没想抵抗才会被他按住,还抬手托了他一把帮他爬了上去。

      庄溯尘背后受伤的状况比云应舟想象中好得多。衣服背后像被利刃割过一样撕裂开了几道口子,底下皮肤被割伤得不算深,虽然血还在缓缓渗出,不过就在云应舟的注目下已经越流越慢,估计再过一会就能止住了。云应舟还在地面一片狼藉的各种痕迹中分辨出了形似符篆笔画的焦痕和刻印,估计是庄溯尘尝试以反击进行自救时造成的冲击破坏。

      看起来最吓人的那道伤是在颈侧,虽然修士能以灵力截断血流,不至于像凡人那样动不动不小心伤到碰到就可能死掉,伤在脖子这种地方还是挺令人后怕的。云应舟低下头,轻轻舔了舔伤口边缘正在凝结起来的血痂,受伤时都毫无反应的庄溯尘在他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舔过伤口时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云应舟这才想起人类裸露皮肤的脆弱之处,赶紧不再继续了。

      “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他对庄溯尘说。庄溯尘点点头,算是得到允许后终于开始站起了身。就是这时,从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哀嚎,听着是那少年的声音——不过,不是受伤濒死的那种痛苦绝望的哀嚎,更像是气急败坏地悔痛着失去了什么东西。

      云应舟和庄溯尘对视了一眼,无言中达成一致:应该过去看看情况。云应舟不关心那少年出了什么事,反正怎样都是自作自受;但他牵挂着那柄妖骨刀的情况,他想知道:刚才他本能般完成的那次终结了法器攻击的“沟通”,以前从未做过也不曾听说过的,实际到底是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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