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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11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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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一气之下拧开刀柄、发动的秘术攻势十分凌厉,庄溯尘即使早早察觉准备避开,实际也并没能跑开多远。不过除了最后碰撞爆发地点被扫平一片,变得空旷了些,中间沿途的树木都还维持在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的状态,尚未倒下。

      他们谨慎地一边确认情况一边往回走去,在地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冰块般的碎片,最后出现在之前交谈地点的是一个只剩底部部分还扣在地上、一侧已经被冲击破碎的类似蛋壳形状的防护法器。

      此刻,黑松正脸色糟糕地靠在屏障边,少年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两人虽然模样都有些狼狈,看着都没受伤。听见有人踩过草叶接近的声音,少年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他们。

      “你做了什么?”他近乎失态地厉声喝问道,张开手掌,白色的碎片和砂砾就从他指缝间掉落了下来。那柄耀武扬威的妖骨刀已经彻底毁坏了,残骸像风化了数百年一样脆弱,从那些碎得极小的残片中已几乎看不出原本弯刀的形状。保留最完好的只剩一截刀柄,掉到地上时从中分开成了两半,露出的剖面纹路形成了一个长得像狼、蜷缩成团的动物模样的模糊影子,仿佛曾是一块封存的化石。

      于是云应舟知道他之前所感、所做的都不是错觉了。他确实接触了一个早已死去的生灵,安抚并释放了它,也因此摧毁了曾经是它的身躯、如今牢笼般囚困它的器具。

      这是他第一次做到这样的事情。这单纯是从前没碰到机会才没能尝试,还是重生后才新出现的能力变化?云应舟觉得得找机会验证一下了。而它的主人大概预料不到,仅仅是一次赌气炫耀力量的使用,就会令他直接失去这件想必算得上珍贵的法器。

      刀柄裂开的两半随即也和其他部分一样化成了沙子,那个影子在崩散的砂砾间消失了。或许这能够算是得到了自由。少年剧烈地喘息着,来回打量着满地白沙和漠然立在残存屏障外面的庄溯尘,表情是那种惯于将过错归因于他人的骄纵者的愤怒,但也流露出了一丝胆怯——信心满满地想着“给他一个教训”用出了底牌,结果对方基本上什么事都没有,他的底牌却不明不白地就被毁掉了。现在他惊慌又不解,愤怒之余终于也有些害怕起来。

      庄溯尘盯着他看了一会,直盯得对方那原本恼怒的眼神不自觉开始游移躲避,觉得这人虽然还摆着一副麻烦没找够的挑衅样子,实际上估计并不敢再动手实施,只是个控制不住脾气又外强中干的家伙罢了。他心中为此升起了一种淡漠的厌烦感觉,完全没有回答之前那声质问的意愿,以一个一言不发的转身动作宣告了话题的终结。

      云应舟趴在庄溯尘肩上,看看还跪在地上的那个到现在都没说过自己名字的少年,再看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黑松,视线最后落在已经混入泥土的妖骨刀的白色碎片上,停留了一会后发现——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也保持着安静就准备这样离开了。

      比起让这种愤怒在不可能理解它的人那里受到轻蔑,他宁愿就让它沉在心里。

      谁知莫名被找麻烦的人都愿意不再多计较,麻烦自己却不愿意。就在庄溯尘转过身、走开了两步之后,后面留在原地的人大概是觉得威胁已经解除,那不甘寂寞的挑衅本能就又冒出了头。“算你这次运气好……”他看着庄溯尘背后衣服沾着血迹的破损处,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嘀咕道,“拿了涂师兄的匕首还穿这么差的法衣,改不了的散修穷酸样,真给小玄山丢脸。看你下次还躲不躲得开……”

      云应舟慢慢直起身子,他看见庄溯尘唇边浮出了一丝微笑,想来是被这种为挣一点面子不知死活的愚蠢行径娱乐到了。他对此类刻意为之要煽动情绪的言语有着一种是天生也是久经锻炼的冷漠,连对其发笑也是一笑而过。但云应舟一点都不冷静——他感觉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冒出来后,被多方面激起又被压抑的各种愤怒,在这一刻终于积累到忍无可忍,“腾”地全烧着了。

      他越过庄溯尘的肩膀探出脑袋,瞪着那个发觉动静后下意识闭了嘴、发现只是那只“丑猫”后又皱着眉露出了不屑表情的讨厌鬼,大声骂了回去:“你才给小玄山丢脸呢!”

      听到他突然口吐人言,庄溯尘意外地停住了脚步。被猫骂了的少年先是茫然,随后慢慢变化成了眼睛几乎要瞪到脱眶的极度震惊表情,旁边一直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黑松也猛地转过了视线。“金丹妖兽……?”他脱口而出,语气却含着怀疑,大概是没见过有人养着比自己修为还高的灵兽,结果打架时全程抱在怀里。

      少年猛然转头看向同伴,似是不可置信、更不想相信,脱口便道:“就那种——?”而在他话说了半截,突然醒悟般重新把脖子扭回来之前,正恼羞成怒于自己酝酿半天,结果就憋出那么一句完全不痛不痒指责的云应舟终于被这半句话刺激到理智出走,以他自己比语言擅长多了的方式发飙了:他召来旋风卷起倒在空地边缘的一截树干,干脆利落地敲到了那颗不顺眼的脑袋上。

      少年本人完全没反应,反应过来的黑松只来得及前踏半步、抬臂举弓,估计还没想好具体得怎么阻拦呢,云应舟已经一击命中了目标。“咚”的一声,半空的树干和估计也不怎么满的脑袋相碰发出共鸣;又是“咚”的一声,失去意识的少年身子缓缓前倾,一头栽到了地上。

      黑松抢上前去,伸手去摸颈边脉搏,接着试探呼吸,然后明显地松了口气。他表情复杂地抬起头来,云应舟在他的注视中终止法术让树干落地,造成了第三个“咚”声。“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他凶神恶煞地——自以为凶神恶煞地这样放狠话道,然后在庄溯尘发出的那个因忍笑而变得像打了半个喷嚏的声音、以及从神识链接涌来的愉悦情绪里感到了一阵彻底缺乏威严的悲凉。

      黑松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云应舟对此人的表现同样有许多不解,见他这表情又是一阵不爽,当即将矛头转了过去,“你也是,就这么看着他……到处惹事,随便找死?”他怀疑地问,“你是这家伙的同伴,他犯蠢的时候都不劝阻一下的吗?”

      黑松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解释但终究欲言又止。虽然云应舟刚开口时他吃了一惊,不过他显然也是有些见识的,此刻已经将态度调整过来,不见异常地和云应舟说话了,“如果我阻止他,他只会变本加厉。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最喜欢和奈何不了他的人对着干。”黑松以那种见多不怪的平淡口吻道,看来对此已是经验丰富,“我只负责帮他做事,遇到危险时保护他,管不了他想做什么的。”

      他看了庄溯尘一眼,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要伤药吗?”问完后也不等庄溯尘回应,径自就把东西丢了过来。庄溯尘抬手接住,没表示客气或做出“别想讨好”的拒绝姿态,也同样随意地收下了。接着,黑松将弓箭背回身后,俯身把昏迷不醒的“同伴”从地上抱了起来。

      少年脑袋软绵绵地耷拉着。他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时其实有张挺可爱的脸。真正造成昏迷的其实不是后脑那一下敲击,而是云应舟那时趁机潜入的一缕神识——他对敲人这种事情缺乏经验,害怕一不小心下手太重就把人敲死了。他还顺手试了试新能力,然而结果少年暴躁的神识并不肯吃安抚的那一套,云应舟只好在他回过神想起反击之前直接在识海里把他震晕了事。

      至于遭受如此对待的后果……其实这也能算是神魂攻击,当然比白冰原对他和庄溯尘做的要轻得多。所以少年恐怕得不安稳地睡上五六个时辰,醒来后再体验一会儿云应舟此刻正忍耐着的这种头痛了。黑松要么是没看出砸晕和震晕的区别,要么是发现了但冷漠地并不在意,总之他什么都没说——没有“你们等着瞧”之类的报复威胁的暗示,反之也没对这一通瞎闹给别人带来的麻烦而显得抱歉,仅仅是朝他们点了下头、说了句“我会找人过来收拾这边的情况”,便要走开。庄溯尘叫住了他。

      “等等,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庄溯尘道,“你说他来找我麻烦,是因为听别人提起我后心怀不满?真的是这样吗?虽然他自己说得像是因为不高兴我比他在意的人更受重视,但我觉得他恐怕并不是那种热衷于为别人打抱不平的人。”

      黑松站住了脚步。对这个问题他迟疑了更长时间,大概终究是有些心怀歉疚,最终他没有保持沉默一走了之,而是含糊地答道:“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吧……不过,确实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人,似乎在确认会不会被他听见,然后才又继续道:“他有个……亲近的前辈,一直非常渴望得到那人的承认。那位前辈似乎对你比较了解,在他面前夸奖过你几次,大概就是这样让他感到嫉妒了吧。”

      “这么说,”庄溯尘道,“私人原因?”

      “私人原因。”黑松轻轻点了点头。云应舟欲言又止,他其实很想说就从今天这事来看,那位前辈夸庄溯尘不夸他真是没有看错……但当事人现在正昏着呢,讽刺他听不见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懒得说了。

      交谈就此结束,黑松默念咒文,将地上被毁掉小半的防护法宝和粉碎的妖骨刀残骸都收进储物戒里,然后默默抱着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离开了。

      本想着顺些碎片回去研究下的庄溯尘打算落空,遗憾地目送黑松远去,最后还是云应舟保证那些碎片已经灵性全失、和普通骨头粉一样拿到也只能当肥料,才打消了他再去泥土里挖挖看的心思。

      “捡破烂就这么好玩吗?”云应舟趴在庄溯尘肩上注视着逐渐远去的那片狼藉空地,在力量消耗的困倦中打了个哈欠,“你和小玄山那些专门研究鬼界的人肯定合得来……上次青笼村一起去的那个谁不就带着一堆封印瓶子,见到树上的苔藓都要装点带走。”

      “弄明白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不是挺有趣的吗?”庄溯尘笑道。说这话时,他像是无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颈侧那道伤口。

      庄溯尘对疼痛和自己身上的伤情一直有种漠视的态度,云应舟这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敏锐了一下,察觉到了他对那道并不算严重的伤痕特别的关注。他顺着庄溯尘指尖的移动看过去,因为割裂的两侧皮肉被灵力弥合了起来,伤口没有结出血痂,只呈现为一道已经凝结的细红线。背后另几处伤口的愈合情况还落后一些,庄溯尘倒是完全没有关心它们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先前被他舔了一下?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吧……

      云应舟咂了咂嘴,不想还好,一想起来,他仿佛又从舌尖上尝到了那股甜腥的血味。庄溯尘的血尝起来有点古怪,其中隐隐含着一丝与体温诡异共存的、苦涩的阴冷:像是有别于灵力的特殊力量,又像是某种混入血中无法分离的杂质。

      经过金焱髓液锻体的修士的血和气息本该比常人灼热,这影响在庄溯尘身上却丝毫没有体现,被另一种更为强大蛮横的因素完全抹去、抑或是吞噬了。云应舟觉得这可能就是遗族混血的特征,是导致庄溯尘在小玄山的根骨测试里被一滴血暴露身份的原因。庄溯尘伤口愈合的速度似乎比他们初见时又加快了一点,这是他的遗族血脉正在逐步觉醒的表现么?

      “你是伤口感觉有哪里不对吗?”在庄溯尘第二次抬手摸脖子的时候,云应舟终于忍不住问。

      庄溯尘似乎经此提醒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把手放下了。“也不算是。”他有点迟疑地道,“我就是有种感觉,好像很久以前也在这个位置受过伤,而且不是小伤……但实际又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以他的记忆力,出现这种“想不起来”的情况还是挺少见的,从理智来上讲又有点缺乏可信度:如果真的发生过这么回事,很久以前他修为低微、血脉力量也接近于无,伤在颈边还“不是小伤”的话,又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

      云应舟迅速恢回顾了一遍剧情,确定至少书里从未提到庄溯尘小时候受过什么重伤,被人救过或者篡改过记忆。比起实际存在却没在书中展现的阴谋、或者单纯被庄溯尘遗忘了的某次意外,考虑到庄溯尘不久前经历的事,云应舟更倾向于另一个猜测。“你确定你现在的‘感觉’能说了算吗?”他诚心提出了质疑,“你知道,在神识测试的那什么……意识融合之后?刚才我们还被法器攻击过。”

      “还有你的能力。”庄溯尘自己补充了一点,继而出乎云应舟意料地道,“我当时感觉到你的神识了……好像一直伸展到很远的地方,然后碰到了另一个东西。是那柄弯刀吗?那把刀里面封印着一个神魂,你把它放出来了?”

      云应舟有些意外庄溯尘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不过想想他们之间也有这样一道链接,就像大家走进了同一间屋子里,会感觉到发生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那个“意识”给他的感觉,不太确定地道:“不是完整的神魂,至多是个保留了一两成的残魂吧?可能连残魂都算不上,就只是寄托在妖力中而被一起保存下来的少许神念而已……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它被我解放了以后法器攻击就终止了,甚至法器本身都损毁了呢?”

      本来是在解释,说着说着云应舟把自己弄得更迷糊了。这件事不仅超出了他对自己能力的理解,还超出了他对法器的理解。其实对于前者,云应舟此刻隐约有一点猜测:他前世死于雷劫,相当于渡劫渡了一半,或许他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已经产生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一直保留到了重生后的现在。就像他的记忆一样。

      也有可能,变化来自于死亡和重生的经历本身。不过云应舟不太相信会有这种凭空掉下来的好事——至少现在看来是好事,他能比以前做到更多。这是自己修炼的结果听起来更可信也更可靠一些。庄溯尘在他从解释转变为自问呢喃、继而沉默的安静中没有出声打扰,云应舟想了一会,摇摇头终止了思绪。

      比起追寻原因,眼下更重要的是运用掌握……之前对庄溯尘用时没发现变化,刚才在那少年身上尝试也失败了,会不会是只对妖兽才起作用?云应舟想到了刚分别不久、对他态度十分友善的那个妖修医师。或许可以找他帮忙验证一下。

      想好对能力变化的问题要做什么后,云应舟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觉得那小子是被谁故意撺掇了吗?”他问,“我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应舟突然停顿下来,他意识到了一个先前被忽略的重点,“等等,那他是怎么认出你来的?”他匪夷所思地道,“那些人传传流言、说说闲话就算了,难道闲话还附带影像介绍?”想想之前医馆那两个人也是,不用庄溯尘自报名号就认出他了;而且他们貌似没认出云狸,所以最多是知道“带着一只灵兽猫”这个特征,但仅凭这一点又不足以有那么肯定的态度……

      “知道我的长相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庄溯尘倒是不在意这点,“知道我的身份,就知道我住在枫林边,我在枫林边练刀时又没故意避开旁人,既然已经决定要来找我麻烦,作为前期准备,顺路来看一眼或者随便打听下就可以了。”他没否认那个“有人在背后撺掇”的猜测,问道:“你还记得他提到过哪些人吗?”

      “一个特别看重你的前辈?还有林岭。”云应舟对这两个印象最深,前者据说是关键原因,后者倒霉风评被害;等他开始从头回忆,发现那少年提到过的人还真不少,“嗯……唐谷主笑你,这是那家伙自己性格有问题吧?百里长老对你不满——怎么又是这人?还有执律使,说不定是带我们去青笼村那个皎夭。哦,还有涂青崖,他认识涂青崖送你的那把刀。”

      “还有天歌。”庄溯尘补上云应舟漏掉的这个,“他说是天阁主内定的名额……”他若有所思地道,“他提及唐临风和那个百里对我态度时的语气,听着倒像是亲自经历的,但天歌这个,可能是另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故意给他的假消息,而且让他毫无怀疑……是他那个‘前辈’?”

      “会是唐临风吗?”云应舟猜测道。故意说庄溯尘的好话引得弟子生气、信口胡说煽风点火,唐临风估计真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庄溯尘“唔”了声,似乎也有些赞同,但又道:“唐临风的话,说是‘前辈’有点怪,更应该用‘长老’或者‘长辈’吧?不过也可能是不想我们猜到故意这么说。”

      说话间云应舟又看了一眼庄溯尘颈边的伤痕,那道皮肉弥合后的细线的暗红色已经褪淡,变成了一道比皮肤颜色更浅的印子。没用伤药、只凭灵力,庄溯尘这有血脉加成的自愈能力都赶得上金丹后期的修士了……他稍微有些走神,等思绪重新回到先前话题的事时突发感慨,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在小玄山不会碰到这种人呢。”云应舟嘟囔道,“看来天下哪里的修士都一样。”见到胜过自己的人时不想着自己努力超过去,反而第一反应是把别人踩下来。但转念又想到,他自己对“主角会开启天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是“把主角干掉”,不由默然:好像他也没资格说别人什么……

      “只能说各种人在哪里都有吧。”庄溯尘似乎很看得开的样子,他对“麻烦找上门”这整件事就没多少情绪波动,可能是已经习惯过更过分的了,“或许多一点,或许少一点……有总是有的。”他甚至细微地笑了一下,“而且刚才那种直接上来挑衅的,不应该说是‘在小玄山才有’吗?思维这么简单,也用不出多残忍阴毒的手段,打回去就行了。背后算计的才更麻烦一点。”

      “背地里找麻烦的不是也已经有了?”云应舟真有点看不懂他的悠闲了。庄溯尘没被惹恼是正常的,对涉及自身安全的事情这么缺乏在意就不太正常了——像是某些更重要的事情暂时夺去了他的注意力。对他的反问庄溯尘也只“嗯”了一声,然后就陷入了沉默,云应舟不知道这算是对话结束,还是他正在思考,只好跟着安静了下来。

      他在庄溯尘手臂上找了个好位置把下巴搁上去,望着路边随庄溯尘脚步前进而不断后退的树丛。他们走出了银杏林,路边景象变得熟悉起来,相当于从医馆另一侧绕了个大圈终于回到了原路上。云应舟想起来时路上他们还说要去藏书阁查查雾食和鬼界天台的,现在这状况大概也得推迟了……庄溯尘此刻的形象明显是刚和谁打了一架,不过对修士们来说打架算是日常,走在路上也没人特别关注,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云应舟突然感到识海被触动了。

      不是契约链接,而是云狸天赋形成的那道联系。云应舟茫然中回应了庄溯尘的诉求,给他送了一点灵力过去——根本派不上用场的一点点,估计只够确认联系的存在。“你要做什么啊?”送完后他才问。庄溯尘低下头来看他,脸上带着一种有点奇怪的表情。

      “我在想我们刚遇到的时候。”他慢吞吞地道,“你咬了我,不小心咽下去一点血,不得已有了神识的联系;后来我们都不想对方死掉了,但你隐瞒了信息,我违反了约定,导致契约变成这种样子……结果我们现在相处得还挺不错。你确实已经不生我的气了,不是因为没办法才忍着,对吧?”

      他的话让云应舟感觉很不自在:自己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还要他回应肯定以确认自己的胜利,这人脸皮是不是也太厚了点?“谁说的?”他不肯承认,只道:“要是这个契约还能解除……”说完这半句后他却沉默了,终究没有说出“契约解除”后要做什么。

      “你替我打抱不平。”庄溯尘若有所思地道,“冲突已经结束了,几句嘲讽的话并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也就不会威胁到你。还有医馆前遇到的那两个人,即使真的起了冲突也不会到搏命的程度,但你也出面制止了……为什么?”

      云应舟起先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后就觉得不可置信起来。“你觉得我只会担心你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因为你死掉我也会死?”他怀疑地问,庄溯尘看了他一眼,这个眼神让云应舟的怒火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应该就是这么想的,不对吗?那此刻这种被否认了什么而难受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他僵了一会,只觉得像有无数话说,想要质问发火,却又无话可说。“如果你觉得我没必要关心你的话,那我以后就不关心你好了。”最终云应舟冷冰冰地道,从庄溯尘怀里挣扎出来,自己跳到了地上,“别再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了!”

      庄溯尘没阻止他离开的举动,只是在他身后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语气听起来却是迷茫比歉意更多。云应舟确如自己所说的没搭理他,气鼓鼓地快步直往前冲,那股越烧越胜的无名之火让他一时间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庄溯尘没再开口,只是静默地缀在他身后。

      关心。他看着前面那个愤愤然走得四爪生风的小身影。在醒悟之后,所有那些曾被他视而不见的征兆就变得相当明显了。他知道小猫有多容易心软,软绵绵的就算生气也气不了多久,但他得到的并不仅止于此……比起为什么会对那些明显的征兆视而不见,在醒悟那一瞬也让他忽然警觉的是,为什么此前他视而不见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最初是契约给予的“无法背叛”的保证让他安心。他不是没想到契约还可能被解除的可能——从小猫的反应看来恐怕极为困难,但世上不存在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一刻他仍决定付出信任。他对自己悲观冷漠的本质有相当的自知之明,他的信任是寄托于不完全可信但至少比人心可信的契约。他没有指望过得到回应,结果是他在真的得到回应后过了这么久才终于意识到。

      为什么他没指望过得到回应?

      庄溯尘仰起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理智上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更高兴一点,但不知为何他却感到了茫然,还有恐慌——像是一个对着空谷喊叫的人突然听见了不是回音的声音。他想着小猫在“要是这个契约还能解除”这半句话之后的沉默,想着契约建立时那双在狂怒中熠熠生辉的眼睛,想着躺在桌上的那一箱尚未看完的玉简——他还没看到张廷旭暗示过的有关“契约”的那部分——关心,庄溯尘想,这个词真奇怪。陌生的悸动像在伤口上爬来爬去的蚂蚁,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得好好想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复联想自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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