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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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很有趣的……就是这个东西？”

　　云应舟把庄溯尘拿给他的那枚玉简摁在爪子底下，满怀疑惑地问。这片玉简是很朴素的长方薄片形状，半透明的玉质里头布满了絮状物，像是凝着杂质的一片薄冰。

　　他刚才耐着性子把玉简里头的内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只觉得这种将书本内容刻印在灵玉内、却又不能直接灌入意识，还得老老实实翻看背诵的方式真是太费事了——虽然前者的效果相当于死记硬背，后续的揣摩领悟和掌握运用仍得自己努力，但至少当时“一下子懂了好多”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不过，他知道庄溯尘倒是更倾向后者。因为他觉得不受控地硬塞进脑海的信息非常可疑，宁愿自己多花点精力完成这个步骤。

　　云应舟上次随手拿到的那片玉简里密密麻麻全都是字，这片的内容看起来就简明许多，虚幻的书页上只有序号和一个简化的小人图像。小人一手持刀，身上用蓝线和红点标明了经脉穴位。云应舟用进入玉简内的神识在小人身上轻轻一戳，小人便动了起来，以手中的刀做出劈、斩、挡……的动作。

　　起初每个招式都做得一板一眼，加快速度连续起来后，招式变换间渐渐就变得圆融随意起来，身上点线的颜色也随之变幻、流动，展现出经脉内部的灵力流向。

　　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的，其实只是一套没什么杀伤力的基础刀术。继续往后翻，第二、第三页仍是基础刀术，从第四页开始，小人演示的从动辄十几、几十个动作的成套招式，变成了单独的一招或相衔接的两三招，其威力大幅提升，难度也猛翻了数倍。如此再翻过几页，一本“书”就见了底，除了这种会动的形式比普通图谱直观一些，云应舟根本没找见什么可称“有趣”的东西。

　　“你有看到什么眼熟的招式吗？”庄溯尘问。

　　“我觉得大多数都挺眼熟的……”云应舟实话实说道。别看前世他整天自闭，好歹也有着应对过妖兽猎人、上过战场的经验，见识还是有那么点的。

　　而且，修士的战斗是以术法为主，归根究底在于灵力的应用，那些刀剑法器、法术咒文、阵法符篆，本质上都是应用灵力的媒介——就算是刀剑这类近身武器，实际战斗时也多是隔得远远的、以灵力激发的刀气剑光对战；少见需要贴身战时，能自动激发防护或反击的随身法器又往往比修士本人的反应更加可靠。

　　像凡人武者所用的那种强调身法的“招式”，在修为低、灵力有限的时候确实有用，从金丹后期开始便渐渐用不上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看重灵力流转，以手决、咒文配合法器进行引导的“招式”。神魂与肉身圆融稳固之后，灵力不再需要以动作指引方向、借势而发，开始更看重于在无形中的流转轨迹和激发方式的控制变化。动作变得简单、悠闲起来，高阶修士的战斗场面才能显得云淡风轻、指点随心，不过，也会有人另辟蹊径，搞出“装作转身要逃结果从背后发出一道剑气”这类奇葩的损招……

　　云应舟前世见过最多的一类修士，是大门派里那种天资优良，学通基础招式后不会因为境界停滞只能绞尽脑汁寻求变通，而是随着修为进展自然转向术法修习的青年才俊们。他们的战斗方式常常简洁明了，胜在威力而略失诡谲变化，因此他对那些基础招式可谓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枚玉简中记载的刀法，虽然有几式很不易衔接，灵力流转的路径也比较生僻，导致难度颇高，有些变化云应舟确实没有见过，但在他看来也只是基础招式的变体——依旧是基础招式。而且虽然小人将动作和灵力流动演示得清清楚楚，不曾实际感应过出招后的刀气，要领悟也没看起来那么容易。

　　云应舟觉得，庄溯尘说的“有趣”不可能只是指能学到新招式。他本想直接问了，看到庄溯尘笑眯眯盯着他等待答案的表情，又转而决定自己再研究几遍。看来看去，还真给他看出些问题来：起初他觉得那些变化看起来陌生是因为小玄山不等开战就被灭了，他没机会见识到门派特色，仔细研究后却又隐约觉得其实是在哪里见过的，只是不是以这种形式，不是在修士身上……灵光一闪，他猝然抬头，碰上庄溯尘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应该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遗族的刀术？”云应舟直接道。

　　“我也是这个感觉。”庄溯尘应了声，云应舟依旧留在玉简中的神识感到了一下熟悉的触碰，是庄溯尘也将神识探入进来，触动书页翻到最后，和他一起注视着那幅变化的图像，在小人做出一个旋身举刀下劈的动作时又碰了碰将其停住，“记得北岭魔修秘境底下，我们碰到的那个遗族吗？”

　　云应舟当然对那个遍地尸骸灰烬的石室、诡异的画卷和天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活生生的遗族记忆深刻。他点了点头，思路对上后只觉得越看越像，又实话说道：“不过我不是从这一招察觉的……前面还有几招也是结合了遗族的刀术设计的。”但他觉得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个？威力没提升多少，灵力轨迹还有些别扭。明明本来有更好的变化方式的。”

　　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小玄山可能有内奸”这回事，看谁都可疑，一想到这箱子玉简都是张廷旭给的，思路不由又歪了过去：“难道是张廷旭特意给了你有隐患的东西，想搞什么鬼？”

　　“这有什么搞鬼的？”庄溯尘好笑道，“不过，你说前面还有几招也是参照了遗族刀术……”他往前翻了几页，似乎自己并没认出来，但还是相信了云应舟的判断，“改良不止一招一式，不太可能是在发现我这个混血存在后才特意做的，应当是小玄山在上次鬼界入侵后尝试的研究吧。”

　　“那就早该研究出结论，知道这样的改动没什么益处了。”云应舟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怀疑。

　　“我又不是正常情况。”庄溯尘道，“这种改良版本常人用不顺手，让遗族混血试用一下看会不会反倒合适——确实听起来是他会做的事情。”见云应舟似乎对这种判断十分怀疑，他又提起了上次去枫林时发生的事情，“张廷旭带我们去那个鬼界秘境参观的时候，不是说自己对刀术有些研究，若我需要指点他可以帮忙的吗？说不定那时他就打着这个主意了，估计是好奇的因素比较多，也算不上有什么坏心。”

　　“干嘛这样帮张廷旭说话？你们又不熟……”云应舟莫名不爽地道，一见庄溯尘听见这话后眉头微挑了起来，立刻在他对此回应之前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你——尝试下来的结果怎样？”

　　庄溯尘盯着他看了看，对先前那句话没说什么，只道：“好像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有特别得心应手，但也没感觉别扭。”他稍作停顿，像是为了严谨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本来已经够简单了，再稍微有所改进也感觉不出区别。”

　　云应舟回忆了一下刚才他脑海中尝试演练招式时感觉到的难度，不知庄溯尘这是在玩笑似地向他自夸，还是他低估了修士们对“基础”的评价标准——怎么想都是前者，所以他决定只当没听见。

　　“好吧，你不是怀疑张廷旭，”云应舟不确定地道，“所以，觉得有趣就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招式？”他怎么感觉这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尝试学习敌人所用的招式，这不是理所应当？

　　距离上次鬼界入侵都多少年了，确实该学和该改良的早就该有人做了。起初云应舟认为此事和张廷旭有关，是因为他没见过有谁用的是这种改良招数，所以猜测是张廷旭私下里自行研究的结果；但后来再一想，也可能正是因为在第一次鬼界入侵时就早有研究、而效果不好，所以得出结果后也没派上用场，直到庄溯尘出现，才又从箱底里翻出来试图再废物利用。

　　这么一想，他也开始觉得自己对张廷旭的怀疑确实不太有道理，但对庄溯尘的想法又不明白起来。

　　庄溯尘“唔”了声，没有更多回应，似乎陷入了沉思。云应舟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想到庄溯尘不似他亲历过鬼界入侵的战场，唯一见过的只有北岭地下秘境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遗族，会觉得玉简里招式熟悉也正是因为那遗族用的就是刀；而对有一半遗族血统至今来源不明的庄溯尘来说，对那遗族身份的猜测又颇为微妙……

　　虽然觉得庄溯尘就算为此烦忧，也不会是往常人下意识会想到的那种“正常”方向，云应舟还是隐蔽地端详了几眼他的神情，结果是不出所料的——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很在意这些招式的问题吗？要不到藏书阁去一趟，找找看可能还有其他的？”

　　庄溯尘等他说完后过了会才转过目光看来，似乎刚醒过神。“也好。”他简略地应道，态度有些心不在焉。云应舟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心中烦闷感再度升起，忍不住又道：“不过，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先学通常那种没改过的比较好。你现在的经脉灵力和别人基本没太大区别，和遗族差别更大，遗族的刀术不一定会适合你。你也说没觉得有益，那万一藏着什么坏处呢？”

　　云应舟还真有点担心如今庄溯尘进了小玄山，能够获取的各种资源远胜过剧情中本来的情况，结果因为张廷旭之类人的好奇或“好心”，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而造成身心扭曲、误入歧途之类不可预料的状况……庄溯尘作为“人类”好歹还会稍微考虑下人心，就这样都已经算是个危险古怪的人物，要是真有某一天想不开——或者想太开——决定解脱约束任意放纵，真不知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庄溯尘突然站起了身，云应舟被他的行动力吓了一跳。“现在就去吗？”他吃惊地问道。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庄溯尘却道，伸出手在云应舟头顶上轻轻摸了摸，两指夹住他的耳朵根自下而上地捋了一把。云应舟嘟囔着“明明是你感兴趣”，不高兴地扭头避开了，庄溯尘的手又顺势往下，抚过他身上绒毛被烧坏剪掉而短了一截的地方。

　　“你还挺有精神的。”庄溯尘问，“头不疼了吗？”

　　他这么一提，云应舟才意识到了这种变化。其实昨晚落着小雨没有月光，他虽然有修炼，效果却不太好，神识受损处并没能修复多少，刚睡醒时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但庄溯尘接他回来后，他们待在一起除了随意交谈也没做什么，这疼痛却在他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就缓和、消失了。

　　“感觉……还行？”云应舟迟疑道，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

　　妖兽神魂本就不如人族稳固，受伤后恢复得更慢，他清楚自身伤势的情况，原本已经做好接下来十天半月自己都是只废猫的准备了。结果昨天跟着庄溯尘出门就用能力打了场架，过后别说有什么伤势加重的不良影响，到今天还连不适感都减弱到能轻易忍受了？

　　感觉像是庄溯尘神识异样强大的恢复力顺着链接也传递给了他、或者干脆就是链接替他分担了些许伤害似的。

　　其实受伤刚醒来时察觉情况不如预想严重，云应舟就隐约生出了这样的猜测。起初只是没什么证据的异想天开，后来却越发感觉可能真是这么回事。他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庄溯尘一会，习惯了身为妖兽要面对的修士的贪婪，心里对“从修士身上得到了好处”这件事感觉还有点新鲜。

　　庄溯尘自己的恢复速度更不正常——恐怕他对“正常”的评判标准都是歪的，此刻听见云应舟说“没事了”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道：“今天还是多休息一下吧，这也不是什么急于验证的事情。等明天你确定感觉无碍，我们再到藏书阁去。”

　　“或者，直接就去问张廷旭好了。”他将那枚玉简从云应舟爪子底下抽出来，放回到木箱中，望着铺在箱底的那些无论本身材质还是其中内容都价值不菲的晶莹玉片，自言自语般地又道：“他是怎么知道我能认出来的？或者这就是试探？小玄山至今尚未找到我们去过的地下秘境和那个遗族，这是在怀疑我隐瞒了更多接触的事情……？”

　　“什么怀疑？刚才你不还说应该是张廷旭的私心好奇吗？”云应舟听得迷糊，想了想道，“实在需要解释的话，你就说是我看出来后告诉你的好了。”正好符合小玄山猜测他的那个身份。他看出来的也确实比庄溯尘多——只是在得到提醒前没反应过来而已！

　　庄溯尘看了看他，莫名地笑起来。“让他们怀疑你吗？”他道，“那样我会更担心的。”

　　云应舟还没回应，庄溯尘一双手已经自顾自地伸到他肚子底下，把他抱离桌面，一转身放到了床铺中央。云应舟感觉到周围陡然变充沛了数倍的灵气，从床沿边探出脑袋往床底下一望，果然看到了一个应该是昨晚庄溯尘独自在屋里时布置的聚灵阵。

　　比起在北岭村庄时用来救助涂青崖的那个聚灵阵，庄溯尘如今手法和所用灵材都进步许多，不仅外溢的灵气微乎其微，也不再出现抽干周围灵气的迹象，云应舟之前都没发觉这个阵法的存在。

　　庄溯尘也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在他身上顺毛捋了两把，“所以……”他低下头，注视着小猫在他手底下仰视他的那双圆溜溜蓝汪汪的眼睛，“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你还记得我们吵架就是因为你问了句废话么？”云应舟没好气地道。他不再看庄溯尘的表情，闭上眼睛团起身子，但仍从庄溯尘还放在他身上的手掌传递来的细微震动，感知到了无声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