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上的男人》小小哈哈

99、旧时番位4

　　家里愈发冷清了。

　　那些在年轻时太过沉迷于自己的事情而不会用正确的态度缓解家庭关系的父母，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后悔得想要时间重来，可是，当他们正处于这一刻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是最不可得的事情。

　　对于卫父卫母来说，也是同样的。

　　年轻时，对于两个每天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回来的孩子，他们足够冷静，繁忙的事情早已经占据他们所有的精力，可等到孩子长大，孩子们已经变得足够冷静，他们闲下来想和孩子交流交流感情，却无从下手。

　　“卫烈！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了。”卫母坐在沙发上，指责着另外一端的少年卫烈。

　　说来也奇怪，如此热爱工作的卫父卫母，此刻竟然穿上了居家休闲装，一副打算在家里常住的样子。

　　“你看你小时候多听话多乖巧，我们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打算在家陪你们几天，你们就这样的态度？还有你，卫琦，和我们出去一趟很难吗？”卫父威严的脸上尽是不满，对于孩子的不识好歹他很生气。

　　“爸，妈，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我先回书房了。”成年的卫琦礼貌尊敬地微微弯腰。

　　“我今天要亲手将作业交给老师，恐怕不能陪你们了，我该出发了。”少年卫烈低着头，漆黑的眼里里一片阴郁，心里却在冷笑，他甚至都不想做任何伪装，他空着手就要往外走。

　　“你们都给我站住！今天，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都必须和我们待在一起。卫琦，难道你也要拒绝我的要求吗？我们可是你们的亲生父母！”卫父气得站了起来，他蛮横无理地要求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然而，少年卫烈恳求地看着卫琦，卫琦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当着卫父卫母的面站在了少年卫烈的身旁。

　　这一举动让卫父卫母的神情更加愤怒了，就好像熊熊烈火在他们头顶燃烧，他们那比天还大大面子受到了侮辱，父母的尊严一点也不被孩子尊重，平日里所有人见了他们都捧着他们，没想到竟然会跌倒在自己的孩子这里。

　　“我很听话的时候，你们不听话。当我不再听话的时候，你们却要求我听话，这真可笑。这真是个笑话，卫氏集团的卫老板和卫夫人，竟然开始对我们感情绑架了。”少年卫烈语气嘲讽，也不知道究竟嘲讽的是哪件事情，更不知道究竟是在嘲讽自己这样的经历，还是在嘲讽着卫父卫母前后不一的态度，“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们一起出去，真恶心。”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的时候还蛮横强硬地要求它们重新的归来？没有人拥有这样的幸运，而少年卫烈，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样的态度，既然如此，那你们这几天都不要出去好了，什么时候想好，我就什么时候放你们出来。”卫母那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好像要戳到他们的眼睛里一样。

　　“就该这样，来人，把他们给我关进房里！好好反省。”卫父那充满怒气的声音在整个别墅飘荡，窗外的小树苗也忍不住地颤抖。

　　卫烈和卫琦就这样被关进了各自的房里。

　　少年卫烈的房间窗帘紧紧闭着，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卫烈已经熟悉这样的环境了，他蹲在墙角，手掌虚虚握着，宛如手心里有着一个椭圆形的物件一样。

　　“我已经不害怕了，我会等你的，你也一定要等我。”少年卫烈在这一片漆黑之中自言自语道，明明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却好像在和谁说着话，他神情温柔期待，可他眼睛里却是一片阴郁。

　　执念愈加深重，在一次又一次痛苦的折磨之中，早已深入骨髓，根深蒂固。这是他唯一的光明了，他就是黑暗里的飞蛾，拼了命地都要往幻想中的阳光飞去，哪怕触碰的一瞬间就是灰飞烟灭，他也丝毫不在乎。

　　“扣扣扣。”

　　指节重重地敲在房门上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个中年男人沉稳威严却又带着看好戏的声音响起：

　　“卫烈，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年迈的管家先生已经被我辞退了，他太不称职了，竟然将你教成这样。“

　　“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没想到，他的床垫下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劣质得已经变色了的奖牌，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吧，这没什么用的东西，都随着管家先生的遗留物品给搅碎了。”卫父毫不在意地说起这件事情，事实上，卫父早就忘记奖牌这件事了，他还以为是老管家自己偷偷放在那里，结果忘记了。

　　当然，这并不是卫父想说的重点，他只是想告诉少年卫烈，曾经那个试图抢占自家儿子心中最亲爱的亲人的位置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卫家了，少年卫烈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卫父这个已经经历过许多的成年人，竟然还跟一个少年闹起了脾气，寻常人闹起别扭，就总喜欢拿对方最喜欢的东西开刀。

　　“奖牌......奖牌......奖牌......”少年卫烈闻言浑身一震，他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一时之间竟然还站不稳，摔了个跟头。

　　他一直以为，他和那个年幼的小男孩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物件的接触了，他能守的永远只是一个承诺，当初失去那块奖牌，他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绝望，被残酷的现实压得再也起不了身，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剩下，身边没有了人，连信物也不曾留下。

　　原来，那块奖牌就在今天之前，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而那位在幼年时他最喜欢的亲切的管家爷爷，在他是小男孩时已经开始疏离陌生生人不近的管家先生，总是冷漠的看着他的管家先生，后来面无表情专业得像个机器人的管家先生，竟然还在维护着属于卫烈的一点点希望。

　　“管家......爷爷......管家爷爷......”鼻尖酸涩，泪水瞬间弥漫了少年卫烈的双眼，双腿甚至因为太过悲伤而站不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往门口爬去，在黑暗中头碰上了墙角他也丝毫不管不顾。

　　那个一开始，就在这栋冰冷的别墅里给予他唯一温暖的管家爷爷，那个会高兴地抱起小小的卫烈转圈圈的管家爷爷，还有被卫父卫母严厉警告过之后，永远对他冷漠又面无表情的管家先生。

　　即便是那件事情之后，他对小卫烈的维护也从未断过，只是当时的小卫烈看不清虚假表象后面的真实，现在的少年卫烈也同样没能看清。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每到他生日的时候，桌子上的菜和以往一样毫无变化，管家先生也是一脸疏离地站在他的身后，可偏偏，可偏偏，每个盘子的外表面都刻着各种庆祝的图案，连筷子上都是，他当时还天真的以为厨房又换了新的餐具。

　　少年卫烈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可聪明的他却没有过多在意生活中的一点点小的变化。现在管家爷爷被辞退了，依照卫父卫母发性格，以后，他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手掌重重地打在房门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尖锐得好像刺破喉咙的声音随着门缝的空气飘了出去，喉咙刺痛得好像快要失声了，少年卫烈还在那里机械地重复着拍门的动作。

　　眼泪如同流水一般滑落，一滴又一滴，在黑暗里竟然泛着血色的光芒。

　　门缝里透露出来的那一点微光照亮了他的手掌，只见掌心通红如血。

　　他这一生，遇到的也就这几个人，可就这几个人，他却一个也留不住，无尽的沮丧和绝望，无处可发泄的愤怒，还有无可奈何的无力，如潮水一般涌来，很快的淹灭了少年卫烈。

　　“你为什么总是在乎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作为卫氏集团的第二继承人，我今天就教你一课，外人和家里人，你得分清楚到底哪个更重要。”门外的卫父威严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他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中年人，怎么可能治不了这些小屁孩。

　　说完，卫父双手背在身后，脚步稳健地走远，也不再管门内的叫喊声，即便那声音凄厉得连面无表情的保镖们也忍不住回头看，只是在卫父的眼神下，保镖们又重新恢复了冷漠无情的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力拍门的声音消失了，屋子里一片寂静。

　　一片黑暗里，原本待在房门口的少年卫烈，此刻正紧靠在被巨大的黑色的窗帘盖住的落地窗前。

　　他掀开窗帘的一角，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他那双泛红的眼睛，他看着那金色的光线，总觉得这么漂亮的东西不该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放下窗帘，让黑暗再次侵袭周身。

　　他像个盲人一样，摸黑在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随后，他安静地躺下，双眼看着这漫无飘渺的黑暗世界。

　　被管家爷爷保存了那么多年的奖牌，第二次毁在了冰冷的父母手里，正如同小卫烈和少年卫烈。

　　如果生存是毁灭，那死亡是什么呢？会是天堂吗？

　　虚弱的微风吹开了沉重的窗帘，暗淡的阳光无力地挤了进来，怜惜悲痛地照在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只见那个漂亮的少年，他双手抬起伸向虚空，晶莹的泪珠从他木然的眼睛里流出来，红色的液体侵湿了衣服，又一滴一滴地随着身体的弧度落在地面。

　　嘀嗒嘀嗒。

　　他嘴角竟然勾起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