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不死》夏日青

21、王六郎

　　郝姒朝壮士一笑，他接过锄头，朝着卖艺人插竹竿的地方挖一个深坑，将保存完好的桃核扔到了坑里。

　　“种桃不能没有水，还请各位帮忙拿一碗滚烫的开水来。”他朝着人群微微鞠了一躬。

　　卖桃人不屑一笑：“春种，发芽，成长，再到开花结果，一颗种子不知要经过多少年头才能结出美味的桃子来，我看你这小儿就是在骗人吧，连最基本的生长规律都不懂，谁都知道这种子一旦被开水烫过，就会变成无法发芽的死种，我看你还是别想着骗人，大家都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乖乖道个歉，陪完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郝姒却不再理他，王六郎刚寻郝姒而来，并不了解前情，平日里他对所有人都无感，此时看这卖桃人，却觉得格外不顺眼。

　　“九十九步都走了，还怕这最后一步？”郝姒执意道：“还请诸位帮忙拿一碗滚烫的开水来。”

　　“哼，黄口小儿，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既执意如此，我等也不好再拦着你作死。”说话的是刘生，他向不远处的店家讨了一碗刚从热水锅里舀出来的滚烫开水动作粗鲁的塞给郝姒，由于动作过大，溅出来的开水直接洒在了郝姒白皙细嫩的手腕上烫出一片片红点。

　　“刘兄你怎可如此？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方生就站在郝姒的旁边，事情的经过他看得一清二楚，刘生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好意。”刘生用三人可听见的声音毫无诚意的道了一声歉：“我见这小儿催得急，不免也有些急，还请方兄不要介意。”

　　“谁让你给我道歉了，你该给高人道歉。”方生被他激怒，当场就撸起袖子，想向前去揍刘生。

　　刘生大受惊吓，猛然退后一步，面露惧色，大声说道：“木已成舟，如今我已经考上秀才，方兄你还要因为这事记恨到何时？”

　　刘生笃定郝姒根本就是在骗人，至于方生，早就在方生为了郝姒违抗他的时候，他们就注定成不了朋友，更何况，方生刚刚更是为了郝姒插了他一刀，就是说他们现在是仇敌也不为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只好败坏一下方生的名声了，方生越不堪，他就越发显得无辜。

　　家境贫寒却不忘学习，刻苦用功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却被至交好友记恨，被骗子骗走用于科考的银子，最后，最亲近的好友，更是和骗他银子的骗子同流合污。

　　多么可怜的受害者啊。

　　果然，大家看刘生的眼神都不同了，敬佩中，带了那么一点同情。

　　看方生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鄙夷中带了点不屑。

　　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十分好骗的二傻子，没想到这方生面上看上去老实，却是个内里藏奸的，怪不得没什么朋友。

　　郝姒皱了皱眉眉，拉住方生，强忍着痛向刘生道了一声谢。

　　“凭什么？”

　　方生还欲说些什么，被郝姒制止了。

　　方生讪讪一笑，不再想着揍刘生，昂首挺身的站在郝姒面前，趾高气扬的看着前面的人群，信心满满的说道：“现在你们不相信高人的本事，待会就等着被打脸吧。”

　　“呵呵呵，怕不是个二傻子吧。”有人嘲笑道。

　　“小爷才不是傻子了，要傻也是你傻。”方生性子直，当即就忍不住和嘲笑它的人辩论起来。

　　而这边，郝姒将开水倒进坑里，用锄头掩好土壤，朝上面踩了几脚。

　　干完这一切，他向卖人借了一把小凳子，坐到了坑旁边。

　　“还请诸位稍等片刻，这桃马上就能种出来了。”

　　“嘿，我今日就跟你干上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见郝姒坐好，诸人私以为还要等上好久，也不再讲究那么多，不断有人稀稀落落的坐下。

　　还在犹豫的人，见身旁的人已经坐下了，当下也不再犹豫，也同一旁的人一样席地而坐。

　　最后，只剩下王六郎和自持身份的刘秀才以及和郝姒有恩怨的卖桃人还站在那里。

　　郝姒仰头，朝着王六郎咧嘴一笑。

　　王六郎面色古怪的看着在坑旁边上蹿下跳的魇狐，这小儿不会是想利用这毛都没长齐的魇狐吧。

　　他叹了口气，魇狐实力太弱，不像是有那等神通的。

　　又过了一会儿。

　　魇狐还在上蹿下跳，郝姒面上寻常，心里却有些焦急，只听他小声说道：“你不是说你现在实力大增，有种桃的能力吗？”

　　王六郎听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抬手，想暗中助郝姒一把，却听那魇狐如此说道：“那些人类着实可恨，他们这样欺负你，我们若不种出一棵直破云霄的参天大树，怎么能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再等一会儿，我这就将兰若寺的那棵千年桃树给你请来。”

　　“唉，祖宗唉，我叫你祖宗成吗？”那棵千年桃树早就成为兰若寺的镇寺之宝，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每天为了向神树许愿而前往兰若寺的凡人不计其数，一旦这树凭空消失，其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需要种出一颗普通的桃树，你老就别折腾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魇狐貌似松了一口气，真要将那棵神树请来，就是拔了它这一身狐狸毛，也是不够的，然而，外面的小妖精那么多，一个一个都惦记着郝姒，它要不是再抓紧机会表表忠心，那才是傻了，当然这话他是打死都不会对郝姒说的。

　　魇狐它干脆利落的拔了一根黄毛朝着种桃的坑吹了一口气。

　　“唰唰唰。”

　　久久没有动静的坑突然传来破土的声音。

　　人们极力睁大了眼睛，深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唰唰唰。”

　　嫩绿的叶子冲破土壤，冒出柔嫩的枝丫儿。

　　枝丫儿越长越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棵幼小的小树苗。

　　卖桃人见状不好，忙端起一锅滚烫的开水让人措手不及的朝郝姒泼去。

　　王六郎捏起一阵风，将郝姒吹倒，才让他险险躲过了这盆滚烫的开水。

　　开水直直泼在了幼小的桃树苗上，再从树苗上滴落到干燥的地面发出嗞嗞的响声。

　　郝姒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郎君出手及时，这一大盆开水就要泼在他的身上了。

　　他擦掉脸上的汗水摆好凳子，重新坐到了小树苗旁。

　　有郎君在，应该不会轻易让那卖桃人跑了的。

　　这边，卖桃人见被泼了开水的树苗仍然安然无恙，顿感不妙，准备伺机逃跑，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将他死死的禁锢在地上，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看了眼一脸惊恐的卖桃人，郝姒咧了咧嘴。

　　小树苗越长越高，对于郝姒很有可能是高人，众人已经信了几分。

　　刘生见状不好，也想伺机逃跑，已经有几个人自动自发的围了上来，刘生只好立在原地。

　　转眼之间，小树苗已经长成了一棵约莫两人高的桃树。

　　光秃秃的桃树枝干，先是长出鲜嫩的叶子，待到叶子成熟，它很快开出粉嫩的桃花儿。

　　阵阵微风吹过，散落一地的桃花。

　　人们闻着微风中气人心脾的桃花香，大呼惊奇，深觉这小儿确实是轻易不出世的高人。

　　就连卖艺人都露出惊奇之色。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通非凡的人？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七八岁，莫不是那转世的仙人？

　　最后一枝桃花飞舞着轻盈的身姿，从树枝缓缓飘落，一阵风吹过，片片粉红的花瓣儿，互相缠绕追逐，像一个个嬉戏的粉红精灵。

　　最后，这群精灵停在王六郎的身前，翩然落下，重新幻化成那枝艳丽的桃花。

　　“好花配美人，此花赠与郎君。”

　　王六郎接过这一枝的桃花，他听那洋洋得意的黄口小儿，如此说道。

　　桃树已经长成，魇狐再次拔下两根黄毛，吹了两口气。

　　不一会儿，翠绿的树枝间渐渐冒出点点白星。

　　在人们继续惊奇的目光中，那些白点越长越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颗颗比成年人拳头还要大的桃子。

　　青色的桃子渐渐变成白色，白色的桃子，渐渐染上点点红粉，最后变得和郝姒之前吃过的蟠桃无二。

　　“当真种出蟠桃来了。”有人惊呼道。

　　众人纷纷面露觊觎之色，却碍于郝姒的神通，都不敢动手。

　　“此桃当赠与在座的各位。”郝姒欣欣然，他摘下一颗一颗的桃子，先是给了离他最近的方生卖艺人魇狐山魈等，再一一分发给下面的诸人，轮到王六郎面前，郝姒小声说道：“这是郝姒特意给郎君留下的桃子。”话罢，不由分说的将那棵桃子塞给了王六郎。

　　最后，所有人都分到了桃子，只剩下卖桃人和刘生。

　　郝姒不好意思道：“抱歉了两位，我这个骗子只能种出这么多桃子来。”他指了指光秃秃的桃树面无表情道：“你们要是实在想吃桃，不如自己种，肯定会比我这个骗子种得更好。”

　　“哈哈哈。”听到他语气里的揶揄，众人哄堂大笑：“小仙长就放过这两个无知的家伙吧，他们哪有仙人你这样的本事。”

　　人们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仙桃，啧啧称赞道：“不愧是仙桃，果然与一般的桃子不一样。”

　　更有人夸张道：“我感觉自从吃了小仙人种出的仙桃之后，身体都好了不少。”说着，那人还快活的上下跳了几下。

　　人群中有不少人认识那人，知他素来体弱，平日里从不曾见过他这般健康活泼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深有体会，纷纷附和道：“我也是。”

　　“可惜这仙桃就只有一个，要是能多分到几个能家里的人沾沾福气就好了。”

　　郝姒听了笑道：“王母娘娘的寿宴已经结束，再要种桃，恐怕也种不出诸位所期盼的仙桃。”

　　诸人听了，纷纷表示理解：“我等今日能吃到仙人种出的仙桃，已是荣幸之至，不敢再奢望太多，还请仙人不要计较我等无心之言。”

　　郝姒摇了摇头：“我非仙人，诸位还是不要再唤我仙人了。”

　　郝姒用锄头挖出两人高的桃树扛在了肩膀上。

　　诸人见他这么小的人能轻而易举的扛起那么大的桃树，越发觉得惊异，心想，这位高人自谦当不得仙人，那这半仙之称还是当得的。

　　刚听完这半仙自称姓郝，那便唤作郝半仙罢。

　　至此一役，郝半仙的名头算是彻底响了起来。

　　那边，卖艺人和刘生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动弹，忙急急忙忙的冲出人群。

　　由于跑得太匆忙。

　　刘生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面摊上的滚烫开水，那盆滚烫的开水在刘生的撞击下，直直倒在了他的身上。

　　刘生惨叫一声，口中不停的呼痛，他捂着自己的脸，蜷缩在地，不停的打着滚。

　　卖桃人见刘生这幅模样，忙掉头往另一边跑。

　　这一掉头，就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煎饼摊的沸油。

　　一大盆沸腾的油直直泼在卖桃人的身上发出嗞嗞的响声。

　　有人朝着空气中闻了闻，笑道：“我似乎闻到了一阵阵肉香。”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两个无耻小人之前想暗害半仙，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看他这么一副惨样子，原本打算抓住他，给郝半仙出口恶气的人纷纷止住了步伐。

　　卖桃人忍着疼痛，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子。

　　见大家不再追桃，突然想起了他那一担鲜嫩多汁的桃子，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之前种桃的地方。

　　担子还在，卖桃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一会儿，等卖桃人走近桃筐一看。

　　里面哪还有什么桃子呦？

　　他揉了揉眼睛，颤巍巍的从两个筐了捏出两根细细的黄毛。

　　到头来鲜嫩多汁桃子一颗没卖出倒换了这么两根没用的黄毛。

　　卖桃人不由得痛哭流涕。

　　“完了都完了。”他口口声声的念着郝半仙偷了他的桃，人们知道他的品行，没有人愿意再相信他，卖桃人见没有人愿意站在他这边，就想亲自去找郝姒报仇，可是，郝姒早就不见了。

　　寻仇无果，卖桃人只好招上煎饼的商贩，想讹上一比银子。

　　孰料，那煎饼的也不是个吃素的，不但不赔钱，还将卖桃人揍了一顿，最后更是威胁卖桃人尽快赔他那一锅的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