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16、第 116 章

　　第一眼看到那湖水，梅蒂雅以为是一片石滩。走到很近才发现湖水清澈仿若无物，湖边大树的落叶浮在水面，就像悬在空气中。梅蒂雅一边赞叹一边浸入其中，顿时脸红：透明的水根本无法遮蔽她的身体。
　　这种湖泊统称为“诚实湖”，浸入其中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人看。好像以前听尤里狄斯特说过，迦兰境内也有很多这种湖泊。水流在身体周围缠绵地摩挲。梅蒂雅疼得□□出声——她的大腿早在旅行的第一天就磨破了。同行的都是男人，她一直强忍着，没有在他们面前露怯。
　　手被缰绳磨出水泡，风帽遮住的脖子还好，没有遮住的锁骨附近被阳光晒伤，红红的发烫，和胸部显然两种颜色。发辫像个森林，乱糟糟地混着不同品种的杂草和碎叶，植物学家可以借此研究乌疏林到吉瑟的植被情况。她已经几天没照过镜子，无法想象赫留克眼中的自己是什么形象。梅蒂雅绝望地叹口气，解开发绳，整个人浸泡在湖水中。
　　赫留克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和尤里狄斯特一起旅行，知道她没有走大路、没有在市镇住宿。是怎么知道的呢？吉瑟间谍？她怀着疑问沉入水中。
　　尤里狄斯特的队伍只剩下那么少的人，如果里面有间谍，他不可能毫无知觉、任由可疑的随从跟自己一路奔波。不过话说回来，每当事情与希莉雅有关，他总会出现失误，就像是思考的顺序完全错乱，注意不到一些细小的征兆。之前在安璐特也是这样。
　　肩膀又疼了一下。她尽量不去碰那伤疤，又想：如果真是吉瑟间谍干的，这是拼上性命的一次行动。假如王子脱身，一定会怀疑队伍中有吉瑟间谍，那些士兵全都活不成了，就像当初救走希莉雅的艾尔尼妲间谍。
　　赫留克不会放过尤里狄斯特。
　　虽然湖水温暖舒服，但她不敢留恋。走回岸上的时候，却没看见她换下来的衣服。干燥的鹅卵石上放着叠好的干净的长裙。梅蒂雅穿起来，猛然发现赫留克悠闲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毫不避讳地注视她。
　　梅蒂雅的脸涨得通红，一时气得说不出话。赫留克大步走过来，一手抱紧她，一手撩动她的长发，顺着她的脖子、后背、腰一直抚摸下去。“住手！”她慌得胡乱挣扎，但她恼羞成怒的捶打激起他更浓的欲望，猛然横抱她放在石滩上。
　　“那时候也是在湖边。”赫留克的声音低迷充满欲望，“梅妮，不要说你没有回想过德鲁湖边的夜晚。我要属于我的那个夜晚。”梅蒂雅低声怒吼：“你敢我就杀了你！”
　　“你已经杀过我一千遍了……在每个想起你的晚上。”赫留克的鼻尖紧贴着梅蒂雅的脸颊，呼吸不安分地在她唇上、脸上游移，“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只要眨眨眼睛，就能让我像哨卡一样无影无踪吧？”
　　“赫留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梅蒂雅又羞又气地躲闪，手抓住一块大石头，准备打他的时候，忽然受惊吓，浑身猛地颤抖然后僵住。
　　赫留克察觉她异常的反应，抬起头，尴尬地发现岸边站满了不知所措的吉瑟士兵。
　　他们的王独自从营帐中消失，他们担心他发生意外。结果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完全傻了。赫留克脸涨得通红，怒喝道：“都走开！”士兵们的沉默无法掩盖慌乱，脚步凌乱地退开，背对着气恼的王。
　　梅蒂雅趁机从他身边溜走。赫留克紧走几步跟在她后面。梅蒂雅越跑越快，但还是他一步抢前，将她拦腰抱住扛在肩上，大步走入自己的营帐。“赫留克！别再发疯！”梅蒂雅气愤地躲避他，但他显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把她推倒在地毯上。
　　“叫我‘路克’。”赫留克声音沙哑，紧紧压住她的身体，伏在她耳边低喃，“梅妮，承认吧，你想我。打在我身上的拳头，一半是抗拒我，一半是恼恨你自己怕得不敢看我。”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梅蒂雅坐起来，咬牙切齿地怒视他。“这就是我在你眼里的形象？随时可以推到满足你的幻想？任由你摆布我的身体？！”
　　赫留克无声地坐在她对面，注视她。帐篷里忽然静得可怕。梅蒂雅别过脸，沉声说：“我以后不会再踏上吉瑟的土地，不会再见你。”她说完，直起身想走。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梅蒂雅试图挣脱，但甩不开他有力的手。
　　“我道歉。”赫留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松，脸上写满遗憾，“大概是看到你和尤里狄斯特在一起，我才会这么失态。对不起，梅妮。”
　　梅蒂雅稍稍地收敛怒气，瞪着赫留克说：“湖边的事——那种事别再想！否则我——”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威胁人，顿了顿才说：“否则我就学我母亲，毁掉吉瑟几座山——我会先挑接近迦兰的那些！”
　　即使是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公主，也知道，那些山是守卫吉瑟的要塞。赫留克听得出，她不一定真的推山，但她是真发怒了。“你打算去哪儿？”他沉声问，“和尤里狄斯特在一起，打算去哪儿？去安璐特吗？”
　　他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那就是说，队伍里没有他的间谍，他只是发现了踏入国境的迦兰王子。梅蒂雅松了口气。赫留克却误会了她的表情，坐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她，“你答应过我不会到尤里狄斯特身边。”
　　“我没有在他身边。”梅蒂雅柔和地说：“即使结伴跋涉，我也不是在他的身边，只是在同一条道路上。”
　　“我能让你停下来吗？”
　　“不行。”梅蒂雅摇头，“那件事情对我太重要。”
　　赫留克带着怀疑和恋恋不舍，端详她的脸，说：“你要去哪里？我派人送你到国境线。”
　　“图尼。”
　　赫留克叹了口气，“我可以派人送你到海边。但前往图尼必须经过迦兰的海域，吉瑟的船会被迦兰海军击沉。”梅蒂雅动了动嘴唇，轻声问：“让他跟我一起走，行吗？”
　　“不行。”赫留克一口回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事情失去理智，竟然踏上吉瑟的国土。但我不会失去理智，让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
　　“听起来，似乎不是动之以情可以扭转的事情。”
　　“你想打动我吗？”赫留克伸手轻掠她的发丝，手指顺着她的脸颊脖子一路轻滑下去。梅蒂雅怒目瞪他，大力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拍出一个鲜艳的红印。他也就不再去惹她生气，盯着她的腰身叹息说：“如果你真想帮助他，就离他远一点，别让我也被嫉妒冲昏了头。”
　　“也被？”梅蒂雅怔了怔，脸色变了。“是雷姆德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你。”
　　赫留克知道对她说谎是无用的，平静地回答：“能够用金钱和情报左右纳弗达尔的男人，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弄清你的行踪。你的未婚夫很生气，宁可冒着你和我旧情复燃的风险，也想要借刀杀人除掉尤里狄斯特。”
　　旧情复燃？雷姆德根本不相信她和赫留克之间有真正的感情，他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只是给吉瑟王一点小恩惠，除掉迦兰王子，让她知道她无法摆脱婚约——这个奸商！
　　梅蒂雅咬着牙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上正视他，提高声音问：“我和你之间的约定，你不打算履行了吗？”赫留克对她态度的突变不太适应，皱了皱眉说：“梅妮，那家伙差点害死你！你的伤疤好了，就忘记过去的事？今天我就可以为你报那三十条人命的仇。”
　　“不。”梅蒂雅坚决地摇头：“这回不行！他……尤里狄斯特正在帮助我。只有这一次，我不能见死不救。”
　　赫留克微微眯起眼睛，揣摩面前的女人。梅蒂雅回避他的目光，机械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打算考虑我们之间的承诺，那我只好换个方式离开。”
　　赫留克向她眼眸深处凝望，青绿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他绷紧的嘴角轻轻绽开一线，冷冰冰地问：“换个方式你以为就能行得通？”
　　梅蒂雅从这深沉的男人脸上看到拒绝，忽然想起斯卡维将军的话，“公主，挥刀吧。弱者是没有资格向强者提条件的。”她失望地喃喃：“我不知道是否行得通，但是如果别无选择的话，我会放弃卑微的态度，拿起我的武器，带走我的旅伴。希望你带来的人手，比哨卡上的多。”
　　赫留克缓缓地说：“你为了尤里狄斯特，威胁我？”梅蒂雅好像听到他的牙齿磨在一起的声音。
　　“没错，我在威胁你。”梅蒂雅正视他的眼睛，“而且我保证，我会真的说到做到。”
　　赫留克猛地挥拳打在地上，厚实的地毯吸走了他的怒意，但梅蒂雅的身子还是吓得抖了一下。他站起身抛下她，坐到他的座位上，阴沉地瞪着她。
　　梅蒂雅快速地恢复镇定，等着他的决定。显而易见，他也在等着她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赫留克终于明白他是不可能等到的，咬牙说：“一天。”他低头凝视梅蒂雅，“如果明天这时候，你们还在我的国土上，那你就挥刀吧！因为我不会再对他客气，我会在看到他的时候，立刻击杀。”
　　梅蒂雅绷紧的心忽然放松，款款地站起身，说：“谢谢！”然后以伊莱达女祭司的方式向他行礼告别。
　　赫留克故意转过头不理她，嘴里说：“梅妮，你会后悔的。尤里狄斯特不值得你信赖，你为他付出的努力，日后会令你后悔。”
　　或许会的……梅蒂雅苦笑了一下，离开他的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