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17、第 117 章

　　旁边有卫兵看守的较小的帐篷，就是王子的临时牢狱。卫兵虽然没有收到王的旨意，但也没有阻拦她。伊莱达之女的神迹不容小觑，王说过，无需同她做无谓的对抗。
　　帐篷里，尤里狄斯特正大口喝水。“真放松啊！”她大惊小怪。王子脸色不善，好像喝了一肚子水还没有浇灭火气。他很快看了梅蒂雅一眼，小声问：“你要走了吗？他会派人送你？”
　　梅蒂雅没有马上回答，在他旁边席地而坐，问：“迦兰有没有特殊的方言？你会说，但吉瑟人肯定听不懂的方言或者特殊的语言。”
　　尤里狄斯特点头，“萨杜梨语。”
　　“现在，我要用萨杜梨语和你交谈。”梅蒂雅无视尤里狄斯特和旁边那个士兵的吃惊，说：“只要你认为我能够说萨杜梨语，你就能从我口中听到。”这句话显然立即生效，尤里狄斯特的眼睛微微睁大，而把守在帐篷里的士兵听到他们开始用古怪的语言，马上退出去向王报告。梅蒂雅微笑说：“只要他认为我在说萨杜梨语，他马上就听不懂我的话。”
　　尤里狄斯特目光闪烁，心里动了逃走的念头。梅蒂雅微笑问他：“有逃走的计划了吗？”
　　“嗯。”尤里狄斯特不置可否地回答，“利用这机会换一些体力充沛的马，也不坏。”
　　“尤里狄斯特，”梅蒂雅腼腆地说，“你脱身的妙计留到下一次好不好？”
　　“嗯？”
　　“这一次让我解决，怎样？”她尽量说得轻缓：“我不是炫耀自己多么能干。只是……至少先离开吉瑟。”
　　尤里狄斯特的脸色一沉。赫留克同意放他走……最终还是为了让她高兴，连这种事情也同意了。王子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时，手里又不知不觉用力。
　　梅蒂雅皱起眉，当这是伤害他自尊心的一点代价。他一直紧握她的手，走到帐篷外。
　　吉瑟士兵脸上有愤愤不平的神色，尤里狄斯特毫不介意，和梅蒂雅手牵着手接受他们夹道怒送。“梅妮。”他不慌不忙地说：“我的计划还是作废吧——我不想有下一次了。”
　　赫留克在他的帐篷中没有现身。梅蒂雅并不期待在这时候看到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怕见到他的愤怒、失望或者冷漠。尤里狄斯特当然也没有向他道谢的打算，带领迦兰士兵片刻不留地离开。
　　过了丘陵地带，大地平坦，一望无尽。尤里狄斯特的队列疾驰至夜幕降临，借着月光仍能够在原野上不受阻挠地畅快前行。直到夜半时分，他们在微风荡漾的草原停下来休息。
　　梅蒂雅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原野的空气清爽，夜空清澄，天上的每一颗星子一清二楚。身体明明很累，心情却为这壮丽的景观而激动。“吉瑟的星空好绚丽啊！”她被清澈的、密集的星群震惊。尤里狄斯特不高兴地纠正她：“这是全世界的星空！”
　　“可是在安璐特和伊德布林克，都没有这么璀璨的景象。”她说的是真心话，换来尤里狄斯特鼻端的轻哼：“你在安璐特的时候，晚上几乎不走出房间，又恰好遇上漫长多雪的冬天，彤云密布当然看不见。”
　　梅蒂雅仰望他的下颌，小声嘀咕：“真好胜！”尤里狄斯特坐在她身边不说话。
　　“天上竟然有这么多的星星。难怪会有‘星海’这样的比喻。”梅蒂雅伸出手，像撩动水波似的对着天空挥了挥。尤里狄斯特抬眼看着夜空，煞风景地说：“天上的星星不是一直这么多吗？”
　　“在莉斯奇雅，夜晚的城市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梅蒂雅舍不得闭上眼睛，向天空伸直手臂晃动，想要触摸那些闪亮的光。尤里狄斯特忽然想起了那个灯光璀璨的城市——唯一一次，她传达到他脑海里的景象。唯一一次，她的嘴唇主动贴在他的肌肤上……
　　“尤里狄斯特，你的绰号是迦兰的北极星吧？”
　　王子回过神，板着脸说：“那不是绰号，是尊称——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不管怎么样，帕洛瓦有北极星。那么也有北斗星、大熊座吗？帕洛瓦的星座，会和我们那边的星座同名吗？我们把那个叫做猎户座，你们呢？”
　　“猎户座？”尤里狄斯特抬起眼睛寻找。梅蒂雅努力说明猎户座的构造，尤里狄斯特还是看不出她说的猎户在哪儿。
　　“我们的星空不是那样划分。迦兰人的星图上有睡莲座，折断的号角，战车，战神之矛。艾尔尼妲人有他们的划分方法和星座名称。”尤里狄斯特扶着她的头，让她的眼睛向着一个方向，问：“北边的天空，有组成弯刀形的六颗大星。”
　　“嗯，看到了。”
　　“那是蕾妲之刃。现在有一点淡红色。”尤里狄斯特轻声解说：“当刀尖的星星发红时，就是恐怖与嗜杀的女神蕾妲又要作祟。赤红的时候最让各国的神官们紧张。”
　　“哈？妈妈不仅有神庙、祭司和传说，还有自己的星座？”梅蒂雅噗的笑出来。“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她会因为星星的颜色发红，就跑来大开杀戒吧？”
　　尤里狄斯特指点她转向另一个方向，指着离地平线不远的一颗青色的星星说：“那是依拉迪尔之星。再过两年，它就移到艾尔尼妲的夜空正中央。”
　　“真明亮的星星。”梅蒂雅的眼睛渐渐撑不开，尤里狄斯特在讲什么花什么星的时候，她头一歪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尤里狄斯特听到她平静的呼吸，低下头看她的睡脸。她真是……丝毫不挑剔环境，闭上眼睛就像死了似的不管不顾。长途跋涉对她来说还是太劳累了。
　　她本来不需要和他一起逃离吉瑟。她本来可以傲然走到帐篷里说，尤里狄斯特，都怪你这个蠢货，害我不得不这样面对赫留克。
　　但她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至少先离开吉瑟。
　　从那一刻开始，她在吉瑟赶路不是为了救希莉雅，是为了救他。
　　尤里狄斯特轻轻扶着她的身体，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清莹的月光照亮她的睡脸，像在她的面孔上覆盖了一个轻柔旖旎的浅白梦幻。“会有下一次的。”他掠开她的头发，对着她的睡脸轻轻地许诺：“我去救你。”
　　梅蒂雅并不像他想象中睡得那么沉，听到他的话就微微地笑了一下。心头浅浅的温暖还未散去，她就卷入梦境中。
　　又一个梦。她既感到头疼，也感到震惊：二十年做的梦，也没有这二十天的梦多。从阿方索强行让她做梦开始，梦再也停不住。
　　她在梦境中寻找阿方索的影子，疑心是他创造了这个相会的场景。但是没有阿方索。“这就是吉瑟的星空吗？”金发少年站在夜晚的原野，仰望一望无际的星海。
　　谁的孩子？金发在左耳边扎成一支垂肩的发辫，面孔却被梦境模糊。
　　“这就是母亲念念不忘的，吉瑟的星空啊！真美，难怪母亲从此爱上欣赏夜空。”他回过头，开朗地说，“好吧，我在这星空下起誓——我，查伊特，将把全世界的星空献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