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21、第 121 章

　　人群中走出一位红发女性，弯腰俯瞰车辙，惊奇地摸了摸，“阻力，这个词好像听过。是《玛尔芬克物理学》里说过吧，表面光滑，阻力变小。但是，特别光滑的东西也很容易紧贴在一起无法分开，因为形成真空。”
　　梅蒂雅吃了一惊。红发女子笑起来：“和你姐姐最初的反应一样——以为帕洛瓦人不知道这些基础知识呢。”年轻的红发女性站起来个子很高，英气逼人，像迦兰王后的青春版。红栗色长发高高地束成马尾辫，末梢垂到腰间自然地卷曲。她身上青蓝色的短披风是迦兰的军装，肩部圆形黄金扣上铸着一个迦兰文字，是她的姓氏首字。那双眼睛接近纯黑，分不出瞳孔和虹彩，正好奇地打量梅蒂雅，“可惜即使懂得，也无法解释你这样的力量呀。”
　　海军士兵向她行礼时，尤里狄斯特微笑着向她走过去，张开双臂，“帕维娅！”
　　“王子。”红发女子愉快地拥抱他，双手用力拍打他的背。尤里狄斯特为梅蒂雅介绍说：“这是帕维娅·萨隆尼将军，海军指挥官。”
　　梅蒂雅忽然想起希莉雅曾经说她见过女将军，似乎就是这个人。她讷讷地点头，帕维娅则爽快地挥手说：“公主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别站在这里说话。”梅蒂雅刚想说不需要，女将军抢在前面说：“这个港口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有来往于青伯爵海沿岸各国的船只。今天在这里大声喧哗，明天就有四个国家知道你们的事迹。”梅蒂雅只好暂时不说话。
　　帕维娅安排的旅馆，向来是为来往的各国使节准备，供他们临时在港口停歇，来往进出的没有一般人物。他们一行人走进旅馆时，引起不少人的偷眼关注。
　　尤里狄斯特亲眼看着梅蒂雅乖乖走进房间，还不放心，派人守到她门口。这行为换来她的怒目，抗议道：“我不是你的囚犯！”尤里狄斯特安然说：“我出发之后他们就离开。”
　　梅蒂雅气恼地别过脸不理他。尤里狄斯特忽然无法安心，觉得她一定会伺机溜走。他走到她背后，轻声说：“梅妮，答应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必须充分休息。”他顿了顿，说：“你的体力快到极限了，如果那种力量失控，你该发愁的就不是祭司。”
　　梅蒂雅竟然没有抗议，只是安静地问：“利克在哪儿？”尤里狄斯特愣了愣神，说：“在楼下。”
　　“把你的人都带走吧。面对这一次的对手，你会觉得人手不够用。”梅蒂雅平静地说：“我只要有利克就够了。”
　　尤里狄斯特心里翻动小小的波澜，不知道她这些话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哪个让他更不愉快。这时候帕维娅在半开的房门上敲了敲就走进来，尤里狄斯特说：“你在这里有任何麻烦，就去找她。”
　　“任何麻烦都可以。别客气。”帕维娅爽快地承诺，向梅蒂雅点点头致意之后，她拉着尤里狄斯特说：“王子，请到另一个房间。我有话说。”他们说着撇下梅蒂雅向外走。
　　利克正巧走过来，看见帕维娅时怔了一瞬，向她低头鞠躬。帕维娅好像没注意到他，一边和尤里狄斯特说话一边从他面前走过。
　　“帕维娅将军，好年轻啊。”梅蒂雅对那位女性有些羡慕，“迦兰的士兵和王子都尊敬她。”
　　利克说：“她是迦兰王后最小的妹妹，帕拉珀思维娅·萨隆尼。听说她年少时嫌弃自己的名字太难拼写，让别人叫她帕维娅。”
　　梅蒂雅叹道：“她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今年应该是二十七岁。听说她和王子的年纪接近，所以像姐弟一样亲密。”利克将梅蒂雅的行李放到房间里，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梅蒂雅摇头，说：“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利克微笑着刚坐下来，梅蒂雅就开口了：“我说话的方式有哪里不对吗？尤里狄斯特为什么不肯相信我的话？那个祭司是为他的女神而战，他眼里没有人世的权威。他等的是我，也只有我能够对付他。”
　　利克感受到她的烦恼，柔声问：“小姐，你觉得王子会为了让希莉雅王后脱险，眼睁睁看你陷入危险吗？”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救希莉雅，才走到一条道路上。这条路上充满危险，我们都有觉悟。”
　　利克换了一种问法：“小姐觉得，王子会眼睁睁看你陷入危险吗？”
　　梅蒂雅慢吞吞地回答：“他爱的人是我姐姐。为了她，过去的几年里，他已经让无数人陷入危险。”
　　利克默默地注视她，想从她脸上找到她说这些话时的心意。但侍女们敲门之后走进来，要服侍梅蒂雅沐浴。利克从梅蒂雅的房间退出，路过隔壁的房间时，可以听到尤里狄斯特和帕维娅在里面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那个……如果不考虑身份、地位，仅仅当做普通的男人来看，我和利克，谁会比较受女人欢迎？”尤里狄斯特尽量镇定地说完这个问题，不去直视帕维娅。
　　女将军瞪圆眼睛，仍然不确定王子是不是在脸红。“为什么不考虑身份、地位？评价一个人，怎么可能跟这两点分开？王子正因为是王子，为了让言行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地位，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王子，你的渊博、你的决断、你在适当时候的冷酷，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梅妮从来不懂得这种差别，不在乎男人是王子、侍从、王、奴隶……尤里狄斯特咬了咬牙，稍稍动怒，大声说：“赶快回答我！”
　　“利克，当然是利克，这还用问？”
　　这回换尤里狄斯特瞪圆眼睛。“连一秒钟的迟疑也没有？我和他的差别就那么明显？”
　　帕维娅耸耸肩，转动眼睛含笑打量尤里狄斯特，说：“我比较好奇的是，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伟大的迦兰王子放下身姿，拿自己和一个侍从比较，还这么介意结果。”尤里狄斯特无视她揶揄的目光，忍气吞声问：“他好在哪儿？比我俊美，比我温柔？”
　　“让我想想……”帕维娅故作为难想了片刻，说：“应该是他那种谦和的忠诚，无微不至的细心。平凡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会觉得自己如同公主般精贵，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呵护。但是在伟大的尤里狄斯特面前，精贵的公主也会觉得抬不起头吧？”
　　“我对她还不够谦和、细心吗？”尤里狄斯特生气地咬牙。
　　告别的时刻，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她自己也说了，身在图尼的对手很可怕，他一渡过青伯爵海就要面对拥有非人之力的祭司，而她连一句“当心”也不奉送，告别语竟然说只要有利克就够了！没良心的家伙！
　　帕维娅噗嗤笑了：“原来！是为了那位公主，嫉妒她的侍从！”尤里狄斯特心惊了一刹，旋即冷冷地说：“那家伙是艾尔尼妲公主，乌疏林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而且未婚。掌握她的喜好，判断她的通婚对象，大概是各国都在做的事吧。”
　　“哟，你派了一个俊美的侍从，难道是为了让她看不上其他男人？”帕维娅噗的笑起来：“结果她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尤里狄斯特不理她的嘲弄，说：“梅蒂雅被丢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太孤独了，因此很在乎她的家人。她知道利克与她有血缘关系之后，似乎产生了过多感情。”
　　“尤里，如果他们相爱，你要怎么办？”帕维娅眨着眼睛问：“就算不是利克——公主和别人相爱，你要怎么办？像对付赫留克那样，向每个同她相爱的男人怀里塞一个女人吗？”尤里狄斯特的神情有些古怪，别扭地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旅程：为了救助希莉雅而长途跋涉，一心为她，不顾疲惫地奔波。可是只有这次不同——明明是为了希莉雅，一路上却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他的全部心神。他甚至不敢去数，这一路上有几次想到希莉雅，害怕数出的次数太少让自己更加困惑。
　　渐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梅蒂雅……不是妹妹，不是朋友，到底该把她当作什么呢？把她当作什么人，才能让他这份担心、他心里膨胀的情绪有合适的理由？
　　帕维娅看得出他的心情有多纠结，却还是问：“如果她爱上你，你要怎么办？”
　　尤里狄斯特怔忡设想那种可能：她睁着大大的绿眼睛，柔软的嘴唇微微开合，“尤里，我爱你”……他的呼吸一滞，心在瞬间狂跳到发酸，但还是闭上眼睛，轻声说：“我会告诉她，我爱希莉雅。我的心将交给她姐姐一个人。我只想娶希莉雅为妻，和希莉雅分享今生今世。”
　　说完这句话，王子的头脑清醒了一刹那，转脸望向帕维娅，说：“我是迦兰王子，从小就懂得我的责任——选择一个有利于迦兰的结婚对象，爱上一个有能力统治伟大的迦兰的女人，是我的责任之一。我不会爱上没有能力担任迦兰王后的女人。”
　　帕维娅不疾不徐地说：“那就克制自己，别再见她。”尤里狄斯特低下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