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40、第 140 章

　　祭司胸前的箭正贯穿肺部。他一张嘴就吐出血沫，无法说话。梅蒂雅一碰触他，就听到他绝望的遗言：“莱兰这家伙……拒绝把复原力借给我……”
　　安静的士兵们快速靠过来。梅蒂雅警惕地抬起头看，是她没见过的制服，应该是图尼的卫队。领头的却是希罗丹姆。“公主！”他一边叫，一边快速跑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梅蒂雅刚刚将这句话喊出口，眼前一道亮光晃过。梅蒂雅对挥剑的男人怔了怔，再低下头时，发现萨恩身首异处。洪水女神一瞬间消失了。
　　希罗丹姆拾起萨恩的头颅，丢给图尼卫队长，说：“这个人是被图尼通缉的强盗，犯过不计其数的罪，早就上了图尼卫队的黑名单。可惜他有妖术，不容易死，必须把头砍下来。这回他无法无天绑架艾尔尼妲王后和公主，图尼众王一致同意第一时间击杀。”
　　梅蒂雅沉默很久，遗憾地说：“算了……或许这是必然的。”她默默地将萨恩的尸体平放到面前的土地上。希罗丹姆体贴地搀扶她站起来，问：“公主，你还好吗？”
　　他总是厚颜无耻地叫她“梅妮”，这次却决口不提她的小名，口口声声叫她“公主”。梅蒂雅不需要触知也看得出来，他隐瞒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为图尼卫队做向导。
　　她不说话，深深地看着图尼卫队长手中的萨恩的头颅。希罗丹姆立刻对图尼人说：“公主受到惊吓，需要好好地休息。”
　　图尼人为他们让开道路，梅蒂雅看见古斯和敦克引导几个图尼人抬来一顶软轿。希罗丹姆自作主张将她抱起来放在轿子中，并且飞快地放下帷幕遮住她。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还是听到图尼人打算将萨恩的尸体剖开，取出他的心脏带回去。他的手脚要砍下来，挂到四个不同的地方。
　　“等一下！”梅蒂雅轻声说罢，掀开帷幕向萨恩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在她旁边的希罗丹姆立刻说：“不要干涉图尼人执法。就算你是伊莱达的女儿，阻挠他们的法律也要被当作犯罪。”
　　“他们会对他的头颅做什么？”梅蒂雅问。
　　“带回去悬挂在众王厅前的广场。”希罗丹姆摇头，“酷法之国图尼对待强盗可不会慈悲。”
　　梅蒂雅没有说话，但萨恩的尸体从图尼人的眼中彻底消失。梅蒂雅放下帷幕退回轿中。希罗丹姆奇道：“不管他的头了吗？”梅蒂雅在轿中闷闷地回答：“消失的话，卫队无法交差，也要倒霉了。”
　　“你不忍心看到他的尸体遭破坏？”希罗丹姆带着一丝轻蔑指责她。“世上有那么多守法良民还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公主却对烧杀劫掠的罪人施展慈悲。”
　　“残害尸体超过我能接受的限度。”梅蒂雅叹了口气。“他打算改过。”
　　“他不配得到这种机会——如果集市上完美的琉璃制品多到卖不出去，还需要把次品回炉重造，再拿出来卖吗？如果一个国家的人口众多，多到清白的良民缺乏生存的空间，还需要给恶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吗？”希罗丹姆的嘴角微微上提，“图尼不缺一千、一万个遵纪守法、乐善好施的人，但决不允许一个恶人苟延残喘。千万记住这一点，不要挑衅图尼的法律。”
　　轿子驮着公主一直走到黄昏时分，终于走到一座小城。城外有行政官和当地的贵族在等候公主大驾光临。梅蒂雅走下来时，在他们中间看到了雷姆德·库尔苏拉的身影。
　　“众王听闻公主在图尼遇险，均感震惊。希望公主的心情稍稍平复之后，能到瓦莱克城接受众王的问候。”行政官说完，梅蒂雅微微地点头，不再理睬他们。
　　她住在行政官接待外宾的房间，不算十分豪华宽敞，以至于仆人一多就显得很拥挤。梅蒂雅将仆人全部赶出门，自己躺到温水池中洗去满身血迹。
　　温暖的清水混入她身上的血迹，出现一缕缕混浊。她的思绪也变得混沌。
　　她在这个世界只见过两个古血后裔，其中一个死在她眼前。她是被自己特殊的身份保护起来了，否则仅仅是破坏吉瑟的哨卡一项，就应该按照吉瑟法律判处死刑吧？
　　梅蒂雅擦干自己的身体，随手取来衣架上准备好的白色睡袍。衣料质地轻盈柔软，仿佛一片云彩裹住她。可她心情沉重，无法感到惊艳欢喜，重重地躺在床上。
　　床头横置很多蓬松的枕头，梅蒂雅靠在枕头堆上出神。有人敲门，她以为是侍女，没有在意。那人自行推门走进来，一直走到她床边。她发现来人是雷姆德，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雷姆德不等到她起身逃开，就坐在她身边，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靠枕上，一手轻抚她额头上的新伤疤——萨恩用树枝打伤的地方开始结痂，看起来丑陋不堪。用头发可以遮起来，但她的脸还是破相了。雷姆德看得心痛，咬牙说：“那该死的祭司！”
　　梅蒂雅冷冷地推开他的手，一瞬间又看到一切：他向图穆换来神庙的位置，向费奇四世借来卫队。“你已经找到希莉雅，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找我？”
　　她又在一瞬间触知了他的内心世界。雷姆德没有被她冷冰冰的腔调打击，仍然用温柔的语调说：“缇瓦尔人很警觉，交易之后不停地改变宿营地。我的人还在追踪他们。”雷姆德握住她的手，惴惴不安地放在手心里摩挲，说：“我会继续寻找希莉雅，但绝不会再试图伤害她，乌疏林的王位继承人变成谁也无所谓——我只要你收回那句话。”
　　“哪句话？我不爱你，还是，我不能和你结婚？”
　　雷姆德又一次被刺痛，紧握她的手说：“只要你收回不和我结婚的决定，我发现缇瓦尔人所在地的第一时间，图尼卫队会迅速前往，剿灭强盗，救出你姐姐。摄政王为了挽回你的友情，仍然会亲身前去参与营救。”
　　梅蒂雅的唇边浮上嘲弄的笑，“还是要谈条件啊，商人之王雷姆德·库尔苏拉。把我和尤里狄斯特的行踪告诉吉瑟王，换给你什么样的好处呢？”
　　雷姆德一向理性的蓝眼睛闪着罕见的不安，“那个人是尤里狄斯特！他究竟是欺骗了你，还是绑架了你，究竟还会对你做出多少残酷的事，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我想，换了任何人在我的立场，都会用手中掌握的一切优势，去拦住他。”
　　“不管他是绑架我，还是欺骗我，不关你的事。”
　　梅蒂雅刚说完，雷姆德忽然说：“我爱你。”
　　他说得太直接了，梅蒂雅甚至没法立即做出反应，他又说了一遍：“我爱你，梅蒂雅·阿什隆特。因为这个缘故，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与你无关，但你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