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45、第 145 章

　　梅蒂雅很懊丧。现在绝不是睡觉的好时候，她怎么会睡着了？必须赶紧醒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再说这梦全是碎片，毫无可恋之处。
　　一幅幅残碎的画面晃过，完全不能构成梦境。她想要认真端详其中一幕画面时，它就飞快地消失。她被纷乱的画面弄得眼晕，抬起双手捂上眼睛。
　　“梅蒂雅。”有个纤细地声音喊她。和催促她入睡的声音如出一辙。
　　梅蒂雅睁开眼，触目所及之处一片空白，如同刚刚粉刷过的房间，只是这房间大得无边无际。梅蒂雅·阿什隆特。”声音从身后传来。梅蒂雅惊得转身，看见背后站立的少女。
　　女孩儿身穿鲜红的连衣裙，在一片雪白中着实鲜艳。她有黑色短卷发和眼睛，肤色微黑，脸孔很陌生，表情有些僵硬。梅蒂雅好奇地问：“你是谁？”
　　“姗迪·阿什隆特，导梦者。”
　　梅蒂雅张大眼睛打量她，“你就是姗迪？是你把白银将军送到我的梦境里，还打算把身体给我？”
　　女孩点头，直直地注视她，“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希望世界上的坏人消失，丑恶消失。可我只是一个会做梦的人。我真羡慕你——你可以。听说关于你的能力时，我就认输。只有你这样的人，配得上阿方索。可我错得太离谱了。”
　　“姗迪。”梅蒂雅苦笑一下，说，“我小时候也梦想守护世界。但是……我只是一个人，受见识限制，受情绪左右。我所知的正义，只是正义的一种。我认定的正确，也许并不正确。或许尽量避免使用我这种力量，才是对世界最大的保护。”
　　“所以你选择袖手旁观？”姗迪咬着手指说，“阿方索被暗算了。”
　　“怎么会？”梅蒂雅吃了一惊，“他经历五次圣眠，莉斯奇雅的古血后裔已经没人比他更强。”
　　“有的。”姗迪咬着指甲，焦躁不安，“阿什隆特们，除了凯特、斯隆和我，其他的人全部背叛了先生。”
　　“为什么？！”
　　“伊莱达·克劳瑟回来了。”姗迪以复杂的情绪看着梅蒂雅，“先生被驱逐。你不再是白银将军的未婚妻、另一半，而是白银将军的女儿。白银将军伊莱达·阿什隆特的女儿。”
　　“我妈妈夺走阿方索的称号？！”
　　姗迪静静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你惊讶的不是伊莱达还活着……你果然早就知道她还活着，却没有让先生知道。早就和渡岸者伊莱达见过面，却没有让她带你回到我们的世界。比驱逐更令先生痛心的，是这件事。”
　　她的指责让梅蒂雅说不出话来。“梅蒂雅·阿什隆特，你知道你母亲能做到什么吗？”姗迪咬着指甲，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
　　“一瞬间，先生还没有从见到她的惊骇中恢复，她就封闭先生的全部力量。”姗迪说，“渡岸者伊莱达，居然还有识别和禁闭的能力。这两种力量出现在一个古血后裔身上，她可以协调自身——她可以任意看穿别人的古血构造，自己不受伤害，还能将他们的力量封闭。比你的归无之力仁慈一点，但是对先生来说足够残忍。”
　　“阿方索变成普通人……”梅蒂雅失声低喃。
　　“我们当不成普通人。我们做过太多不普通的事。”姗迪继续说，“伊莱达向所有古血后裔发出通告，不准任何人伤害失去能力的先生，允许凯特和斯隆继续追随他。不过这对他来说没意义——他一心想找回你，才会成为今天的他，但是现在不仅没可能和你相聚，还被你背叛了。”
　　梅蒂雅无力地跪坐在地。
　　姗迪冷漠地看着她，说：“先生服从白银将军的决定，毫无怨言地离开阿什隆特家。可我还是为他感到愤怒——我看到他为你做的一切努力。我看到他在房子里寻找你的痕迹，在触知中度过一整夜。因为担心你，他埋头在关于帕洛瓦的寥寥文献中间不吃不喝。他很少谈论我们的世界，却经常谈论什么海盗龙，谈论你生活的世界……我也看到，得知能够在梦中与你相见，他才开始渴望睡眠。你竟然这样对待他！”
　　少女的直言不讳让梅蒂雅无言以对。“阿方索现在哪里？”
　　“问这个做什么呢？”姗迪又开始咬指甲，边咬边瞪着梅蒂雅，“你毁了他作为古血后裔的前半生，还要去摧毁他作为普通人的后半生吗？”
　　“不是的……”
　　“我曾经觉得，能把他送到你的梦里，促成你们相会，是一件善事。这样的导梦要突破两个世界的距离，对原来的我来说太难了。可是他那样诚恳地恳求我……令所有古血后裔恐惧和战栗的白银将军阿方索，那样悲哀、执着地恳求我。”
　　红衣少女的脸上呈现出爱怜而痛惜的神色。
　　“为了实现他的愿望，我挑战自己的极限，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结果竟然是这样！梅蒂雅·阿什隆特，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姗迪终于不再咬指甲，手牢牢地握拳，说：“现在我要为先生做另一件善事——你就留在这里，永远别醒来了！”
　　“姗迪！”梅蒂雅惊叫的时候，红衣少女从她眼前消失。白茫茫的空间里失去了唯一的参照物，变得有些可怖。梅蒂雅试图使用她的力量，很快发现在梦境当中她什么力量也使不出。
　　没过多久，雪白开始消退，她疑心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马上就要瞎掉。但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悲观。她被放到了一个新的场景中，酒店的豪华套房。似曾相识的场面。
　　梅蒂雅看见自己走进房间，身穿宽松的线衫，牛仔裤和平跟鞋。
　　她记得那双鞋。它的样子很美，让她一见钟情，但价格不菲。阿方索不需要感知的能力，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多喜欢。第二天它出现在她的行李箱里。她拖着行李箱和阿方索一起到哈恩家的所在地，去见哈恩家的领袖翡翠夫人——蓝与白银两家的纠纷不断，死者越来越多，阿方索需要翡翠夫人的支援，对抗轻语者兰开斯特·路斯卡。
　　可是这双美丽的鞋并不舒服，梅蒂雅只穿了一天。
　　那么姗迪给她的此时此刻，就是那天了……她的目光从鞋面上抬起，果然看见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人们。
　　满身休闲气息的梅蒂雅走进豪华套间时，房间里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无论年纪比她大还是小，纷纷站起身，对白银将军的另一半表示礼貌。只有阿方索沉着脸，斜倚在黑色沙发里没有动。梅蒂雅走过去亲吻他的前额，他没有回避，但毫无反应。
　　他们之间有约定——每个阿什隆特对自己的另一半承诺：绝对信任。就算都拥有触知的能力，也不会去使用。有疑问时开口询问，一旦使用触知去自行探究，就是破坏了这种信任。
　　此时此刻不需要触知，梅蒂雅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她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斯隆和凯特以外的人都识趣地告辞。
　　“谈判不顺利？”梅蒂雅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味道像梨。她皱眉，想起今天出门之前它的确是梨。一定是白银将军拿水果变来变去，改变了外型却没改变味道。他只有心不在焉，神思恍惚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都怪你。”阿方索阴冷的声音里夹着强烈不满。
　　“我？”梅蒂雅一边吃那味道奇怪的苹果，一边扑闪无辜的眼睛，“我没有对哈恩家做过任何不礼貌的事呀。”阿方索哼一声，向斯隆丢下一句话：“你来说！”自己偏过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城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