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53、第 153 章

　　庭院里的喷泉在潺潺地喷水花，这是个晴朗的上午，温度开始渐渐升高，舒爽的晨风慢慢变热。他们之间冷淡的气氛，仿佛被气温稍稍温暖了。
　　“你说‘爱’的方式，我难以接受。”她低头看着裙摆，“这种毫无基础的感情，很奇怪……反而是你用婚约与我交易的时候，我觉得更像是你会做的事。”
　　她终于开始实际的交谈，雷姆德稍稍松了口气，用轻松的口吻问：“你只想和我做交易，不想要我的爱情？”
　　“不一样的。”梅蒂雅缓缓说：“之前你想要的是婚约，我能给你的是承诺，这是可以用意志支配的事。但感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不是我想不想要，或者想不想给你的问题。”
　　她长长地呼口气，“我从来没有渴望听到你说出这句话。来自你的、意外的‘我爱你’，该怎么回应呢？这么模糊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
　　沉默的雷姆德似乎是在想事情，梅蒂雅没有催促他回答。
　　“模糊……原来如此。”雷姆德终于心领神会地叹了口气，说：“阿方索和尤里狄斯特，一个为了宣示对你的占有权，打架打到我的梦里；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搅得帕洛瓦鸡犬不宁。换了希莉雅，一定会厌烦。但是你不同，只有看到他们那种表现，你才能清楚地感受到被爱。”
　　“不对！”梅蒂雅大声否认，“我根本不想看到阿方索为我……或者因为我的缘故，做出的那些事。”
　　“这是两回事。你不想看到，可是也从那里面感到了‘爱’。”雷姆德的手轻轻放在她受伤的肩膀上，烟蓝色的眼睛透着严肃，摇头说：“我不想指责你，也没兴趣说教。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是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尤里狄斯特将是一笔失败的投资。你很清楚他属于别人，只是仗着你还有足够的青春用来赌博。他是个无底洞，你从开始就只能不断地单方面投入，无法要求他给你回报。”
　　梅蒂雅心中一片冰冷，知道他说的不错。雷姆德轻柔地拍了拍她僵硬的后背，柔声说：“让人惬意的爱情，虽然不是生意，但也不是不求回报的慈善事业。慢慢的，折磨你的不是尤里狄斯特，而是你的付出没有一次能得到抚慰。疲惫和渴望纠缠在一起，会把你压垮。”
　　梅蒂雅想要推开他，却使不出多大的力气。雷姆德自觉地向后退开，望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逃走吧。”
　　“哎？”她没听清楚。
　　“从这里逃走，去追赶你认为‘真实’‘明确’的那种东西。”雷姆德淡淡地说：“既然你明知道前方是又一次失望，还是要去，那就去吧。除了你自己，没人能让你放弃。”
　　梅蒂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雷姆德笑了笑：“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我想，有些事情，我必须按照你的方式来处理。如果我不尊重你的意愿，你也不会尊重我的。”
　　梅蒂雅发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雷姆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轻咳一声：“被你盯着就不叫‘逃走’了。”
　　雷姆德别过脸看着别处，说：“左拐，直走是马厩。有一匹马已经上鞍，行李都在马背上。”梅蒂雅张了张嘴巴：“这算是赞助还是救济？”雷姆德依旧背对她看向远处，“上次你说要我去向特林西王索取报酬，我已经要到了。他付钱很痛快。”
　　梅蒂雅伸出手，又想收回去，最后轻轻放在他肩上。他没有转身，伸手压住她的手，轻声说：“这次就别消除任何记忆了吧。如果我又忘了你去哪儿，会给商人们添很多麻烦。”
　　她抽回手，不经意地笑起来：“让我偷看一下，可以吗？”
　　“说出来就不叫‘偷看’了。不过，难得你对我的内心产生兴趣，我实在没办法拒绝。”雷姆德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听见她发表意见，转过头看，她果然溜走了。
　　一名中年女性绕过喷水池，来到雷姆德面前。女人个头不高，体态结实，外貌温和，神情却透着干练。她用温格尔的风俗同雷姆德打招呼，口气很随意，“那就是目高于顶的雷姆德少爷千挑万选的雌龙？”
　　“贝琪姑姑。”雷姆德彬彬有礼地站起身同她讲话，微笑着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贝琪耸肩，“这选择，很符合你喜欢小孩子的性格。”
　　雷姆德听了哈哈大笑，“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就拜托你了。”
　　“有必要让我出场吗？”贝琪搓了搓鼻子，揶揄说：“她浑身散发龙泪的味道。不止喝过，伤口里也有吧？那么高的浓度，今后一年里，她都没那么容易死掉啦。”
　　雷姆德摇头：“她对危险的判断，和我们不一样，这种习惯很糟糕。偏偏她的力量出了问题，情况非常不妙。”
　　之前能够轻易消除图穆的刀，却无法在面对尤里狄斯特时消除他的刀锋，肩部受伤，还感染了。一定是在那时候，她去迦兰人营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还有多少南方祭司想要伤害她。我不希望她落在乱七八糟的人手里。这种时候，只有你最可靠。”
　　“我和蕾妲的关系，可不像卡特琳娜和伊莱达。”贝琪含蓄地微笑，“免费、亏本、义务，这种事情在我这里不存在。”
　　雷姆德也笑起来，“我给优秀的人开价一向公道。”
　　他又淡淡地皱眉：“你的女神在打打杀杀方面或许很在行，但作为母亲，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她的生活里似乎没有男人，她女儿恋爱的心态也有点怪。梅蒂雅需要，我也需要，有人跟她做一些女人之间的谈话。”
　　“女人之间的谈话。”贝琪从一卷纸的顶端向下看，“我没有在委托书里看到。”雷姆德耸肩：“那就加进去——在后面标明你的要价。”
　　贝琪从腰间抽出小巧的文具袋，取出一支尖端削好的鲜嫩树枝，用它的树液在纸上补充了雷姆德的要求。“那么就剩最后两个问题，必须当面再落实。”她忽然变得严肃，问：“她刚才碰了你——如果她发现你真正的身份，怎么办？”
　　雷姆德望着梅蒂雅消失的走廊，说：“总有一个时刻，我会让她知道。如果那个时刻是现在，也没什么不可以。可惜她没有发现，这么平静地离开了。她大概只是想弄清楚，我是不是真的放弃谋害希莉雅。”
　　贝琪提醒：“希莉雅那个女人，就算放弃乌疏林王位，还是会为了她深爱的丈夫，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铁矿。安图那样的废物，无法对抗强大的姐姐。”
　　“没关系。”雷姆德胸有成竹地说：“只要尤里狄斯特还在追求希莉雅，整个西大陆的国家就会相互牵制和算计，没有一个能越过我去控制铁矿。”
　　贝琪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尤里狄斯特。这个讨厌的家伙，很多人想买他的命，开价越来越惊人。但是，我们一直不接。”
　　“迦兰失去王子，王冠会落在亚弗兰特·萨隆尼的头上。”雷姆德从容地说：“渊博的尤里狄斯特和战无不胜的亚弗兰特，当然是王子比较适合王冠。如果亚弗兰特称王，首先会杀掉商人、没收财产，为征服帕洛瓦积累资金。就算我们当中有些人能活下来，世界陷入战火，谁也活不好。而尤里狄斯特嘛，他顶多是为了抢别人的妻子，在西大陆搞出点儿麻烦。”
　　“所以还需要尤里狄斯特活着，即使他有可能抢走你的雌龙？”
　　雷姆德轻蔑地笑了几声，“他抢不走。”说着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我不可能回到她初来帕洛瓦的那天，取代尤里狄斯特。但是……尤里狄斯特会把她推向我。”他说完问贝琪：“还有其他疑问吗？”
　　贝琪浏览长长的清单，嘿嘿笑道：“这可要花掉你好大一笔钱。麻烦你确认。”
　　“不必确认了。路上有其他需要收费的项目，你自己加进去。”雷姆德微笑，“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后悔，你知道去哪里找我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