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60、第 160 章

　　狠心的尤里狄斯特。卑鄙的家伙。无耻的强盗！
　　梅蒂雅的身体疼一下，就在心里咒骂他一遍，不知咒骂多少遍，终于扛不住睡意。
　　梦里出现了熟悉而遥远的风景——她和妈妈的家！绿底白花壁纸，米黄色床单，阿方索送她的一对绵羊玩偶乖乖地坐在床上。梅蒂雅惊喜交加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兜兜转转，抚摸每一处生活的痕迹。
　　她深感庆幸，经历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噩梦，见过那么多不存在的景象，终于有一个梦是温馨的、真正意义上的梦。
　　等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置身梦境，这是做梦的正常情形吗？梅蒂雅怀着疑惑重新打量房间，不禁产生怀疑。
　　这座房子原本是租来的。阿方索将房子买下，保留她们母女的一切回忆。有时候她和阿方索带着零食和汽水来这里度过一个放松的周末。他碰触每个角落，看她童年时光留下的印记，她忙着左遮右挡不许他看。和阿什隆特家的祖传大宅相比，他们都更喜欢这里，后来索性把两个房间改造，一间给阿方索当卧室，一间给凯特和斯隆——他们两人像阿方索的影子寸步不离。
　　梅蒂雅打开自己的房门，对面就是阿方索的房间。门开着，没有人。
　　当然不会有人，这是梦啊。图穆没有出现，就该谢天谢地了。梅蒂雅正想着，听到楼下的电视发出声音。她一边仔细聆听，一边从楼梯走下去。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一档收视率很高的访谈节目。女主持人带着明朗的笑容，问：“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外界有很多说法。我很高兴你选择我的节目来回应。给我们讲讲，你是不是又一次进入你们的圣眠？还是真找到了前往异世界的方法？”
　　镜头一转，年轻男子俊朗的面孔霸占了整个屏幕。
　　“阿方索……”梅蒂雅不由得走上前，贴着屏幕看他的脸。
　　“很遗憾，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他笑着说：“我只是去了更多的地方，看看能否建立更多样化的合作方式。”
　　“顺利吗？”
　　阿方索为难地笑了笑。“我很清楚，大众接受这件事需要时间。在电影院里欣赏超级英雄，和真正看见这种人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是两回事。”
　　女主持人点头说：“说到‘超级英雄’——有些人说，你们之前的表现不过是伪装，假装自己是充满正义感的超级英雄，但现实中缺少一个导演对你们喊‘停’，谁也不知道普通人会不会变成这场表演里的炮灰。”
　　“我关注的事情里，可没有大战怪兽、踏平高楼这种场面。”阿方索笑起来：“众所周之，之前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的伙伴们帮助警员破解疑案，二十年、三十年之久，一度被认为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陈年旧事，重新呈现在世人眼前，得到妥善解决。后裔们也协助最近的案件寻找证据，重现监控摄像无法看到的角落里发生的罪行、恢复悄然湮灭的蛛丝马迹。”女主持插了一句：“我个人非常感谢你为萨莫瑞所做的一切——”
　　阿方索点头说：“她是记者中的英雄，普通人中的英雄，她从不畏惧死于黑幕，但伤害她的名誉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我们完成她的遗志，揭发了本世纪最大的议会腐败。但我要说的是——这不是超能力的功劳。”
　　他停了一下，目光直视镜头，说：“我们帮助提供证据，但不干涉结局。正义最终能够取得胜利，是因为这个伟大国家能够以了不起的制度迎来胜利。除此之外，我们改善土壤和水源的污染、处理海洋垃圾、恢复植被、保存物种——我们所做的，只是不再为了保护自己而坐视那些可以避免的伤痛持续发作。”
　　他和煦的微笑仿佛自带闪光，“我讲过那件事吧？十岁那年，我看到油船泄露的新闻，巨大的污染。如果我在那里，只要几分钟，油就可以变成海水。但是所有人对我的天真嗤之以鼻——毁灭海洋生物，好过毁灭我们自身。这种事情还有很多。我所做的，只是不希望世界永远一成不变。别让那些宣扬物种对立的幻想作品、那些来源于冷战思维的敌对关系，那些千篇一律的排斥、恐惧、迫害、隔离，限制我们之间发展的各种可能。我很高兴看到，现实中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对我们保持开放和友善的态度。”
　　“你在各种社交平台上都有上千万追随者。”女主持笑起来，“你知道吗，在你突然消失的这段时间，粉丝数量甚至上涨了百分之十。每个人都在问，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到底在做什么。”
　　阿方索温和地笑起来，带着一丝克制的忧郁，说：“我受宠若惊。但是，让我深深遗憾的是，有些人的敌对思维根深蒂固，他们仅仅因为一个人拥有超常的力量，就将他当作潜在的威胁。我遗憾的是，这样的人不仅在普通人中间，而且在后裔中间的比例更高。我之前的所作所为让一些元老很不高兴，他们仍然想安静蛰伏在世界角落，幻想所有普通人都会肢解、残害他们。”
　　屏幕上的阿方索继续侃侃而谈：“有一些后裔，反对我高调的做事方法，倾向于把‘能力’当作‘隐私’的一部分加以保护，我尊重他们的个人选择，但是，有些人却不打算尊重我的选择。针对我个人的暗杀与袭击从未停止。甚至此时此刻，如果没有同伴的保护，我们这间直播室无法进行正常的直播。”
　　“等等，有人为了针对你，威胁一档专向大众公开实情的节目？”女主持带着惊诧，向镜头做出夸张的表情，“节目组的确收过无数的抗议信，也有无数的鼓励和正面评价。知情是每个人的权利，而有些人无法接受他们知道的事，这也正常。但是如果有人以为，闭目塞听就等于无事发生，那显然不可能。而且，我想你们和我一样清楚，对阿方索·阿什隆特这样的人来说，他借用这个平台不是因为他没有其他方法，而是他在传达信任。”
　　“阿方索·瑟蓝诺。”阿方索微笑纠正她。
　　瑟蓝诺？梅蒂雅吸了一口冷气。他说过，想要忘记过去。他抛弃了过去的姓氏，那个疯狂的瑟蓝诺家。
　　“因为立场不同，我和白银阿什隆特分道扬镳。”他轻松地微笑着，好像这事不值得一提。“这就是我消失的原因。我第一次来时就说过，后裔们的力量可以轻易掠夺财富，但无法创造财富。而我，和第一次以及后来每一次访谈中提到的一样，我认为，要用尊重这个世界、尊重他人的方式来谋生，才能获得这个世界和他人的尊重。”
　　阿方索坦然从容地说：“我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团体——抛开老家族那些固执的偏见、那些偏激的阴谋论、那些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慢、那些敌对的态度，我建立了一个诞生于新时代的家，以‘琥珀’为名。”
　　阿方索！你怎么能？梅蒂雅紧紧抓住屏幕，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的琥珀色眼睛。以普通人的身份，建立一个古血家族？那些老家族很快就会瓦解你。
　　“我仍然在积极寻找能够开启另一个世界帕洛瓦的人。”他注视镜头，安然说，“那个世界，可能会完全改变我们对时间、对宇宙的认识，也不排除它会为我们未来的发展提供无限可能。”
　　“你在说什么？！”梅蒂雅生气地摇晃屏幕，“你要莉斯奇雅的人类移民帕洛瓦吗？你要用枪炮去对付那些抡刀的人吗？”
　　女主持耸耸肩，“但有人会说，你所有的行为，伪装在高尚、正义之下的行为，都无法掩盖自私的目的，就是找回你的未婚妻。你觉得，会有人为你个人的目的冒险吗？”
　　阿方索毫不迟疑地承认：“那的确是我个人的动力。我很抱歉，我所做的一切——公开身份、树立后裔的正面形象、聚拢管理这些后裔，最初的动力并不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无私奉献。我怀有私心，而且这份私心无法抛开。”
　　“好吧，看来你的追随者对此不太介意。我已经看到热评第一——‘她到底长什么样？’天啊，热评第一永远是这句话。我还见过众筹悬赏她的照片。”
　　阿方索笑起来，一瞬间无限温柔，“不可能找到的。她和我之间存在的一切联系……都被抹消了。为了保护另一个家庭——她的孪生姐姐有自己的家庭，我们不希望打扰他们的生活。”
　　这是威胁。梅蒂雅从他的温柔里，清清楚楚感觉到，如果有谁去伤害他，他就公开希莉雅和她的家人。可是有什么用呢？与他为敌的古血后裔，谁会在乎希莉雅的家人？
　　“时代变了。”一个慈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梅蒂雅骇然转身，发现电视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优雅的年轻女性，金发烫成精致的波浪，无论发型还是着装，都有一种复古感。她一直在那里？梅蒂雅不确定。
　　“在我们那时，承认自私，是一种带有罪恶感的坦白，还算不上过人之处。”金发女性优雅地叠着双腿，注视屏幕中的阿方索，微笑说：“这个年轻人很有魅力，亲口说出‘自私’，也能成为大众追捧的坦率。”
　　“你是……”梅蒂雅疑惑地打量她，觉得她的面孔有些熟悉，但并不是熟人之一。
　　女性优雅地站起身走向她，友好地伸出手自我介绍：“夏洛特·贝卡。”“啊！”
　　她看到梅蒂雅惊讶的表情，慈爱地微笑起来，“我是你外祖母的妹妹，贝卡三姐妹中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