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78、第 178 章

　　梅蒂雅转动含泪的眼睛，望向面包店，呜咽着说：“其实他做面包的水平勉勉强强。可是，只要他自己相信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面包，吃的人就会尝到无与伦比的美味。他并不知道——如果他由衷相信这些面包都有剧毒，那么，吃到的人都会死掉……但他绝不会那么想，他爱他做的面包，也喜欢所有爱吃面包的人。”
　　雷姆德惊诧地看了看不远处，满面微笑的老板还在柜台后忙碌。
　　“我知道他真正的能力，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成为陷于战乱的难民，或者成为别人眼中的‘逆理之物’，哪个都很糟，他再也没办法以现在的心情做他最喜欢的面包。”梅蒂雅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吃完了面包。
　　雷姆德握住她的手，无法平息她的颤抖，便张开双臂抱紧她。“梅妮，他和很多普通人一样，虽然没有你的力量，但是很坚强的。”他在梅蒂雅耳边温柔地说：“战乱会过去。而你揭示的真相，将伴随他一生，还有他的孩子们的一生，无法过去。”
　　梅蒂雅慢慢地止住哭泣，擦干净泪水。两人沉默着注视夜色，过了一会儿，梅蒂雅说：“在我来到帕洛瓦的短短时间里，惹出不少闹剧呢。以后应该不会有了。当新奇的感觉褪色之后，你们发现奇异外表和高贵身份之下，我的真面目，就不会那么容易说爱我了。”
　　雷姆德不作声地吃完面包，说：“跟我来。”
　　他领着梅蒂雅来到半山腰的转角平台，不仅有石桌椅，还有栽满鲜花的石花坛。她坐下之后一仰头，整个夜空一览无遗。“真是个仰望星空的好位置。”然而星空让她感到悲伤。
　　雷姆德在她旁边坐下，特意在两人之间留下较大的距离，也抬起头望夜空。
　　“吉瑟，由吉瑟王来守护。守卫国都、保护人民是他的责任。虽然赫留克是我的情敌，我很不喜欢他，但我知道，他会为了保护吉瑟付出一切。”雷姆德的眼睛在夜空中搜寻，“跟我一起看看这块辽阔的星空。如果战争真的将要降临，我希望你记住此时此刻。”
　　梅蒂雅试着像他那么专注，希望无垠的星海能帮她改善心情。雷姆德指着西北方一簇闪亮的星云，说：“那是‘黄金长发星座’。我带你来看的东西。”
　　“我们那边也有类似的，叫做后发座，王后的长发。”
　　“你们那边的星座主角，也叫做梅蒂雅？”
　　“啊？”梅蒂雅没明白他的意思。
　　“很可惜我不可能像王或者王子那样拥有一块大地，和你分享覆盖其上的星空。”雷姆德说，“但是从亿万星星之中，找到一个尚未被命名的星座，为它赋予你的传说，还是我力所能及之事。”
　　“啊？！”梅蒂雅因为太惊讶，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他的话。
　　“旁边是猎犬座。你喜欢狗，正好让它陪伴你。”雷姆德烟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动，“梅蒂雅，那是我送给你的，卢蓓卡星空图上的新星座。”
　　“……啊！”梅蒂雅惊诧得合不拢嘴，半晌之后才问：“如果我喜欢猫呢？”雷姆德笑而不语，她打量天空，“你在灵猫座旁边，也准备了一个星座吧？”
　　他笑笑，亲吻她的手背：“我们越来越了解彼此。不过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听说你之前养了一只黑色的猎犬，很喜欢它。”
　　“阿方索！”梅蒂雅想起那只活泼的小黑狗，又想起尤里狄斯特和他的梅妮，心向下沉。“因为担心旅行中没法照顾它，我拜托姐姐带它回艾尔尼妲了。”
　　雷姆德指着天空中的金发座，说：“你看发梢位置的那颗大星。只要在巴勃罗勒以北，你朝着它走，就是正北。旅行中它会照顾你，不会迷路。”
　　梅蒂雅的目光寻找那颗大星，忽然发现从王宫方向跑来两个人，是希莉雅的侍卫劳奇带着一名士兵，在面包店前询问店主。“他们在找我。”她说着站起身。劳奇立刻发现她，大步过来说：“请公主马上返回王宫。”
　　“什么事？”梅蒂雅不由得紧张起来，“王后出事了吗？”
　　“不。”劳奇看了看雷姆德，不肯明说缘故，只说：“稍后再向您解释。”雷姆德非常识趣，没有多问。一行人很快返回王宫，劳奇拉着公主，向曙光塔的方向走。
　　“是尤里狄斯特。好像他的间歇性狂躁又发作了，打倒曙光塔的守卫，一定要见你。如果见不到，他就杀掉那两个人。”
　　梅蒂雅一阵头疼，“他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打倒守卫就逃走呢……”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
　　“他在炫耀。”劳奇板着脸说：“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吉瑟无法真正囚禁迦兰王子。他来去自如，但是还不打算走，留给吉瑟人猜疑、紧张。他提出的每个条件，吉瑟最终只能满足——他在偷偷颠倒俘虏与主人的地位。这很糟糕。尤其是在战前。如果赫留克再不给他一个教训，吉瑟人的情绪会受影响。公主，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绝不能让尤里狄斯特占上风。”
　　我是一个你杀不起的人。之前穿越吉瑟国境时，他这么对赫留克说过。“自大的家伙！”梅蒂雅愤愤地推开曙光塔的大门。
　　里面很暗，梅蒂雅造出一点火光，发现塔内并不太宽敞，有一道狭窄的螺旋楼梯通往上层。梅蒂雅登上楼梯，在顶层找到尤里狄斯特。他看见她，挥了一下手里的刀，割断那两个士兵背后的绳索，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士兵们大概早就策划反击，一直在等这个时刻，但是他们看见梅蒂雅周围飞舞的火光，毫不迟疑地逃走了。可能在他们眼中，她比可恶的迦兰王子更可怕……梅蒂雅苦笑一下。
　　捆绑士兵的绳索是他用衣袖做的，他露着双臂，提刀走过来。“刀。”梅蒂雅简洁地说了一个词，脚腕上的脚环变成浮在面前的刀。
　　“为什么要见我？”梅蒂雅握住刀柄，刀尖指向王子，不准他接近。
　　尤里狄斯特的刀落在地上，向她伸出手，惴惴不安地问：“你……今晚没有发生什么吧？”梅蒂雅怔了一下，躲开他的手。“问这个干什么？”
　　“梅妮，我……”王子好像很为难，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平常不会发生的事？”
　　梅蒂雅想了想，回答：“有。有人送给我一个星座。”尤里狄斯特愣住，“赫留克？”
　　“我不是来向你汇报私生活。如果你只想问今晚特别的事，我已经回答了。”梅蒂雅说完，挥了挥手，跌落在地板的那把刀飞到她手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口。
　　“梅妮！”尤里狄斯特叫住她，顿了顿说：“谢谢你。”他看着梅蒂雅僵硬的背影，轻声说：“我想起来一些零碎的事——我体内的刀刃，帕维娅和医生们绝望地祈祷，还有那刀刃突然消失不见。是你，又一次救了我。”
　　“我不原谅你。”梅蒂雅背对着他，冷冷地说：“我不原谅你给希莉雅、给我造成的伤害。但我不想看你那样死于非命。请你去伊德布林克，接受拉斐格王的审判，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对等的代价。”
　　她好像听到尤里狄斯特的一声冷笑。“收起你的自大，尤里狄斯特。”梅蒂雅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结果看到他正吃惊地盯着她身后的火焰骑士。
　　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这个可恶的骑士，一点不懂得照顾她的情绪！梅蒂雅凶狠地收回火焰，瞪了王子一眼，用力跺着楼梯下塔去了。尤里狄斯特追到楼梯口，大声问：“梅妮，那是什么？”
　　梅蒂雅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大步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