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80、第 180 章

　　梅蒂雅动摇了，很犹豫地说：“可是尤里狄斯特不一定知道设计制造战船的细节。”
　　“那位王子的绰号是‘帕洛瓦的百科全书’，他一定知道。”雷姆德温和地提醒她。
　　事情就像雷姆德的预料：拉斐格和希莉雅走出会议厅。希莉雅抬起头，向妹妹所在的露台看了一眼，打个手势示意梅蒂雅别走。她很快走上来。
　　所有的话都和雷姆德的预测差不多，希莉雅陈述利害，希望妹妹画出尤里狄斯特脑海中的战船，只是没有提出给每个国家一份图纸。
　　希莉雅很清楚妹妹不会答应，因此说了一些雷姆德不会说的话：“赫留克王绝不会让战船就这么没了。就算你不去，他也会用其他方法，从尤里狄斯特口中得到战船。我恐怕……那些方法违背人道。由你来做，伤害最小。”
　　梅蒂雅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我要想想。”希莉雅没有催促她。
　　这天晚上有吉瑟王准备的送行晚宴，朵拉为两位金发美人准备了礼服。“衣服选择乳白和淡紫色，怎么样？”希莉雅兴致盎然地检点侍女们摆出来的一条条裙子，“是吉瑟王和朵拉夫人的馈赠，在告别时穿起来，对他们的心意表示感激。”
　　梅蒂雅接过乳白色光滑的丝裙时，低声说：“即使在这种时候，姐姐也能从容地挑选衣服。”
　　“我们是艾尔尼妲王后和伊莱达的小女儿。”希莉雅为妹妹选择紫色鲜花作为饰品，自己拿起白色小花别在紫色裙子上。“就算对手是迦兰，我们也不会失败。现在就展示强烈的信心。”
　　姐妹两人一起出现在宴会厅时，热闹的大厅忽然陷入寂静。金发的美人们手挽着手走到主人赫留克和贵宾拉斐格面前。
　　赫留克先后亲吻两位女神之女的手臂，想要对梅蒂雅说什么的时候，雷姆德·库尔苏拉走上前向吉瑟王致意。赫留克只得放开梅蒂雅的手，一眨眼功夫她就不知溜到远处的角落。
　　宴会正式开始，席间朵拉向希莉雅敬酒，按照吉瑟的风俗，她要向贵客送出三句祝福。朵拉说：“愿王与王后幸福长久。愿王与王后所到之处皆为盟友。愿王后成为乌疏林的明君，带给乌疏林繁荣的未来。”
　　希莉雅接受她的前两句问候，对最后一句却摇头，别过头对妹妹微笑，说：“正好你要回乌疏林，请转告特林西王，我无法接受他的决定——回到伊德布林克之后，我会用正式文书通知他，我放弃乌疏林的继承权。”
　　“姐姐！”梅蒂雅短促地惊呼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只有拉斐格气定神闲，显然一早就知道希莉雅的决定。
　　“我放弃乌疏林的继承权。现在你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了。”希莉雅看着妹妹慌乱的面容，凑到她耳边说：“乌疏林是莉斯奇雅人建立的国家。如果……你想保护我们的同类，至少要有一个接纳他们的地方。”
　　梅蒂雅不顾众人侧目，脱口而出：“不可以！”
　　宴会的气氛顿时僵滞。梅蒂雅起身拉起希莉雅的手说：“我有话对你说。”
　　姐妹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席，一直走到露天的平台。山风拂动两人的金发，在月光下抖动出一模一样的、亮得发白的光。希莉雅对妹妹的反应早有预料，平静地说：“雷姆德·库尔苏拉和我谈过了——就算他不说，我从听说的那一刻，就不打算接受乌疏林王位。我应该弃位，这是每个有远见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有远见的人，不像我看得那么远。”梅蒂雅脸上有罕见的寒意。
　　希莉雅奇问：“什么意思？”
　　梅蒂雅直视姐姐的双眼，说：“安图的情人莉特拉将要为他生下头生子——是个男孩儿，生父另有其人。遗憾的是这件事情我虽然知道，却无法证明。”
　　希莉雅被这惊人的消息震撼，旋即陷入沉默，片刻之后说：“安图已经没有机会接近王位。特林西明确地说过他挑选的继承人是伊莱达的女儿。特林西看中的是王的血统与神权的结合。但乌疏林人的女神伊莱达从来没当我是女儿，我也没有把从未见过的人当成母亲。你才是伊莱达的女儿。”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
　　希莉雅柔声制止焦躁的妹妹，说：“梅妮，想想我在帕洛瓦的经历吧！艾尔尼妲为我，同迦兰两次开战。如果我变成乌疏林女王，乌疏林不得不在我被掠夺、被伤害的时候出面保卫我的尊严，它也会被卷入战争，这正是乌疏林大臣不愿意让我即位的原因。而我没有底气告诉他们，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可你能够带给乌疏林的不仅仅是战争，你还能够做到更多！”
　　“你也可以。”希莉雅凝望紧张的妹妹，轻拍她的肩膀，说：“梅妮，你也可以，而且也许能够比我做到更多。”
　　梅蒂雅咬紧嘴唇，下定决心，说：“如果乌疏林交给我，会更糟糕。”
　　“别这样缺乏信心。”
　　“与信心无关。”梅蒂雅深呼吸，沉声说：“我亲眼看到了那个糟糕的未来。”
　　希莉雅不解地望着妹妹，示意梅蒂雅说下去。
　　“第一次，是在我们八岁生日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梅蒂雅的话似乎有点扯远，但她的神情始终凝重，希莉雅不得不认真地听。
　　“梦到我变成了城堡中的公主。好多人穿着美丽的衣服，带着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前来祝贺。草坪上插满白色遮阳伞，伞下浮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身穿红制服的侍者给每个桌子摆上蛋糕，纸杯蛋糕上堆满软软的奶油。在最大的那张长桌上，摆着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蛋糕，顶端的饰品是个穿蓝裙子的小公主，一头金发上戴着王冠。
　　“我爬上桌子，直盯盯地看那小公主，舍不得从梦里醒来，直到我看见两个男人——他们把穿着淡蓝色纱裙的真正公主装在纸箱里，混在一些没拆包的气球、彩带当中带走。公主在沉睡，人们在欢乐中嬉闹，没人注意到他们走过爬满常春藤的篱笆。篱笆的另一边有辆车在等着，很快启动，把她带走了。
　　“我吓得快要醒来，迷迷糊糊听到哭喊，音效不太清晰的对讲机里传来对话，新闻里播音员用令人紧张的语调说：‘八岁的希莉雅·米洛克在生日宴会上遭绑架已经三周，今天早上落网的绑匪之一供认了埋尸地点。’”
　　希莉雅吃惊得无法动弹。
　　梅蒂雅说：“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梦是预知，只觉得是个非常不好的梦。那两名绑架犯，会杀死希莉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想，既然梦让我不安，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妈妈上夜班还没回来。我穿好衣服，从她的抽屉里找出地图和零钱，按照地图前往目的地。
　　“十岁以前，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也许妈妈是在观察，想知道她的隐性者女儿会不会爆发力量。如果姐姐在童年表现出任何爆发的迹象，并且普通人的家庭无法接受，我想妈妈会毫不犹豫地出面。
　　“她担心自己的女儿，所以在地图上有她第一次偷偷去看望时，用记号笔留下的路线指南。我知道那条线路她走过不止一遍。
　　“换乘三条线路的公交外加步行，两个小时后，我看见爬满常春藤的铁栅栏，绿色的草坪上有白伞，伞下有彩色气球。客人们还没有到。
　　“我起得很早而且没有吃早饭，那时候又累又饿，靠在树篱边想休息一下，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画着小丑的黄色厢车就停在我不远处，两个推着手推车搬运纸箱的男人正走过来。”
　　希莉雅听到这里，脸色发白。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姐姐是否记得。绑架犯的小丑运输车不见了，他们的计划失败。警察到场时，他们掉在一个突然出现的深坑里。纸箱里的米洛克小姐在哭泣。”梅蒂雅伸手捧住姐姐的脸庞，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姐姐，我为你改变了未来。”
　　希莉雅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妹妹。
　　“我知道……”王后哽咽着说：“麻醉剂的剂量不够，我好像看到了你，从此以后坚信我的守护天使和我有一样的外表。”
　　她擦掉眼泪，说：“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给大家看旅游照片，我在背景中发现另一个自己。”
　　“那时候去调查了？”
　　“嗯，在那之前两年，米洛克家已经知道抱错孩子。”希莉雅泰然说，“希奥生了一场病，米洛克家的每个孩子都做了基因筛查。我的基因不一样。我父母甚至打算起诉那家医院，但很难证明什么。他们也帮我寻找亲生父母，可总是遇到阻挠，一直没有线索。”
　　“古血后裔的世界很难接近。”梅蒂雅呼口气，“他们的确是你真正的家人。”
　　希莉雅紧握梅蒂雅的手，说：“你和伊莱达相比，我更爱你，因为你不仅是我的妹妹，你对我的意义更重大。”
　　梅蒂雅反握姐姐的手，忧郁地说：“如果安图得到王位，他的反对党会用我去争夺王位。就像特丽希拉对特林西所做的，头生女和第一王子的争夺。这就是我看到的未来。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如果我没有拒绝，必然是发生了无法抗拒的事，不得不去接受王位。”
　　希莉雅垂下眼睑思考一会儿之后，说出自己的推断：“我想，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未来’，而是一种凭你努力可以改变的‘可能’。你可以改变一次，也可以改变第二次。”她说完轻抚妹妹的脸颊，“梅妮，我发誓，未来的一天，有人违背你的意志，要你与安图争夺王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但不是以我继承乌疏林王位的方式。”
　　因为她们离开太长时间，担心的朵拉跟出来，微笑说：“王后，宴会没有主角，美酒都要变味。”希莉雅笑笑，拉起妹妹的手，低低地嘱咐：“你的决定，先不要说出来。”梅蒂雅轻轻挣脱她的手，勉强笑了笑说：“我还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