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90、第 190 章

　　旁边的吉瑟士兵看见，不怀好意地一巴掌打过来，面包又掉在地上。王子还在发呆，泰米特哼一声，一掌直击士兵的喉结。士兵捂着脖子摔倒时，尤里狄斯特不客气地挥出一记狠拳，打得那士兵眼前发黑，向后仰倒。另一名士兵持刀威胁王子，隐忍怒气的王子轻松夺下刀，抬腿将士兵踢出老远，将夺来的刀狠狠地扎入土地中。
　　篝火旁的梅蒂雅和莱兰见状紧张地站起身，艾尔尼妲士兵围拢过来。但尤里狄斯特并没有继续伤人的企图，只是低沉地怒吼：“如果艾尔尼妲王管不了自己的士兵，我可以替你管教。”说完将他的长发掠到身后，回到囚车中。泰米特和他拴在一根长绳上，一蹦一跳地跟过去。
　　拉斐格走到贝琪大婶旁边，说：“捆成这样，后面还拴了一个人，照样把士兵打倒了……你可没教我这些。”贝琪大婶不以为然地回答：“你父亲没付高级课程的钱。”
　　拉斐格显然不是来谈他吝啬的父亲，他走到梅蒂雅身后，低声问：“能不能去碰他一下，看看他生气的真正理由？”
　　“那是你应该弄清楚的事情。”梅蒂雅略微提高了声音，“你把我当成什么？间谍、刺客、测谎仪？”
　　“虽然不知道‘测谎仪’是什么，但——我当你是艾尔尼妲公主，我妻子的妹妹，我的家人。可是公主让我感到迷惑，似乎把你当成我的姐妹，只是我一厢情愿。”拉斐格诚恳地说：“今天只是第一天，就被偷袭。对手是尤里狄斯特，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样。你看到的每一幕，都可能是他计谋中的一环。如果不查明，就要冒着损失士兵的风险上路。”
　　在梅蒂雅开口质问之前，拉斐格沉声说：“我会为迦兰士兵哀悼、体面埋葬他们，因为他们死于自己的义务，值得尊重。但我不会怜悯他们而让我的子民死掉。”
　　“告诉我一件事。”梅蒂雅也沉下脸。
　　“绑架尤里狄斯特的那天——如果我不在场，你是不是会冒险让你的士兵死掉，在迦兰港口绑架他？”
　　拉斐格坦率地望着她，说：“我不知道。也许确实是因为你在，我才冒出了抓他去伊德布林克审判的念头。因为有你在，我感觉自己和艾尔尼妲变得非常强大，不必担忧小小港口的那几个迦兰海军。但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在场，我是不是会采用其他方式惩罚他——反正那天，我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迦兰。”
　　他停了停，说：“因为我……从来不是那种满嘴漂亮话的王。我会要我的敌人吃苦头。”
　　梅蒂雅眼望篝火陷入沉默，几分钟之后失神地喃喃：“真令人羡慕。在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国家，你所爱的女人属于一个国家，同你利害一致。”
　　她抬起头来，带着少许的怨念，说：“我没有这么幸运。我喜欢艾尔尼妲，喜欢我姐姐，也喜欢尤里狄斯特。为了我自己的幸福和艾尔尼妲的立场，我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他。我剩下的，只有你鄙视的‘漂亮话’，希望能打动你们，别在我面前互相杀来杀去。这样还不够？我亲手杀掉他、杀掉每个迦兰人，你们才能安心吗？”
　　拉斐格恍然感到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自从在台伯城见到她，她不是怏怏不乐，就是眉头深锁。他再回头看妻子，发现希莉雅也不再笑了。他叹口气。
　　“我和你姐姐从来没想过，要扮演拆散真爱的不识趣的人。如果你真的爱他，可以到他身边去。但是别在这回——不要因为你爱那个男人，把他的处境置于你姐姐遭受过的一切痛苦之上。我必须审判他，让全帕洛瓦知道我和希莉雅的态度。你可以在那之后，做出选择。”
　　拉斐格说完这些，本来没有其他事情可说，但是看着梅蒂雅，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带有同情的意味：“你们的爱能持续多久呢？梅妮，你是伊莱达的女儿，你在人们眼中是半神——也许比半神更多，因为特林西的血统也来自莉斯奇雅。如果有必要，帕洛瓦人会修建神庙，像供奉你母亲那样供奉你，只为得到你的垂怜、你的照应。可是迦兰不需要修建神庙，有尤里狄斯特就够了。迦兰会狂妄到目空一切。我恐怕到时候，你需要向库尔苏拉家借一个特制的大账本，才能记下来你需要阻止的每场战争。”
　　贝琪大婶在他离开之后走回来，轻声对梅蒂雅说：“拉斐格说的没错。”
　　“尤里狄斯特不是亚弗兰特。”
　　“迦兰也不是尤里狄斯特一个人的。”贝琪大婶耸耸肩。“那个少年，是亚弗兰特的弟弟，泰米特王子。迦兰王位第三继承人。如果你不想窥探尤里狄斯特的内心，不妨去看看泰米特的。他可能更接近真正好斗的迦兰人。”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么多？”
　　贝琪指了指脑袋，“这里东西比较多，检索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情需要时间。”
　　梅蒂雅注视他的眼睛，苦笑一下，拿起自己的晚饭走向尤里狄斯特的囚车。
　　天色转暗，黑蒙蒙的囚车里塞了王子和士兵，连站起身的空间也不够，但尤里狄斯特的身姿依然挺拔，梅蒂雅轻易从模糊的黑影中认出他。她向吉瑟士兵说：“请先出去，我有话说。”士兵礼貌地拒绝：“抱歉，公主，我们遵循王的命令。他的命令和你说的不一样。”
　　梅蒂雅没有勉强，向车内递过盘子，说：“吃我这份吧，很干净。”
　　王子一瞬间就听懂她的双关语：没有泥巴也没有下毒。尤里狄斯特伸手抓住盘子的时候，短促地说：“我必须尽快离开。梅蒂雅，我没时间陪拉斐格玩什么审判游戏。”他说的是绥里方言，泰米特好奇地转头望向公主，发现她好像真能听懂。
　　“你要去伊德布林克，结束这件事。”梅蒂雅打个手势不容他插嘴，“在卢蓓卡岛的时候，你说过，放弃不是迦兰王子停下的方式。现在你应该知道了，默不做声不是拉斐格王停下的方式；让时间慢慢带走痛苦，也不是希莉雅停下的方式。”
　　“你到底想从那场荒诞的审判里看到什么？”尤里狄斯特忍不住心浮气躁。
　　“一个彻底的结束。”梅蒂雅重重地说，“从此之后，你们三个别再纠缠这件事。帕洛瓦人唱着那些歌的时候，知道歌里都是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不会再发生。”
　　尤里狄斯特按捺不住，提高声音：“你在乎帕洛瓦人怎么想，却不在乎我怎么想吗？”
　　“你到底吃不吃这个面包？”泰米特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看他们各自抓着盘子一角僵持不下，拿起面前的面包说：“我不客气啦。我正在长身体呢。”
　　“放下！”尤里狄斯特和梅蒂雅异口同声地大喊，少年却不予理会，抓起面包咬了一大口：“等你们吵完，王子也该气饱了。”
　　“我没有时间吵架！”尤里狄斯特不再理他，急切地说：“梅蒂雅，我必须马上回到迦兰。我需要你帮助。”
　　他的态度和之前变化太大，梅蒂雅起了疑心。她抓住泰米特拿面包的手，少年吃惊地瞪她：“别人咬过的东西你也抢？”
　　梅蒂雅放开他的手，在惊愕中张大嘴巴，“尤里狄斯特，你又要结婚了？”
　　尤里狄斯特咬牙说：“我就是要回安璐特去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梅蒂雅和泰米特异口同声发问。
　　泰米特说：“塔特王已经替你发出求婚卷轴——温格尔不可能拒绝迦兰，没准妮薇林已经带着嫁妆启程了。”尤里狄斯特冷冷地说：“你别管我怎么解决。”
　　“就算你把温格尔人赶回去，这位公主又不会跟你结婚！”泰米特指着梅蒂雅问：“你会吗？你愿意嫁给迦兰王子，未来成为迦兰王后，为了迦兰的繁荣奉献自己的一生吗？”
　　梅蒂雅看不清尤里狄斯特的表情，强行压住心里乱糟糟的嗡嗡声，阴沉地对少年说：“你问错人了。他说需要我的帮助，这是实话。就好像，他也曾经需要奥多尼亚拉的帮助。他没说出来的实话是——他仅仅是需要帮助，去解决自己的人生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和奥多尼亚拉结婚。对我也一样。”
　　“梅妮！”尤里狄斯特喊了一声，但她没理他，狠狠地扯走盘子。
　　“你为什么非要说那些多余的话？”王子生气地抢走泰米特嘴里的面包，狠狠扔在地上。
　　“因为是实话。”泰米特毫不惊慌，捡起面包吹了吹继续吃。“王子，别再挣扎了。结婚这件事情，你自己只会搞得一团糟。什么恋爱啊、听从自己的内心啊——只有不负责任的人，才给自己找这些借口呢。你也该闹够了。是时候听从父母的意见，和一个适合你的女人结婚，给迦兰培养未来的继承人。”
　　尤里狄斯特惊诧无比，“泰米特，这不是十五岁的人该说的话。”
　　泰米特满不在乎地说：“看看你和亚弗兰特哥哥，给我做了什么榜样呀！我才不要像你们一样，一世英名毁在女人手里，每天活得那么痛苦。过两年啊，我就要塔特王和姑姑给我也指派一门婚事，反正女方肯定不会差。什么狗屁爱情，千万别来找我。”
　　“别吵啦！”吉瑟士兵忍无可忍，抽紧泰米特手腕上的绳结，又从王子身上扯了一条布，塞住少年的嘴。“没有人告诉你们，绥里方言难听得好像一群乌鸦在开会吗？”
　　泰米特趁士兵靠近，头突然向前狠狠一撞。吉瑟士兵被他撞到头，一声不吭地侧倒。泰米特轻蔑地哼一声，示意尤里狄斯特取走他嘴里的布。
　　但王子一动不动。“嗯！嗯！”泰米特用力碰了碰王子。
　　尤里狄斯特好像在发呆，不理他。泰米特泄气地靠在车板上，没浪费难得的清静，飞快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