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26、第 26 章

　　尤里狄斯特从御医那里听说公主醒来，依旧没有来看她，只是让人赏给温格尔商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甚至没有问商人的名字。
　　雷姆德在接下来的五天之内，又有两次为梅蒂雅调配药水，但梅蒂雅服过三次药水之后，他就不允许她再服用粉红色的海盗龙之泪，换了一种温和的药给她。这两次都有人在旁边，他们几乎没有说话。
　　“温格尔的商人真是了不起。”卡德琳娜称赞，“不仅是大母神海沿岸，听说贸易也延伸到内陆，甚至青伯爵海和泰蜜雅海的贸易，也被温格尔商人牢牢把握。这种奇药一定来自我从未踏足的地方吧。”
　　雷姆德谦虚地说：“大祭司是了不起的女性，带给所到之处更多福慧。我们只不过是世代经商而已。”
　　卡德琳娜仍然好奇：“这种奇异的药到底来自哪里？不知道能不能在乌疏林制造。”
　　“请原谅我保留这个秘密。”雷姆德微笑道，“乌疏林已经有太多宝贵的东西，比如铁矿石。”卡德琳娜闭口不言。雷姆德悠然说：“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想到乌疏林去看看铁矿贸易。”卡德琳娜简单地回答：“欢迎。”没有更多评价。
　　雷姆德离开后，卡德琳娜问梅蒂雅：“这个商人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问？”
　　“一般的商人，不会对乌疏林的铁矿动脑筋，他们负担不起。”
　　“他的确是不一般的商人。所以能够挽救我的性命。”梅蒂雅巧妙地回避之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希莉雅的行列带着一支军队。大军驻扎在艾尔尼妲同迦兰的边境。一旦他们的王后不能顺利带着公主归来，就是战争的开始。希莉雅带着随从来到迦兰宫廷时，只得到塔特王与王后客气而冷漠的接待。希莉雅对此并不在意，径直奔到她妹妹的房间。
　　“梅妮！”她见到妹妹的样子，顿感头晕目眩，险些无法站立。“王后！”她的随从们紧张地搀扶她，奇怪她怎么会突然虚弱。希莉雅捂着心口，说：“不是我。和妹妹太接近了，不由自主受到她的病况影响。”
　　尤里狄斯特说过不踏入那房间，真的僵立在门边不进去。希莉雅奔到梅妮床边，俯身拥抱妹妹。他看不清她们姐妹的表情，但那一幕让人为她们心痛。梅蒂雅哭着把脸埋入希莉雅怀中，尤里狄斯特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强行把目光从她消瘦的手臂上移开。
　　“如果阿方索是那样心胸狭隘又盲目的男人，不值得为他而死啊，妹妹。” 希莉雅带来自己的医生为妹妹治疗，但她的安慰比药物管用，每日从梅蒂雅的眼中带走泪水，带给她坚强。
　　“你梦到过他吗？导梦师有没有传达梦境？”梅蒂雅怀着最后的希望提问，却只看到希莉雅摇头。她大失所望。希莉雅拥抱她，坚定地安慰：“梅蒂雅，你的前方有一整个世界。帕洛瓦会代替他，接受你。不要沉浸在悲哀中摧毁自己。早日恢复体力，和我回艾尔尼妲。那是一个美丽的国家，到处有河流和树木，阳光明亮，空气温暖。你会爱上它，它会成为你的家乡。”
　　希莉雅一边喂妹妹喝药，一边说，“在那里我们再也不分开，拉斐格王会像爱护自己的亲姐妹一样爱护你，为你找到另一个温暖心扉的归宿。”

　　尤里狄斯特每天问候姐妹二人，但还是不走入那房间，别人为他言出必行的决绝而感慨，他自己却无法说清楚原因。也许是害怕看到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他会分不清谁是谁。
　　希莉雅就在这里，在他眼前呈现出他熟悉的冷漠，他却不像想象中那么欢喜。他想，是她脸上那份忧虑感染了他。她每天守在妹妹身边，愁云满面，所以他也无法快乐。
　　他只能在梅蒂雅的房间外见到希莉雅。她以照顾妹妹为理由，谢绝一切会面。也可能是她知道尤里狄斯特发誓不走入那个房间，所以躲在里面，逃避他。
　　“这样下去，你也会生病。”尤里狄斯特隔着门提醒希莉雅，“天气开始转暖，你们应该到房间外活动。”
　　希莉雅考虑到妹妹的健康，不得不承认王子的建议有道理。姐妹两人一起走出房间的时候，尤里狄斯特又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她们都变得憔悴。尤里狄斯特强迫自己分清楚，可是她们一起回过头看他，他就像是无法忍受这种眼花似的错觉，匆匆转身离开。
　　希莉雅注意到王子苍白的脸色，在妹妹耳边温柔而坚定地问：“尤里狄斯特是怎么回事？”梅蒂雅转回头不再看他，低声回答：“他突然生气，越来越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要结婚的谣言早就传到艾尔尼妲。是因为阿方索的缘故，让他如此恼怒吗？”
　　“尤里狄斯特心目中的妻子只有一个。”梅蒂雅目光清醒，发出警告：“姐姐为我做了非常冒险的事情。在这个不会把你当作客人的国度，只有一个人想要善待你，但他的理想是成为你的丈夫。”
　　“我不会害怕。”希莉雅捧着妹妹的脸庞自信地微笑，“过去我只有一个人在帕洛瓦，遇到危险的总是我，别人来保护我，我没有保护过谁，也不知道我能够保护谁。现在我有妹妹——我自己的妹妹。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好好地守护你。”
　　梅蒂雅的头紧靠在她肩上。“你为了我变勇敢，就会为了我遇到危险——最近这宫廷变得不一样。”
　　“什么？”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七个月，我熟悉它的节奏，它的声息。最近它变得不一样。人们在焦躁，在隐藏事情。他们逃避我的碰触，他们知道我的碰触会暴露他们的秘密。有重大的事情正在进行。”梅蒂雅弱弱地在希莉雅肩头说，“我感到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从这里逃走，姐姐有信心吗？”
　　希莉雅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毕竟是安璐特城的皇宫，逃离不会顺利。但如果事情紧迫，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离开。梅妮，你要尽快好起来。”
　　“是的，必须……”梅蒂雅和希莉雅手牵着手站在通透的走廊上远眺。远处就是她被抛弃的石碑大道。巨大的石块即使在这里也看得一清二楚，唯独她留下记号的石碑已经不在。
　　尤里狄斯特在愤怒之中，命人将那块石碑推倒、砸碎，碎块扔到不同的地方，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卡森和乔布雷尼奥，你要见他们。”梅蒂雅说着，心跳又开始错乱，气息奄奄地说：“他们是尤里狄斯特的挚友，他知道我的碰触会暴露秘密，不允许他们见我。但是你——卡森一直想见你，乔布雷尼奥很温柔，从他们口中发觉蛛丝马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希莉雅点头，说：“这里风很大，我们回去吧。”她扶着妹妹的腰，觉得臂弯里没有任何东西似的。
　　尤里狄斯特在远处目送这对姐妹的背影。侍从小声地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汇报：“王子，大臣们在火狐厅等候您。”
　　以长桌为中心的火狐厅里有一场激烈的争执等着王子。这场争执从希莉雅踏入安璐特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王子，你的心意不能改变吗？”一名大臣苦苦劝说，“艾尔尼妲王后是有备而来，她的军队就在国境上。王子任何不恰当的行为，都会让战争一触即发。”
　　“我们还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尤里狄斯特冷着脸问，“亚弗兰特的军队调集，不是已经完成了？”
　　“亚弗兰特将军的确服从调令，快速完成防线。”大臣瞪着尤里狄斯特，“但是王子——真的要为那女人，第二次同艾尔尼妲开战？”
　　“王子！”另一名大臣沉不住气，嚷起来：“以病中的梅蒂雅公主为诱饵，诱骗艾尔尼妲王后到安璐特，强行娶她为妻——这比上一次开战的理由更加龌龊！让诸国怎样看待迦兰？让为你而战的士兵怎样看待你？”
　　“我不在乎他们怎样看待我。”尤里狄斯特漠然说，“我要希莉雅成为迦兰的王子妃。”
　　“王后，请说句话！”大臣愤慨地拍桌子，提请王后发言。尤里狄斯特也望向他母亲，只见王后沉着脸，独自思考。
　　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归于平静之后，王后开口说：“上一次，你在拉斐格婚礼前夺走新娘，引起两国交战，我想没有几个人会责备你——拉斐格是自作自受。艾尔尼妲王色迷心窍，单方面撕毁婚约，害我们的勒克蕾雅生死未卜，迦兰必须表态。虽然后果惨重，但迦兰人让该死的艾尔尼妲人知道，羞辱我们不会没有代价。”
　　她冷冰冰的眼睛转向尤里狄斯特时，王子忽然觉得心虚。
　　“但我作为你的母亲，知道真相——你不是为了荣誉，不是为了你妹妹，更不是为了遭受艾尔尼妲人羞辱的迦兰。你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王后说，“如果这一次，你坚持抢夺希莉雅，所有的迦兰人都将和我一样，发现这个真相。你不再是他们心目中的那个王子，你是一个抢夺别人妻子、不堪的男人。”
　　大臣们赞同地点头。
　　王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问：“尤里狄斯特，我要你认真地思考，然后慎重回答——即使如此，你也要和希莉雅结婚吗？”
　　在大臣们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尤里狄斯特默默地思考了几秒钟，回答说：“来自莉斯奇雅的金发星辰，风神与水神之女，帕洛瓦最渊博的女人希莉雅——我想要的妻子只有她。”
　　大臣们发出失望的噪音，一位大臣好言规劝：“莉斯奇雅的风神与水神之女，金发的星辰，又不是只有她！梅蒂雅公主和她一模一样，而且还单身。王子明明很喜爱她，为婚礼换一个新娘，不是皆大欢喜吗？”
　　“住口！”尤里狄斯特断然喝止这个荒唐的建议。但大臣们并不退缩，新的农业大臣大声说：“同艾尔尼妲再次开战，我国的粮食贸易要怎么办？难道王子竟然如此自私，不仅要士兵为你流血，还要人民为你挨饿？”
　　“我发誓，一定会找到新的粮食贸易。”尤里狄斯特黑着脸说，“在结婚这件事上，我大概无法说服你们，达成共识。但我始终是迦兰的王子，不论如何，我会尽王子应尽的责任，保护我的人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大臣们不满地交换嘀咕，王后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两下，他们立刻恢复寂静。
　　“按照王子的计划去做。”王后说着，扫视大臣们诧异、不解、不满的脸孔，严肃地说：“他是迦兰的王子——世上最广大疆域、最强大军队的少主和未来的主人。他一日是迦兰王子，你们就要一日尊重他的决定。”王后说完站起身。
　　尤里狄斯特和大臣们站起身送她，王子真诚致意：“母后，谢谢您。”
　　“不要急着谢我。”王后冷酷地打量自己的儿子，“你做了自己的决定，我也有自己的决定。”
　　尤里狄斯特无法捉摸母亲的心思，他又一次叮咛火狐厅中的人：“绝对不要和梅蒂雅公主接触。”碰一下就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的公主，真是很麻烦。
　　对他忠心耿耿的侍从迟疑了一下，说：“城外的艾尔尼妲队伍，已经全部囚禁。就算王后和公主知情，现在也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尤里狄斯特还是摇头。
　　如果让她们知道的话，希莉雅当然会拼死反抗，而梅蒂雅……梅妮对他该会有多失望？利用她的病，掠夺她的姐姐。遭受巨大的打击，差一点死掉的梅妮，还是不要让她再一次接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