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64、第 64 章

　　“王子喜欢在集市上搜罗奇怪的东西？”梅蒂雅觉得条件很有趣。利克却冷笑，“是他宠爱的女人三天两头提出异想天开的条件。”
　　“王子妃？”
　　“不。”利克忧郁地说：“这个女人是……乌疏林最贵的女奴。为了证明自己在王子心目中的地位胜过许多公主，总是提出奇怪的要求。”
　　梅蒂雅端详他的表情，突然问：“是你认识的人吗？”利克猛地一惊，发现心思又被她察觉。“是，以前认识。”
　　“想见她吗？”
　　“不想。”利克回答得太快，梅蒂雅不需偷窥他的内心，也知道他说了反话。
　　紫色方帽子的家仆又敲了两遍铜锣，同样的话重复了两遍。利克拉着梅蒂雅的手，绕开他，去集市另一端参观。
　　第二天梅蒂雅打算去看伊莱达神庙，路过集市时，那家仆还在市场中央守着铜锣。很多人排队到他的面前，他脚下也摆放了一些华贵的盒子。
　　“像太阳和月亮独一无二，像美人的发丝一样细腻精致，像娇贵的雪花一样脆弱让人忍不住呵护怜惜。我也想看看盒子里是什么样的宝贝。”梅蒂雅撇撇嘴，“但是应该不会看到太令人惊奇的东西吧。”她转头时，看到利克的目光在那些盒子上流连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
　　“是个美人吗？”
　　利克实在不明白，梅蒂雅看穿人心的天赋从何而来。“好奇心太强烈，会惹上麻烦。”利克说着，挽起梅蒂雅的手臂，拉着她匆匆地离开集市。
　　梅蒂雅并不想偷窥他的内心，但他转身的一瞬，头发拂过梅蒂雅的脸颊。仅仅是如此轻微而短暂的碰触，就传来强烈的情感，她无法拒绝。
　　渴望见到那个人。哪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她一眼也好。看看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她是否快乐，过得很辛苦还是很安逸……
　　竟然能够这么强烈地思念一个人。梅蒂雅猛的想到了尤里狄斯特，在他的肌肤上，在他散发的气息里，也有对希莉雅如此强烈的思念。
　　“利克，我忽然想见那位爱刁难王子的女性。”梅蒂雅顿住脚步，“我有件宝物想送给她。”
　　“以你的身份和现在的情况，还是别多事吧。”
　　“符合我身份的做法只有一个，就是回伊德布林克的王宫里坐着。就当这是命运的相遇吧，人与人的相逢，总要做点什么。”她的食指压在下颌，认真思索。“那样的宝物，对我来说很轻易。但是需要一件完美的包装。利克，乌疏林盛产琉璃制品，你知道哪里有卖吗？不要推荐温格尔商人的店铺，我实在怕了他们。”
　　“集市上有一家不错的店。”利克蹙眉，“小姐要在店里买到宝贝的机会非常小。”梅蒂雅不置可否，说着“快点快点”，拉着利克小跑到店铺。
　　琉璃制品琳琅满目，踏入店门，宛如坠入五光十色的水晶洞。但仔细看却令人失望：工艺简单，颜色不算美丽，造型也很难分辨原型。店主坦白承认，大部分货色是挑选后留下的次品。“我这里的东西胜在很便宜。”他客观地推销自己的货物。
　　梅蒂雅勉为其难地东找西找。利克不知道她的目标，只能凭自己的眼光帮她挑选一些较为精美和别致的东西。但她对水晶瓶、琉璃首饰不感兴趣，专注地寻找摆设。
　　“这个怎样？”梅蒂雅从一排排的小玩意中找到一只琉璃苹果。利克皱起眉。拳头大、简简单单的一团而已，造型很马虎，勉勉强强认得出是个苹果。颜色很俗气，红色和绿色极力想要模拟苹果未熟将熟的样子。简而言之，是哄小孩子开心的便宜货。梅蒂雅问清价钱，吁了口气：“太好了。其实我没带很多钱。”
　　仅仅是因为没钱？“我可以借给你啊！”利克还是不理解她怎么想要这么庸俗的东西。
　　“不不不，我想，不会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东西了。”她这样说。
　　他们揣着那个琉璃苹果回到家中，梅蒂雅让利克去找一个能够盛放苹果的精美盒子。“真的要送这东西？”利克的头皮发麻，“戏弄王子的情人可不是游戏。”
　　“怎么可能不加工就拿出手！”梅蒂雅振振有词，“利克去找盒子吧，其他的交给我。”
　　利克心想，算了，即便是乌疏林王子的宠姬，也不可能对艾尔尼妲的公主怎么样。
　　但是她……她不会喜欢华贵的盒子。利克走进房屋角落的小仓库，从里面带出一个朴拙可爱的木匣，匣面上雕刻着盛开的苹果花，里面铺着丝绒。他看到木匣，内心温暖，微笑着走回梅蒂雅的房间。
　　桌面上的东西令人震惊。
　　透亮的一个苹果，梦幻般的浅红色和浅绿色构成的气泡。轮廓是刚才笨拙的琉璃苹果，但是——中空的！只剩下薄如蝉翼的一层琉璃，折射着阳光，幻映出如梦的光彩。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有文字：细如发丝、小如绿豆的神秘符号。表面光滑，却有文字？是雕刻在内部吗？
　　利克很想细看，但他不敢碰，生怕手指一放上去，这颗琉璃果实就像水泡一样破碎。梅蒂雅小心捧起它，放在利克拿来的木匣里。
　　“要我拿着？”利克的嘴唇忍不住颤抖，生怕手一抖，那绝美的精致的东西就在匣中粉身碎骨。“那么由我来拿着吧。”梅蒂雅像是不太在意，随便地拿起木匣。
　　紫色方帽的侍从没把这对男女放在眼里，事实上，女人用斗篷严密地遮盖脸孔，让人觉得十分可疑。可是匣子打开的时候，目中无人的侍从也难掩讶异。他已经见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大多只是宝物的主人觉得珍稀，在他看来不值得一提，但这东西……
　　“这是什么？”紫帽子侍从口齿不清地问。
　　“独一无二、精致、脆弱的宝物。”遮着脸的女人从容回答。
　　侍从想要伸出手触摸，又生生地把手缩回去。这不是他可以触摸的东西——不可思议，就像面前出现了一只传说中才有的独角兽，或是满头银发的伊莱达对他露出真容，他对这神奇的创造物产生了敬畏。这苹果和他们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梅蒂雅和利克立刻被带到一座豪华的庭园。
　　典型的乌疏林式六边形庭园，装饰精巧。一根石柱从头到脚遍布花纹，细看之下，每根石柱的花纹都有变化。芳香的庭园用白石子和红绿宝石铺地，身着轻盈裙子的侍女们在那些宝石上走来走去，仿佛宝石只是涂上颜色的鹅卵石。她们的衣衫与普通的乌疏林人大不相同，轻软、色泽明艳的材质分明是来自异国的高级面料。
　　梅蒂雅和利克由侍女带领，等候在一处亭子里。仅仅亭子柱面上的鎏金花朵，就足见豪奢。庭院里种着许多树，无一例外全是苹果树。梢头既有粉红雪白的苹果花，也挂满了半熟的、红红绿绿的苹果，硕大的果实令人垂涎欲滴。
　　苹果可以在开花的时候结出这么大的果实吗？仔细想想，现在还不是结果的季节呢。梅蒂雅想着，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真实的花朵和果实，而是以丝绢和宝石打造的装饰品。
　　侍女说：“莉特拉小姐正在陪王子观鸟，你们在这里等着。”
　　“莉特拉？”梅蒂雅在迦兰学过一些乌疏林语言和文字，知道乌疏林人对世间一切分性别的生物，都用阳性和阴性的称谓来区分。比如雄狮是阿佳，母狮是阿吉拉；男祭司是米特里，女祭司是米特琉拉。
　　莉特拉这名字和利克非常相似，像是利克的阴性名。
　　一群白衣少女簇拥着身穿紫色长裙的绝代佳人姗姗而来。波浪般浓密的栗色长发在她身后轻飘，满月般的面容，黑夜似的双瞳。皎洁的面容让人生出赞美之心，目光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梅蒂雅以为朵拉公主已经很美，但这少女只是王子的情人，气质却同朵拉公主不相伯仲，高贵如同某位女神从神殿中出游。利克迅速低下头，不敢对她的容颜失敬。梅蒂雅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向造物主的杰作微微欠身致意。
　　“听说你带来一样稀罕的东西。”莉特拉的声音轻软，带着忧伤——梅蒂雅从每个字里听到她的不快乐，难怪乌疏林王子挖空心思想要佳人一笑。
　　梅蒂雅端着木盒，问：“小姐您为什么想要脆弱的东西？”莉特拉淡淡地回答：“我想要必须小心呵护，否则就无法长久的东西。把你的宝物给我看看吧。”
　　梅蒂雅取出琉璃苹果，莉特拉身后探头探脑的少女们纷纷发出惊呼和赞叹。
　　“这是琉璃吗？”莉特拉伸手拿起苹果，淡然不惊的面容上滑过诧异的色彩。“好神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技艺，能把琉璃制成如此轻薄的艺术品，几乎没有重量！里面是什么文字？”她注意到了其中的符号，吃惊道：“不是帕洛瓦的文字。难道这是来自莉斯奇雅的东西？”
　　如此说来，这少女不仅识字，而且至少知道帕洛瓦大部分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