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65、第 65 章

　　梅蒂雅没有解释。她能够消除实心物体的中心，让外壳薄至一厘米，一毫米，半毫米……阿方索会打碎来检查她是否做得精准，以此练习她的控制力。当她能够精确控制厚度的时候，阿方索就升级了考验，让她用归无之力为内壁刻上文字，以此锻炼她使用归无之力时的集中力。
　　莉特拉的惊奇很快过去，将苹果放回木匣，恹恹地说：“奖赏她。”可是盒盖合拢的一刹，她的眼睛再度亮了，修长的手放在匣面上轻轻抚摸，“这……也是一样宝物啊。”说着低头看了看低垂着头的利克，好像全都明白了。“双倍奖赏她。”莉特拉说完，亲手拿起木匣转身离开。
　　梅蒂雅道谢时，有个洪亮的声音喊：“莉特拉！”
　　少女们分开道路，步履矫健的年轻人快步来到佳人身边，缠绵地揽住她的腰肢。“听说找到稀奇有趣的东西了。”
　　这年轻人就是乌疏林的第一王子安图？梅蒂雅打量他。
　　安图的年龄和梅蒂雅相仿，一头标准的乌疏林人的栗色卷发，柔软卷曲的波浪延伸到齐肩长度。他的父亲就是传说中拥有绝美容姿、令伊莱达动容现身的乌疏林王。安图俊美的五官同样令人赞叹，和莉特拉并肩站立构成一幅妖精国般的图景。但梅蒂雅讨厌他脸上那股邪气。
　　“王子，请看。”莉特拉从他臂弯里巧妙地挣脱，打开木匣。安图王子恋恋不舍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入匣中，不禁“哟！”的叫出声来。“这是什么东西？”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端详，仿佛为了测试它的硬度，故意使力，一刹就捏碎了。
　　“啊！真脆弱。”少女们惋惜地低呼，莉特拉的目光垂在一地碎片上，幽幽地说：“本来就是像雪花一样脆弱，需要呵护的东西！”
　　“别不开心。”安图王子笑嘻嘻捏了捏她的脸颊，转向梅蒂雅，“是你带来的东西吗？再送一个来，我付三倍的价钱。”
　　再做一个对梅蒂雅来说并不困难，但她不喜欢他的态度，冷冷地回答：“像太阳和月亮一样独一无二的东西，岂是说找就能够找到的。”
　　“无礼的家伙。”安图竖起眉打量这个穿斗篷的女人，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挥手掀开她的帽兜。
　　金闪闪的头发盘在她的脑后，如同带着黄金冠。“你？”安图王子、莉特拉还有他们身后的少女们都惊呆了。利克迅速上前将梅蒂雅的帽兜重新披好。
　　“无礼的人是你吧。”梅蒂雅受了惊，不高兴地瞪着安图。
　　“你怎么会在这儿？”安图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好像认识她似的。梅蒂雅立刻明白，他弄错人，把她当做希莉雅。
　　“我不是……”她来不及解释，安图“嘘”一声，傲慢地抓起她的手臂，不再理会莉特拉，扯着她走出门。“高贵如你，怎么能在我的情妇家中出现？太不谨慎了。” 安图在她耳边低声说，“舒柳特的摄政王已经来了。听说迦兰的王子也在路上。别想瞒着我，是父王邀请你们前来——为了那件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梅蒂雅恼怒地瞪他。“我不是希莉雅王后。”
　　“哦，我知道，微服出行的时候，是叫梅丽娜，还是梅妮拉来着？”安图王子冷傲地招手唤来随从，“送王后直接到宫中去。”
　　“我不。”梅蒂雅想挣脱他的手腕，厌烦地说：“我去乌疏林的王宫做什么？”
　　“你尽管假装吧。”安图冷笑，又用意味深长的眼睛望入她眼里，“王后送珍贵的礼物给我的情妇，是在暗示什么吗？”
　　梅蒂雅气呼呼地准备争辩，却被两名侍卫左右架住，将她推入马车。利克机灵地跳上车，跟在她的身旁。马车一刻不停地向王宫进发。“真是莫名其妙！”梅蒂雅揉着胸口生气，“就算是对待姐姐，用这么粗鲁的方式，也过分了！”
　　“对不起，小姐。”利克诚恳的歉意让梅蒂雅的心情稍稍平复。“为了帮我见她一面……”
　　“不需要道歉。我也见到了世所罕见的美人啊。”梅蒂雅回想莉特拉的音容，不仅更加好奇，“她到底是谁？”
　　“我的妹妹。”利克小声说。
　　“亲妹妹？”
　　“嗯。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她。”
　　梅蒂雅想起他们两人奇怪的表现，更觉奇怪：“为什么？”
　　利克惨淡地笑笑说：“我是个处境危险的人。”
　　“比我还危险吗？”梅蒂雅竭力向马车外张望：“我提防人贩子，却被一个王子绑架了。”
　　“别担心。”利克宽慰她，“如果安图所说的话是真的——舒斯特、迦兰两国的权要正在前来，艾尔尼妲的王后也将出场，那么只能是一件事。”
　　“什么？”
　　“乌疏林王将不久于人世。”利克轻声说，“按照传统，他请三位强国的贵族作为遗嘱见证人，宣布王位继承人。真蹊跷啊。”
　　他看出梅蒂雅不明白，于是耐心解释：“乌疏林的王位继承有个特别的规矩。乌疏林人认为，王所生的头胎子女，继承了王血肉精神中的精华，无论孩子是男是女、生母是谁，头胎子女都拥有和第一王子同等的继承权。有时王会选择头生子女即位，为了打消继承人是否合法的疑问，王要在邻国见证下，亲口承认头生子女为自己的孩子、合法即位。”
　　梅蒂雅大致懂了，“乌疏林王惊动了三个强国，打算选择第一王子之外的人即位？所以舒柳特、迦兰和艾尔尼妲都派使者来，只要对新王支持，以后和乌疏林的铁矿贸易会一帆风顺呢。”
　　利克向车外听了听动静，安心同梅蒂雅交谈：“安图王子的确不是国君的明智之选。但安图王子既是第一王子，又是头生子，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
　　“没准，王有另一个头生子。”梅蒂雅开玩笑似的提出一个假设。“王想要他继承王位。”
　　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吓利克一跳。“闻所未闻！”利克心跳得很快。从未听说特林西王有其他孩子——不过仔细想想，也许是故意变成秘密，保护他的安全。
　　“如果第一王子知道自己之上还有兄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说着，心里想：要尽快向王子报告。不过，王子既然受邀前来，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向他报告需要更多详细且准确的细节。幸好，身边这个人是艾尔尼妲公主，她正要进入乌疏林王宫。
　　“我只是随便说说啦！”梅蒂雅打定主意不趟浑水，“一会儿到王宫，我向乌疏林王说明误会，应该没我的事了。我要尽快离开乌疏林才行。”
　　“不参加伊莱达的生日庆典了吗？”
　　梅蒂雅默默地摇头。安图说了，迦兰王子在路上。继续逗留说不定又要遇到他。
　　利克忽然郑重地说：“请带我一起进入王宫。我想知道特林西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咦？”梅蒂雅觉得奇怪，“你为什么关心这种事？”
　　“我和他……有私仇。”
　　在梅蒂雅惊讶的注视中，利克苦笑，想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对她说：“我们借宿的房子，在那位朋友买下之前，属于我母亲。我年幼时生活在那里。仓库里还有一些我童年的东西，包括装礼物的那个木盒。所以莉特拉看到木盒就知道送礼物的我是谁。”
　　梅蒂雅感到那所房子变换主人，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低声问：“你母亲呢？”
　　“我的母亲，是乌疏林先皇的头生女，特林西的姐姐特丽希拉。”
　　“啊！”梅蒂雅大吃一惊，“所以你是一位王子？”
　　“不。先皇从没打算让私生女贴近王位。”利克的胸腔起伏，“那时，特林西王还是第一王子，获得迦兰人的支持。舒柳特和艾尔尼妲为了对抗不友好的第一王子，试图支持我的母亲成为女王。结果……”
　　“失败了？”梅蒂雅柔声说：“迦兰的实力太过强大。”
　　利克苍凉的语调中多了一点冷酷的意味：“特林西得到的支持，比迦兰更强有力——他得到了伊莱达的青睐！”
　　“伊、伊莱达。”梅蒂雅想起尤里狄斯特给她讲过的典故。
　　“就在先皇驾崩之前，伊莱达降临第一王子的寝宫，生活了一个月。”利克脸色灰白，“乌疏林是信奉伊莱达的国家，国内支持我母亲的人，几乎全部倒戈。特林西即位之后，将我的母亲判处叛国罪。为了防止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作为头生女的头生子，要被处死，在那之前我逃亡到迦兰。我的妹妹那时刚出生不久，特林西王怜悯她，虽然她沦为奴隶，但仍过着富足的生活。后来……你也看到，因为那美貌，她被安图王子占有了。”
　　他握住梅蒂雅的手，说：“我真心希望公主不要对这里产生感情。”
　　“哦？”
　　“乌疏林的王位继承制度，终将招致祸端。”利克说，“乌疏林全部人口还不及迦兰的军人多，这个西大陆最小的国家，却拥有巨大的铁矿资源，历代的王都向周围国家寻求政治上的援助，然后沦为别国的傀儡。乌疏林能够存在至今，只不过是迦兰、艾尔尼妲和舒柳特相互牵制的结果。如果出现一位不受外国控制的王，乌疏林马上会陷入危机。”
　　“吉瑟和乌疏林已经结成同盟了，岂是那么脆弱的国家。”梅蒂雅想起那对携手纵马离去的夫妻和她所鄙视的政治联姻，怅然说：“我作为女人而发脾气，现在看起来多么不现实。”
　　马车减慢速度，停了下来。“利克。”梅蒂雅握住利克的手，“我会告诉你，乌疏林王的情况。你别做傻事。”
　　“傻事是指？”利克愣了一下，无声地笑起来，戴着手套的手反握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试图刺杀他。这不是我解决恩怨的方式。”
　　乌疏林王宫的大门前，迎接梅蒂雅的乌疏林大臣显得局促不安。“您怎么会突然来到乌疏林呢？王并没有邀请王后，王后也没有事前发出外交国书啊。”
　　梅蒂雅急忙说：“我不是艾尔尼妲的希莉雅王后，是她的妹妹梅蒂雅。我正在乌疏林旅行，遇到安图王子完全是误会。我希望能向乌疏林王解释。”
　　“梅蒂雅公主！”大臣再次打量她，舒了口气。“真是幸会。公主独身来此旅行，实在是出人意料。王现在正同客人会面，请公主到休息室中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