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69、第 69 章

　　为了参加伊莱达的生日庆典，女祭司们结束了在外活动，陆续赶回神庙。一队女祭司从迦兰和舒柳特回来。两国交界处有一条河流改道，淹没村庄。那河就是两国的国界，迦兰和舒柳特各不相让，争夺河流退却后的土地。伊莱达女祭司们不关心这些，她们只救助失去家园、陷入混乱和疾病的人。
　　另一队女祭司从南方的图尼回来，那里有一个村庄爆发了传染病，请求伊莱达神庙的援助。精通医术的女祭司们带着药材和医书前去，回归时遗憾地向卡德琳娜汇报，有一名姐妹不幸感染疾病殉道了。她的尸体已经就地焚烧。
　　卡德琳娜和女祭司们为死者举行庄严简单的无主葬礼，送她的灵魂陪伴伊莱达。仪式上有成堆的蓝色绢花，代那些仍在国外实施救助、无法赶回参加葬礼的女祭司们，向高尚的姐妹们致意。
　　梅蒂雅参加了葬礼。和她们在一起，梅蒂雅的心情宁静。她们讲述在各地见到的苦难，奇怪的很，梅蒂雅听到这些事情时感同身受，比宫廷中的高谈阔论更吸引她。她每晚都在伊莱达神庙和她们同吃同住，她们既不把她当做公主一样尊崇，也不拒绝她。“愿意聆听他人、援助他人的人，我们接纳他。不愿意的，我们也不勉强。”卡德琳娜说。
　　“大祭司，你原本是什么样的人？出生在哪里？”梅蒂雅对女祭司们产生好奇。
　　卡德琳娜微笑，“我的本名是卡德琳娜·萨劳里斯，迦兰的萨隆尼家的远亲。十六岁的时候，我发现每天睁开眼睛，只是等着有一天嫁人，再生一些孩子重复这种生活，这种让人窒息的生活。有一天，我去马厩牵马，碰巧马仆的妻子临盆。我帮忙做了一些接生的活儿。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向我鞠躬的时候，含有真心，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行动，我的生活需要行动起来，只有这样能让我感到充实。从此我没有停歇。”
　　“那么，她们呢？”梅蒂雅望向神庙中来来往往的海蓝色长袍女子们。
　　“各种各样的原因。”卡德琳娜望向她们时，面容更加和蔼。“有的温柔，有的脆弱，有的精通各国语言，有的能识别上千种草药，有的歌声优美，有的刀术惊人。有的说听到伊莱达的意志，有的在这里只是遵循自己的意志。”
　　有很多次，梅蒂雅在神庙中见到莉特拉。那美人每次都是晚上来，带着大笔捐赠，跪在伊莱达面前许愿。月光照亮下，她的长发就像舞蹈的精灵一样闪亮。
　　“莉特拉。”梅蒂雅有一次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你许了什么愿望。”莉特拉沉浸在她和伊莱达的二人世界里，仿佛没有听见。女祭司们不打扰她，也不过分关心她。和她们对待梅蒂雅的态度一样。
　　梅蒂雅终于明白了：女祭司们对莉特拉和梅蒂雅并无分别，对高贵的公主和王子的情妇一视同仁，因为在她们看来，这两人都有值得救助之处。“大祭司，在大家的眼中，我也有无法独自逾越的苦难？”
　　卡德琳娜没有说什么，温和地对着她微笑。梅蒂雅仔细地回想：“我不明白。”
　　“你是一个只能在此处获得平静的公主。”卡德琳娜说，“和莉特拉一样，像一粒应该在土壤中发芽，却被丢到石缝中的种子。你们展示出美丽的生命力，却总会感到石缝并不是上天安排的归宿。”
　　她走上前拥抱梅蒂雅，“没有关系，孩子，岩石间的花朵无法移动，但你们的心是自由的，自由的心会引导你寻找真正的栖身之地。”
　　伊莱达生日前一天的晚上，梅蒂雅在神庙又遇到来访的莉特拉。
　　莉特拉特意来供奉礼金和鲜花——民众们奉献花已经多得埋没了神像下的基台，像洪水一样蔓延到整个神殿的各个角落，一层层堆起，形成数座小山丘陵，四下难以找出落脚之地。
　　莉特拉浑然不觉，虔诚地在神殿外的台阶上跪拜，将她怀中的花束抛像神殿内。梅蒂雅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说：“莉特拉，跟我来吧！”
　　美人露出淡淡的惊讶。梅蒂雅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利克的住宅。莉特拉面对寂静的人家，不敢走进去。
　　“别害怕，这里是安全的。”梅蒂雅握住她的手，去推门。但门锁得很严实。梅蒂雅拍了一会儿，无人应答。“太奇怪了，利克已经离开了吗？”梅蒂雅感到尴尬。
　　门上有一个石环，很像保险柜的密码盘。石环上刻着乌疏林文字，梅蒂雅不认识。莉特拉走上前，轻轻地转动，门就开了。
　　“你怎么会知道？”梅蒂雅感到惊讶。
　　莉特拉没有回答，优雅地提起裙子，迈过门槛。
　　宅院空空如也，好像从来没有人在此地住宿，只有月光为她们引路。“这是他住过的地方？”莉特拉轻轻地开口，对梅蒂雅的用意了然于胸。她走到开着白莲的池塘，呼吸水面上的风和花香，仰望庭院上的星空，打量房子的廊庑。“哥哥住过的地方。”
　　梅蒂雅满心歉意说：“他也许出门去参加彻夜礼歌。”那是为伊莱达举行的颂唱活动。在深夜离开家门的人，几乎都是去广场上参加这项活动。安静的夜里，可以听到广场传来时隐时现的歌声。
　　“没有关系。”莉特拉柔声说着，俯身从池塘中摘走一朵白莲，捧到鼻端。“我并不是一定要和哥哥见面。”
　　“可是，这机会很难得吧？”
　　“我更爱对哥哥的幻想。”莉特拉柔声说：“想象他会来解救我。哥哥出现在我面前，我反而感到害怕。他无所作为地走开，我就无法靠幻想活下去了。”
　　“莉特拉……”
　　“谢谢你。”莉特拉珍爱地把那朵花捂在心口，缓缓地踱步走出宅院。
　　偌大的庭园只剩下梅蒂雅一个人，但没几分钟，就有人弄出动静。“莉特拉？”梅蒂雅以为是美人折返。然而是利克回来了。“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梅蒂雅松口气的同时深表遗憾，“莉特拉刚刚离开！”
　　利克露出一丝怅然，旋即隐藏心情，微笑道：“我不知道小姐今晚回来。佣人们都放假了，我刚才和他们一起去广场参加礼歌颂唱。伊莱达的生日真是一场盛会，广场上献唱的人，超过了去年。小姐不去看看吗？”
　　“明天要在神庙参加仪式，我不想睡得太迟。”梅蒂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来取走明天要用的饰物，就回神庙去了。”
　　“今夜无法在神庙安睡吧？人们会一直在神庙前的广场献花、歌唱直到明日。不如在这里休息，我早一点叫醒您。”
　　梅蒂雅想到神殿里的花海，预感到神庙不可能清静，也就不再拒绝利克的建议。利克亲自为梅蒂雅整理床铺，为她介绍礼歌的盛况：“今年的吟游诗人有新面孔，都有打动人心的歌喉。伊莱达最喜欢的辛孚尼早早就来了。”
　　“女神最喜欢的？”
　　“他说，有一年祭典结束的晚上，伊莱达亲自出现在他面前，送给他一样东西感谢他歌唱，并且赞美了他的歌喉。”
　　“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一件奇怪的东西，他每年都会带来向众人展示。这算得上毕生的骄傲呢。但是今年，另一位年轻吟游诗人的歌声更加动人。”利克笑着说，“听说是南方众神喜爱的歌手。不知道伊莱达喜爱的辛孚尼，和南方众神的宠儿，谁会赢得乌疏林人的心。”
　　他说着给梅蒂雅准备好洗濯用的清水并且为房间熏香。“明天一早开始，整座城市都会异常喧嚣，到时候想睡懒觉也睡不着。”
　　梅蒂雅沐浴之后放松地躺在床上。床单散发着让人安心的香气，她很快陷入沉睡。利克守在门口，听到她不再发出任何动静，他再度走入房间，打开所有的窗。
　　香味渐渐散去。又过了一会儿，街上传来刻意压抑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利克站起身去门口迎接这些客人。一队悄无声息的侍从之后，尤里狄斯特披着斗篷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