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77、第 77 章

　　梅蒂雅站在喧嚣的人群中，焦躁不安地侧头仰望身边的男人。兜头的风帽斗篷害她热得受不了，但男人按住她的手，不准她脱掉。
　　“你……”她犹豫该怎么称呼他。他又隐瞒了身份吧？叫他的名字会不会让他身份暴露，不能痛快地在民间胡混？“嘘！”希罗丹姆制止她发问，压低声音说：“辛孚尼要开始歌唱了。”
　　头发灰白的吟游诗人走上六边形高台，人们立刻安静下来。这位驰名帕洛瓦的吟游诗人已经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略有些发福，但精神矍铄。他拨动竖琴，醇厚的男中音和琴音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是赞颂伊莱达的诗歌，她的六个化身赐予帕洛瓦无数奇迹。
　　梅蒂雅被歌声迷住，感动得热泪盈眶。如痴如醉的群众在一个段落结束时送上热烈的掌声和赞颂，把象征伊莱达的白玫瑰抛向他的脚边。梅蒂雅也和他们一起鼓掌喝彩。
　　整首长诗唱完时，黄昏悄然降临乌疏林城，狂热的观众将白玫瑰撒满辛孚尼的舞台。“给我们看看你的宝物吧，辛孚尼！”有人高喊。
　　和蔼的歌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朝向台下观众。黄昏中，只见他手掌中有一件东西折射着明亮的光。
　　“那是什么？”有五六岁的小女孩问。
　　“我不知道。”老歌手慈祥地回答，“也许只有伊莱达知道。”
　　披着亚麻斗篷的女人走上高台时，老人温和地打量她。在歌手退场之前上台很失礼，但他看得出她的打扮像是外国游客，大约不懂这里的规矩。天色已经暗了，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薄斗篷下伸出一双雪白的手臂。
　　“让我来，可以吗？”她抬起头时，老人看见帽兜下飘出的金发，惊得合不拢嘴，痴痴地把盒子递给她。
　　梅蒂雅取出盒子里的胸针，向他展示用法。这个世界还没有别针，他们的胸针是一根插在衣襟上的簪子。梅蒂雅打开别针，亲手别在歌手的衣襟。
　　那块内部雕花的人造紫水晶就像贴在他的衣服上。不仅辛孚尼激动得脸颊颤抖，乌疏林人也发出“哇”的惊呼。希罗丹姆跳上台，拉起梅蒂雅说：“再不走，你会被他们撕成碎块。”
　　他像是对乌疏林的大街小巷很熟悉，带着她东拐西拐。停下来的时候，梅蒂雅鼻端闻到冲天的酒气。“果然是酒馆。”她叹口气，被希罗丹姆拉扯着走进去。
　　酒馆内部和外面热闹的氛围截然相反，空荡荡的，只有柜台后的中年掌柜大声说：“今天的酒卖完了。我要关门参加庆典。”
　　“留给我的那一桶也卖掉了？”希罗丹姆问。
　　掌柜转身一看，立刻高兴：“丹姆！你这家伙什么到乌疏林？哈哈，一定是听说庆典上有来自各国的酒，马上赶来了吧？”看样子，他不知道希罗丹姆的真实身份。他从柜子里提出一个木桶，对希罗丹姆说：“你这桶酒好好的，放心喝吧。我要去参加礼歌之夜，你走时帮我锁好门。”说完当真走了。
　　“他很信任你。”梅蒂雅揭开风帽，“竟然不怕你把这里的酒喝光。”
　　头发乱糟糟的男人一巴掌拍在她后背，“来来来，随便坐，梅妮。”
　　“梅妮？谁说你也可以这样叫我？”梅蒂雅被他拍得险些趴在桌上。
　　希罗丹姆哈哈大笑，“难道只有尤里狄斯特才可以这么叫？真让人嫉妒啊！”“不是你想的！”梅蒂雅提高音量大喝一声，引来希罗丹姆更放肆的大笑。
　　“梅妮，一起喝杯酒怎么样？这么完美的二人世界。”摄政王满意地环顾小酒馆。
　　梅蒂雅向他扔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我并不想和你度过二人世界。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特意拉我到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他轻巧地避开，用引诱的口吻说：“别看不起这个小酒馆，他家的自酿酒可是闻名遐迩。”
　　“你不是戒酒了吗？”
　　“我只是把喝酒的欲望留到和梅妮见面时。”
　　“不要开口闭口叫我的小名。”
　　“不——‘梅妮’听起来比‘梅蒂雅’温柔乖巧，我很喜欢。”
　　梅蒂雅抿着嘴不再理他。希罗丹姆用力拍手，古斯和敦克就把那桶酒抬到桌边打开。“很香吧？”希罗丹姆诱惑似的冲梅蒂雅眨眼。
　　“我说了我不会喝酒。”梅蒂雅不安地扭动身体。
　　希罗丹姆自己喝了一大杯，大呼过瘾。“好吧，不勉强你。但是，别这么拘束。”男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离开宫殿，走上街道的我们，不是摄政王和公主，是来酒馆寻欢作乐的丹姆，和来观察风土人情的旅人梅蒂雅。就算说了让对方不高兴的话，丹姆也无权伤害路上遇到的旅人。这么想，可以放松一点了吗？”
　　梅蒂雅不为所动，青绿色的眼睛冷静地盯住他。希罗丹姆笑了笑，“你不相信我的话。”
　　“丹姆是怀着什么心情，在特林西王的宫殿里拦住我、接近我？因为我能喝酒，还是因为我是艾尔尼妲公主？丹姆是怀着什么心情，拉着我去听辛孚尼唱歌？因为我能喝酒，还是因为，我不仅是艾尔尼妲公主，同时也是特林西王与伊莱达的女儿？我想，答案很清楚。”
　　希罗丹姆挑起眉头的同时撇了撇嘴，梅蒂雅看出那是一个轻蔑的表情。
　　“我和公主不同。”希罗丹姆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望着梅蒂雅说：“公主嘴上说不在乎身份，可是心里在乎。而我完全不在乎。公主、女奴，女神的女儿、酒店老板的女儿，我不在乎。”
　　“可是我一定有什么是你在乎的，否则不会一直跟着我。”梅蒂雅盯住他的眼睛，“除非你是爱上我了——我不相信。”
　　希罗丹姆哈哈大笑，又喝了一口，“这世上有一件事是我在乎的——美貌。”
　　梅蒂雅瞪大眼睛。
　　“世界其实很肤浅。”希罗丹姆挑起嘴角笑笑，喝了一杯酒。
　　“太多的人，只要看到表面就心满意足，不去探访内在、真相、深层的本质。所以美貌，是足够对付大多数人的武器。美貌属于仕女，她早晚能出人头地；美貌属于间谍，她必定能得到最宝贵的情报；美貌属于面包店老板娘，她的面包销量一定遥遥领先。”
　　他意味深长的斜睨梅蒂雅，举起酒杯致敬，说：“敬你的美貌！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前途无量。不管你是村姑，旅行者还是公主，有这样的美貌，我就会把你放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