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78、第 78 章

　　“那么，我的内在、真相、本质，你其实没有兴趣？”
　　希罗丹姆耸耸肩。
　　梅蒂雅带着小小的坏心眼看着他，让希罗丹姆心头一颤。“我是真的不会喝酒。”她轻轻咬着下唇说，“啊——我必须要承认了！上次我骗了丹姆。你来喝喝看吧！”她说完把酒杯推到希罗丹姆面前。
　　希罗丹姆记得递给她满杯的酒，现在杯中矮了一截。他不解地举起酒杯，喝一口就喷了出来。“是水？！”他惊诧的表情让梅蒂雅开心地笑起来。“你把酒变成了水？是伊莱达之女的神力吗？”希罗丹姆大惊小怪地看着得意微笑的少女，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你这暴殄天物的坏丫头！给我变回来！把我的酒还我！”
　　“这可不是变戏法。”
　　希罗丹姆气鼓鼓地把清水倒出窗外，又重新舀了一杯酒，哼哼着自己喝了起来。
　　梅蒂雅的双手放在桌上，不自在地交叉十指，“看来美貌也有不太管用的时候。”
　　“为什么宁肯喝水呢？”希罗丹姆喝着闷酒，实在憋不住大喊一声，“如果水能代替酒，我们的祖先何必要发明酿酒术！”
　　因为阿方索不允许。梅蒂雅默默地咬住嘴唇。担心她失去意识之后，会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如果感到不安全，稀里糊涂让重要的东西消失，会很麻烦。
　　“我不知道喝醉之后，会发生什么。”梅蒂雅埋头叹了口气。
　　希罗丹姆误会了这句话，从酒桶中舀了一小杯，放在她面前。“知道为什么我敢放心大胆地喝酒，敢喝得烂醉如泥？”他伸出拇指，指向邻桌上的两个男人，“有他们在。”
　　梅蒂雅认出那是他的贴身保镖，古斯和敦克。丹姆上一次喝醉，就是他们把他抬走。
　　“他们是我绝对信任的人。只要有古斯和敦克，喝醉也好，昏迷也好，不会失去安全感。而你，身边恐怕没有一个安心信任的人吧？真是让人唏嘘。”
　　梅蒂雅没做声，还是没有碰酒杯。希罗丹姆仰头喝光杯中酒，说：“我有个提议。上一次梅妮赢了我，我负责你的食宿。这次梅妮就算喝醉输了，我也会送你安全回到伊莱达神殿，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可以安心了吗？”
　　“就这么想要我喝酒？”
　　“怎么说呢……我是一个很过分的人。”他眯起眼睛望向她，低缓地说，“我的习惯很坏，总是喜欢通过人们喝醉之后的样子来判断这个人。我的朋友很少，但每一个都和我一起大醉过，把自己的丑态、安危全托付给我。”
　　那样的人根本不是朋友，只是让你有一种优越感而已吧。梅蒂雅想这么说，但她还记得对方是舒柳特的摄政王，微笑着把话留在心里。
　　“我对谁来继承乌疏林的王位没兴趣。但是，我这样身份的人，有时候不得不选择一个立场。”这回轮到希罗丹姆不怀好意地笑着注视梅蒂雅。“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呢？”
　　应该是不可能的。梅蒂雅心里想了想，听到他又说：“听说你和尤里狄斯特的关系，已经搞砸了。”
　　他的名字突然出现于这片安静中，在空屋里回响，回音弹回来打在她心头。梅蒂雅急忙端起酒杯掩饰，喝了一口立刻咳嗽，“好冲的味道！”
　　希罗丹姆哈哈大笑起来，递给她一碟水果，“咬一口。”
　　酸甜的汁液抵消了口中火烧火燎的感觉。“哗！”她拍着心口吐了吐舌，“感觉要喷出火了。脑子被那股味道冲得嗡嗡作响。”
　　希罗丹姆好像很得意，带着艺术家的陶醉语气说：“是平常无论如何不会有的感觉吧？”
　　“整天处于这种状态，人迟早会发疯。”
　　丹姆把酒杯递给她，“再来一口，没准就不讨厌它。酒也和人一样，喝第一口没有喜欢上的，不代表它不好、你以后也不喜欢。”
　　梅蒂雅撇嘴，浅浅地尝了一口。“有点淡淡的酸甜。这是图尼的酒。”
　　希罗丹姆略感意外：“你喝过？”
　　“嗯。”
　　在迦兰宫廷，假扮姐姐接待图尼大使。她用嘴唇和舌尖触知美酒的成分，接下来……尤里狄斯特拖着她回到房间，拆穿她的诡计，用鞭子打她还要用刀劈她。
　　回忆让梅蒂雅肩膀哆嗦，不经意地抱着酒杯连喝了几口。希罗丹姆不失时机地为她斟满酒杯，“看来不需变成水，公主的酒量也很不错嘛。”
　　其实脸已经开始发烫。但是这股热量能够稍微抵消心里的寒意。难怪人们总是借酒浇愁。梅蒂雅叹了口气。
　　希罗丹姆看着她，不无遗憾地说：“为什么换掉那条裙子？伊莱达之眼的颜色，也是公主眼睛的颜色，多般配啊。”
　　“是你送的？”梅蒂雅稍稍吃惊，然后说，“裙子太美了，我想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穿它。”
　　希罗丹姆笑起来：“还要再穿吗？别人会以为公主缺乏衣服。那样的裙子，公主想要多少，我也可以送给你。可惜，下一次不能露出后背。”
　　梅蒂雅故意忽略最后一句话，小口呡着酒，淡淡地说：“有很多裙子的公主，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有人叫我裁缝公主，但我又不是裁缝国的公主，不需要时时穿着样板给自己的国家寻找顾客。”
　　“哈哈！”希罗丹姆大口喝酒，说，“有这样的美貌却不注重修饰，会让看到的人心疼啊！”
　　“丹姆是觉得我太寒酸，所以送裙子给我？”梅蒂雅的头开始发晕，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托住下颌，斜睨酒友。
　　“我想看看你还能有多美。”他模仿她的姿势，以同样的动作斜睨她，“你的母亲也好，你的姐姐也好，都证实了一个道理——美人的力量能够征服世界，让人心甘情愿膜拜，疯狂去追求，情愿奉献身心性命，发动战争也在所不惜。我想看看，你是否具备那种力量，有多强大。”
　　“好色的男人。”梅蒂雅嘟囔完，嗵的栽倒在桌上。
　　“因为美色实在是太好用了。”希罗丹姆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示意他的两个随从善后，他自己抱起醉倒的公主，向酒馆外走去。
　　“真实的酒量不行呀！”他看着怀中美人，对此颇感遗憾，“吹吹风会不会醒来呢？”
　　她很轻，轻的令人惊讶她是人类还是妖精。希罗丹姆不由得抱紧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飘到天上去。古斯和敦克一前一后跟着他，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
　　在伊莱达生日庆典之夜，人们会狂欢直至个个烂醉如泥。希罗丹姆迈着轻快的脚步躲开扯着喉咙唱歌的酒鬼、亲昵的情侣、已经倒地不醒的醉汉，没有惊醒怀里的人。
　　伊莱达神殿灯火通明，他抱着梅蒂雅走上台阶，几乎连汗也没有淌。起初他以为她轻飘飘的体重是错觉，现在可以肯定，她和普通的女人的确不一样。
　　女祭司们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公主回来，露出讶异的神色，她们很快从他臂弯里带走梅蒂雅。他看着她的金发一路闪烁，消失在神殿深处，戏谑的笑脸渐渐变沉重，最后几乎严肃而令人胆寒。“再见，旅行者梅蒂雅。”褪去了笑容假面的摄政王轻声说。
　　他的随从敦克轻咳一声，希罗丹姆转过头，看见神殿外伫立着一个年轻女人。她用斗篷挡住脸，但那完美的身材和风帽下露出来的栗色长发，他看一眼就知道她的身份。
　　希罗丹姆没有说话，静静地离开神殿，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在伊莱达祭典当晚根本不可能有无人的街，这条路上说是僻静，只不过是因为倒在街上的人都醉醺醺沉睡。古斯和敦克把那些醉汉丢到另一个街口，为主人和那女性留下一个清静的对话场地。
　　女人走到希罗丹姆面前，跪下亲吻他的手指，然后站起来掀开风帽。月光照亮了一张无以伦比的面容。
　　“这么晚了，又是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你怎么不在家中，反而独自去神庙？”希罗丹姆柔声表达关心。
　　“安图大发雷霆，砸坏很多东西。”莉特拉悠悠地说。“不敢在宫中宣泄，所以跑到我的家里。人们都在兴奋地谣传——今天伊莱达现身了。她的女儿就是王的女儿吧？大街小巷都在说，伊莱达的女儿要代替第一王子，成为乌疏林的统治者。”
　　“你关心这些吗？”
　　“怎么可能不关心！”莉特拉猛地抬头，脸上满是焦虑，“如果第一王子不能继承王位——王在我身上花费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不会白费的。”
　　“王，请您一定要让安图成为乌疏林的王！”莉特拉跪在他的脚下，“我只有成为乌疏林的王后，才能够回报王对我的恩情。如果安图失去王位，我算什么呢？”
　　希罗丹姆的指尖轻触那张绝美的脸，“莉特拉，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静静地在安图身边等待吧。”
　　“等待什么？”莉特拉难掩悲观的情绪，“王，请你告诉我，特林西王是否已经决定了继承人？是那个女人吗？所以王今晚和她在一起……”
　　“莉特拉！”希罗丹姆柔声安慰她，“你想多了。特林西王的确已经选择了继承人，是艾尔尼妲的希莉雅王后。”
　　“我烦躁得不知该怎么办。想到安图不能成为乌疏林王，我多年来的忍受毫无意义……”莉特拉咬着颤抖的嘴唇，泪光盈盈地注视他，“王，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想要一个孩子。”
　　“孩子？”希罗丹姆挑了挑眉。
　　“希莉雅王后结婚多年还没有孩子，即使有，是拉斐格王的继承人。如果第一王子在她之前有了乌疏林血统的继承人，大臣们会改变心意。”莉特拉快速地说，“头生子无论母亲是谁，都有继承权。我想为王生下能够夺取乌疏林的孩子。我想生育王的孩子。”
　　希罗丹姆失笑道：“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已经超出了我对你的期待，会让你自己太辛苦。”
　　“王嫌弃我吗？”莉特拉苦笑，“我也嫌弃——帕洛瓦最美最贵的奴隶，我身上的重点永远是‘奴隶’。可是像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回报你呢？我被那念头缠住了，满脑子只想让孩子夺取乌疏林，把它献给王！”
　　“莉特拉，我不需要你那样回报。”男人疼爱地拭去她脸上纵横的眼泪，“如果你讨厌安图到这种地步，就离开他。”
　　“可是，王——”
　　希罗丹姆安然说：“我不希望你这样的美人烦恼。我可以让一个四岁的孩子成为舒柳特的王，也可以在乌疏林扶植一个新主君。你只要开心地过自己的生活，我就安心了。”
　　莉特拉却警觉起来，丝毫没有为此感到安心。“王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要彻底抛弃安图、抛弃我？完全不管我，不寄希望于我……王连利用我的心思，也没有了？”
　　希罗丹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轻吻她的前额，“美丽的莉特拉，你是我精心呵护的宝物。忧伤不适合你的美貌。”
　　莉特拉的神色黯然，垂下头。“为什么我觉得，王要把这件宝物锁入深深的仓库，再也不挂念？如果王是如此希望，那忧伤不可能离我而去。”
　　“莉特拉！”希罗丹姆露出又生气又无奈的表情，“你再这样，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想和王在一起。”莉特拉仰起头看他，哀求般地说，“我不想回到醉醺醺的安图身边。”
　　“难道我不是醉醺醺的吗？”希罗丹姆眯起微醺的眼神。
　　“那么我希望王在我的身边沉醉，哪怕只有今晚。”女人温柔地环抱他的腰，陷入他的怀中。
　　希罗丹姆哑然失笑，“真是的！我把你养育成诱人的尤物，可不是让你来对付我啊！”
　　“我的手段，对王有用吗？”绝色美人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声音香甜。
　　“怎么可能拒绝呢……”男人扳起她的脸，贪恋地端详，“美貌是天下无敌的武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