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93、第 93 章

　　离开阿玛琳城之后，梅蒂雅忍不住问：“纳弗达尔的政变，塞拉菲娜也参与了？”雷姆德机警地打量她，挑眉问：“为什么这样说？”梅蒂雅小声说：“就算是商人之王，也没法独自在异国翻天覆地，肯定有人做你的后援吧？塞拉菲娜如同你姐姐，怎么会对那样的大事不管不问呢？你说她应得一份，除了政变成功之后分配的利润，还能是什么？”
　　雷姆德笑了一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岔开话题说：“今天中午没有地方休息，塞拉菲娜为我们准备了足够的水和食物作为午餐。晚上在乌疏林的边境小城格吕莫过夜，明天就踏上德鲁的土地了。”
　　“和我从德鲁到乌疏林的路径不一样。”梅蒂雅回头向利克求证，“那时候我们走的是山路，沿途很少见到城市。”
　　“野外旅行不需要考虑投宿是否方便，更容易自由地控制时间，想要连夜赶路也可以。但要面对的危险更多，除了经验丰富的旅人，很少有人敢冒那种风险。”雷姆德带着深意看了利克一眼，“你很适应野外的生活。”
　　“谢谢少爷夸奖。”利克用一句感激代替了解释。
　　梅蒂雅不以为意，“这么说来，希罗丹姆那时候也走了不寻常的路线。竟然是在山里的小酒馆遇见他。”
　　“别看那位摄政王外表轻浮、玩世不恭，在战场上却是出色的军人。只要给他足够的酒，把他丢在大山里一个月他也能活得很好。”雷姆德说着又看了利克一眼，问：“你做过战士吗？当过雇佣兵？”“不。”利克简短地否认之后不再多话。
　　“希罗丹姆也太爱酒了！”梅蒂雅叹道，“舒柳特人怎么放心把国家交给他呢！”雷姆德微微笑起来：“你可能不信——舒柳特人为他感到自豪。”
　　“自豪？”梅蒂雅的确难以相信。
　　“他伯父卢那在位时，舒柳特积累了史上最雄厚的财力。卢那不自量力，向艾尔尼妲争夺土地，结果激怒了宛如雄狮的艾尔尼妲人，连年战火，损失惨重。和艾尔尼妲结盟的迦兰人看准时机，不给舒柳特喘息的机会，夺走舒柳特的半壁江山，连刚即位的查古也死在战场上——那一战中取得胜利的尤里狄斯特才十六岁。舒柳特人的信心被迦兰的少年王子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国家在衰落，而迦兰王子将继续成长、继续变强。舒柳特人想到北方邻国时不寒而颤，觉得再也无法保住自己的国家，投降派甚至毒死了查古王的儿子，决定结束战争。希罗丹姆就在这时候站出来。”
　　雷姆德说到这里，梅蒂雅打断他：“等一下！尤里狄斯特当时十六岁，那就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查古王在七年前战死，怎么会有现在四岁的儿子斯利姆王呢？”
　　“是养子。”雷姆德说：“希罗丹姆说自己的性格不适合称王。查古王的遗孀和大臣们很为难，最后以查古王的妹妹黛玫丽公主之子，作为死去的查古王的后嗣。”
　　利克嘿的冷笑，说：“也有人说，斯利姆是黛玫丽和希罗丹姆的儿子。”他口气凝重地对梅蒂雅说：“那个男人的私生活混乱，不仅仅好酒而已。小姐最好别和他有来往。”
　　“这么混乱的男人，舒柳特人却为他感到骄傲？”梅蒂雅更觉不可思议。
　　雷姆德对利克批评希罗丹姆的话不做评价，悠然地说：“公主在伊莱达神庙见到从舒柳特回来的女祭司吧？因为河流改道淹没村庄，她们去救助。”
　　“嗯，见到了。”
　　“那条河是舒柳特和迦兰的国界，改道引起很大麻烦，两国互不相让。”雷姆德停了一下，说：“七年前对迦兰怕得要死的舒柳特人，现在又敢站起来同迦兰人争执，你觉得是谁的功劳呢？”利克鼻端轻哼，但没有出言反驳。
　　雷姆德又说：“在乌疏林王宫，你也见到希罗丹姆和尤里狄斯特一起出现。面对十六岁就夺走半壁江山的尤里狄斯特，希罗丹姆有一丝一毫的谦卑或者表现出鲁莽的恨火吗？那个男人很奇特，他的气势能让人忘记舒柳特曾经是个惨败的国家。他的敌人捉摸不透他，不敢掉以轻心。难得的是，他会保持这股气势，而尤里狄斯特已经不再是十六岁时的红发魔尤里狄斯特。”
　　“红发魔？”梅蒂雅不觉得尤里狄斯特的长发呈现红色。
　　雷姆德说：“王子小时候的发色更接近王后，十六岁的时候还有明显的红色，被南方的敌人畏称为红发魔。后来渐渐变为凯姆哈根家的茶褐色，但是阳光下仍然能够看出轻微的红色。”
　　雷姆德顿了一下，又说：“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希罗丹姆会夺回失去的土地——我有时候会这样想。”
　　“真是无稽之谈！”利克忍无可忍地叫起来。
　　“雷姆德看到的希罗丹姆，是我看不到也无法想到的一面。”梅蒂雅低声说，“收复过去失去的土地，比未来千万人的生命更重要吗？”
　　“他们争夺的不是土地。”雷姆德非常认真地说。
　　“舒柳特失去了北方领土，但仍然是南方面积最大的国家。现存的土地之下，有全世界最好的宝石矿。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成为最富有的国家。但失去的尊严，不以一场雪耻的战争来挽回，就会永远变成舒柳特人的伤疤。就算全世界的黄金宝石堆在他们脚下，在提起他们失去的北方领土时，他们依旧抬不起头。提起他们的投降派因为害怕失败而毒杀自己的王子，他们依旧无言以对。”
　　“即使战争会牺牲很多人的生命？”梅蒂雅提问之后，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
　　“战士的勇气，商人的信用，人的尊严，比生命更重要。”雷姆德果然这样回答她。
　　利克冷笑说：“迦兰人的尊严同样不容冒犯！”
　　“哎，为什么男人一提到军事就要争吵？”梅蒂雅叹口气，转头问雷姆德：“你不喜欢迦兰吗？”
　　“公主怎么会用到‘喜欢’这种词呢？”雷姆德笑道，“迦兰是我经商的国家之一，没有特殊的感情，谈不上喜不喜欢。难道你喜欢吗？”
　　梅蒂雅垂下头想了想，说：“安璐特的冬季很美。静静落下的大雪，雪后的阳光，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棉袍，在雪白的湖面上滑冰……我想我对那些还是喜欢的。可是对另外一些人和事，非常讨厌。”
　　雷姆德望着她的侧脸，淡淡地说：“公主的情感太丰富了，很容易对人对物产生喜欢、讨厌的心情，这样会受到比别人更严重的伤。”
　　“太傻了，是不是？”梅蒂雅无意识地摆弄自己的发辫末梢，“可我不知道怎么能控制这种心情。”
　　雷姆德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让她看着自己，认真地说：“一点都不傻。这种心情很美好。傻的是那些辜负了这份心意的人。”
　　利克咳嗽一声，说：“再这样悠闲谈天说地，没法在晚上顺利到达下一站吧？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了。”他的提议没错，从这天出门开始，他们比前两天的脚程慢了不止一点。梅蒂雅和雷姆德结束了闲谈，开始催促坐骑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