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与繁花》朵拉图的日出

32、第二章

　　母亲让我早上学，又在一年级的寒暑假把二年级的课程在家里开小灶教了我一遍，为的是让我跳过二年级直接上三年级。不过自从她带了学生，就没有把管得像以前那样严了。估计认为我听话懂事，不需要多操心。但到底我是个孩子，很容易被周围影响，方乐就是其中之一。
　　方乐与我同级，只是不同班，没搬家前，我只是在学校走廊上经常撞到他，母亲对他的评价并不好，说他是纨绔子弟，而且因为他的恶行，当时他也已经在学校里小有名气了。以至于就连我，我对他也是敬而远之的，并不是母亲对他的恶评让我每次见了他都绕道走，而是我经常见他与一堆男生在课间休息的时间里，扎堆靠在走廊栏杆上，像个流氓一样盯着来往上厕所女生的校服裙摆评头论足。有时候，他还会恶作剧追着同班女孩子满地跑，把她们压在课桌上做着下三滥的恶俗动作，教室里的惊声尖叫引得隔壁班的同学都要跑过来围观。
　　我瞅见过那混乱的场面，当时很庆幸自己不是女生，但至到十岁，我的相貌依旧是偏女生，喉结不明显，细皮嫩肉，声线柔弱，没有一点男儿气概，母亲说这是眉清目秀，而父亲则认为这是因为我是早产儿，所以才生得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
　　第一次与方乐说话，是那天全家搬进新房子的时候，我记得那是夏天的个大中午，我已经逛过一遍新房子里，里面乱糟糟的家具还未拆开包装，我无事可做，便出来站在新家的停车库门口，看着搬家公司一件一件把卡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当时，我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男孩子在被太阳烤得焦热的水泥路中央，独自一人对着一面矮墙在踢足球，但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同级的方乐。
　　只是没过多久，唰的一声，我眼前有什么东西飞过，接着我们家的全身镜咣当一下就在我面前碎了一地。我着实吓了一跳，不免退后几步，当时屋外的人都搬着东西进新房子里，花园外的街道上就我一个人站在路牙子上，我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要不要进屋把爸妈叫出来，正要回去，被那个男孩叫住。

　　你，没事吧？

　　他大汗淋漓地跑过来，看见我后显然是怔了怔，然后气喘吁吁地问道。我看他额头和脖子被粘粘的汗腻得有些脏了，我觉得讨厌，也没搭理他。转身要回去。

　　喂——和你说话呢！

　　他抱着球没有礼貌的嚷嚷。我假装不认识他，也没转过头，就抛下一句。

　　你把我家镜子弄坏了，我去找爸爸过来。

　　我赔！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阻止我回去，并满不在乎地说他会赔偿。我厌恶地一把甩他汗湿的手。

　　我问你呢，你没事吧！

　　没事。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他的脑袋一定与他怀里的肮脏的球换了位置，我有事没有他不会用眼睛看吗？

　　结果，方乐砸碎玻璃当然是小事，方乐父亲是做餐饮生意的，我们家是做酒水生意的，父亲里想谋求合作还来不及，怎么会在乎那点赔偿。
　　方乐的母亲拉着方乐来家里赔礼道歉，至于赔偿，父亲是左推辞右拒绝，最终以方乐一家请我们家吃一顿饭的方式了事，父亲说谈钱伤和气。
　　把方乐一家送走后，父亲笑得格外灿烂，说，这个家呀，搬对了。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结果第二天在学校，方乐跑过来，塞给我一只跑车模型，说是赔给我的，我一脸莫名其妙，说不要，推回去给他，他又他硬是推回我怀里，还警告我不许扔掉或者送人，要不然被他发现就过来打我。

　　…那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玩吧…

　　我有些无语，这到底是赔偿还附带道德绑架，那我还是不要了。

　　好吧好吧，随便你怎么弄它，我走了。

　　他说完就跑掉了，而我把那只炫酷的跑车模直接扔进了床底下，反正我也不喜欢这种东西。
　　我以为我和他的接触应该就这样断了，不想再过几天，方乐父母请我们家吃饭，在饭局上，方乐母亲提议是否可以请我母亲辅导方乐的功课。明显，我看出母亲是不情愿的，我也不愿意，但母亲转头看到父亲给她使眼色，最终还是妥协了。

　　现在我已经不带学生了，不过看方乐也聪明伶俐，放学来家里和木子一块写作业吧，我也只能帮忙到下个学期结束。等到他们两个都上了初中，我得请别的老师辅导，初中那内容我教不来。

　　母亲带着余地地把这棘手的活接了，我看对面方乐母亲笑容满面，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对方乐说：

　　以后放学呀，跟木子一块回去，别跑到外面和别的同学胡闹。

　　方乐仰着头看着他母亲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自打那以后，方乐基本放学了都在我教室门口等我，刚开始我对他爱答不理的。有时候，我说我要今天轮到我打扫卫生，他就说没关系，我在外面等你，我说我要去垃圾场倒垃圾，他也陪着我有一块去，我说我要画黑板报，他就坐在教室后面看着我蹲在凳子上忙活，我个子小，有时候够不着黑板最高的地方，他就架两张凳子让我爬上去，他在下面稳着。
　　起初，我故意拖拉时间不回家，可后来发现他和我在一起好像没有平常那样强的攻击性，我就慢慢放下警惕了。何况他去我家，也没有把我家搞得天翻地覆的，虽然母亲仍然是不待见他，基本都让我给他检查作业，到期中期末考试，拿几张卷子给他提前做做，好让他的成绩不像以往那样难看。
　　可我也不太愿意教他，因为和他说话，他总是不入脑，大多时候像只猴子一样蹲在座位上开小差，每隔几分钟就开始拿着削笔机削铅笔，用小刀切橡皮，用铅笔尖一下一下捅着橡皮块，把一块好好的橡皮戳得千疮百孔，最后变成一滩稀巴烂，要不就是在课本上画各种公仔小字。母亲说多了，他也改不了这个臭毛病，她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不想费劲给他解释，我的作业基本是给他半抄半写的。
　　方乐的确不是学习的料，但特别好玩，我都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从哪里捣鼓过来的，反正渠道都不正常。
　　晚上，我和他做完作业，若是母亲约人在家里打麻将，他就带我上他们家去玩。很多时候，他们家就保姆一个人在，方乐父亲我很少见到，他母亲晚上不是去舞场跳拉丁，就是去打麻将。刚开始他只是带我去他房里玩电子游戏，母亲从不让我玩这些东西，说玩多了是不务正业，可我觉得好玩，就和方乐窝在房间里使劲玩，有时候玩得太晚，母亲过来找我，我们就慌里慌张地把游戏机塞进床下，然后在地板上摆混乱一堆玩具模型或乐高积木以防穿帮。
　　三个月后，我和方乐玩得特别熟了，他开始背着保姆从他父亲的酒柜里偷拿出一些价值不菲的酒，烟和打火机，教我喝酒抽烟，两个人大冬天在屋里边开空调边大敞着窗户冷飕飕地蹲在角落里，酒和烟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结果敞窗子也没用，满屋的烟味还是散不去，他就跑到父母的卧室里，拿着他母亲的香水在屋里一顿乱喷。
　　当然那瓶因为度数太高，又难喝，两个人是喝了几口就不想再喝了，方乐把它丢到小区的垃圾箱里。

　　我说，你这样不怕你爸爸发现揍你一顿？

　　别人送他的东西他自己都不清楚，少一瓶没关系！

　　他拍拍胸脯，豪言壮语地与我保证。
　　结果，没过几天在饭桌上，我就听我母亲说方乐被他父亲胖揍了，说什么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家里的酒喝还抽烟，小流氓简直是无药可救。
　　我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她是如何知道的。

　　方乐他妈在麻将桌上说的呗，看她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庆幸我没生出方乐那样的猴子，你看，咱们家木子从小多乖啊。

　　母亲说完还特别欣慰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方乐没把我供出来。
　　第二天上学，我便瞅见方乐左脸上印着一块特别大的巴掌印子，红到发紫，我看他那副怂样，再对比之前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地模样，特不厚道蹲在路边笑到肚子抽疼，他生气地追过来要打我，我一溜烟背着书包就跑了，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回家。
　　我记得那天学校不知因为什么活动，下午只上了一节课便提早放学了，在回去的路上，他还特神秘地附在我耳边上和我悄咪咪地说。

　　待会来我家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那可比烟啊，酒啊都要好百倍。

　　他可真的是死性不改，我摇头说我不去，要再出了事，我就要被拖下水了。

　　没事！我爸妈都不在，阿姨到今晚七点才过来，来嘛，那东西我保证你一定没见过！

　　方乐拉着我的手就往家里跑，我心里顿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比上次两个人偷着喝酒抽烟更加糟糕的感觉，但同时，我却又有一点跃跃欲试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