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与繁花》朵拉图的日出

33、第三章

　　他带我去他父母的卧室，然后谨慎地将门反锁，又把窗户旁的窗帘拉上了。我看他这样子也能猜到他要给我看的东西铁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方乐从书包的夹层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衣柜下面的一只抽屉，我问他钥匙是从哪来的，他朝我眨眨眼，说他偷拿了他父亲的钥匙，在外边配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接着他从抽屉的里层掏出一只纸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和几盘看起来十分可疑的光盘。
　　（略）

　　结果，我就这样看到了我那个年纪不该看到的东西。
　　（略）

　　我有些心虚，问他们在干什么。

　　可能在生孩子？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我爸妈半夜的时候也像他们这样叫，可是他们也没给我生小弟弟…我估计他们这样是让自己爽…

　　可是他们的样子看起来不爽啊，你看那个女的喊得和猪叫似的…

　　那既然不爽，他们干嘛玩这么久…

　　…

　　结果那天我们都把自己的裤子都弄脏了，两个人光着屁股在浴室里洗裤子，洗着洗着，嘻嘻哈哈地又开始在喷头下玩水，弄得上半身也湿了，方乐就借了一套衣服给我。当时六年级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了，我还是一米四几的个子，瘦不拉几的如同猴子，他的衣服给我穿完全不合身，裤子穿了拖地，我就只套了一件长到膝盖的T恤。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母亲还问我衣服是怎么回事，我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说和下午方乐玩水，把衣服弄湿了…
　　我还是男生的时候，方乐教会了我所有男孩子的癖好或者说是毛病，包括打架，当然不是我找别人的茬儿，是别人找他麻烦，我帮衬他。
　　那时，我们刚升初中，我和他住在同一区，所以进了同一所初中。
　　方乐进了初中比小学那会儿还要不务正业，我也不知道他在校外招惹的什么人，有一天放学回家晚了，走过一条学校后面巷子的时候，我听见巷子拐角的有人在打架，远远就能听见几些人口里的粗鄙之话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本来我和经过这条巷子的几个学生一样，不想招惹是非，胆儿怂，撒腿开始拼命狂奔，但没跑几步就听见骂人的脏话里有方乐吼叫的声音，叫得如同一只案上待宰的猪，撕心裂肺的，我的脚步顿时停了。
　　我站在原地左右为难，考虑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回去救他，也没想过在场有到底有多少人，是否会寡不敌众，抓起墙角一只啤酒瓶就赶过去了。
　　那是一个封闭的小型垃圾场，周围居民楼，餐饮店的垃圾都往这儿倒，臭气熏天的，我看见垃圾堆里有三个人正在踹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方乐，我当时想都没想冲过去，对着那个打方乐最狠的人的脑袋就是用力一砸，把手里的啤酒瓶砸得稀巴烂。那个人应声倒地，捂着满是血的脑袋在地上鬼哭狼嚎地打滚儿，把脚下的垃圾踢的四处飞溅。
　　其余两个人看见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瘦成杆的学生拿着一只碎掉的玻璃瓶渣子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跟个筛子似的，还把他们的同伙都打伤了，愣了几秒，立马怒不可竭地跑过来揍我，我瘦小的身材板自然是打不过他们的，所以当他们把我打倒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曲卷成只刺猬，用双手捂住我的脸，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千万别把我的脸打伤了，要不回家给母亲看到，她得好一顿担心。
　　当然我当缩头乌龟也撑不了几秒，因为实在是太疼了，不知哪来的爆发力，我一脚踹了其中一人的□□，又把他手臂咬出一道狰狞的血口子，我反手骑在他身上，看他脸扭曲得像堆在一块儿的褶子，眼角眼泪哗哗地直流，我也没心软，对着他脸又揍了好几拳，而另一个人被赶来救场的方乐一把扔进垃圾堆里。
　　在警车还没赶到之前，方乐搀着我逃离现场。我浑身发颤，根本走不动，他就背着我一瘸一拐地沿着林荫道的方砖路走回去。但我在他背上拧巴得扭曲，我想从他身上下来，因为他的衣服散发着如同潲水与呕吐物混合的恶臭。虽然我身上的味道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就是不让我下来。我挣扎几下也没力气了，只好耍嘴皮子。

　　你放我下来吧，你好臭啊！

　　我捏着鼻子嫌弃地推他。

　　就你这的腿脚，警察待会儿就追上来了，你就靠好吧，我背你回去。

　　方乐把我在背上抬了抬，喘气声里都一股是垃圾味。我只能尽量用手撑着他的背保持距离。

　　回去怎么和我妈说啊…

　　就说你体育课摔跤了…诶！你能不能配合点，别扭来扭去的，要不然我把你扔下了！

　　那太好了，赶紧让我下来！

　　我不…

　　…

　　木头。他沉默片刻，又转过头笑嘻嘻地和我说。

　　你那股狠劲哪来的，拿只酒瓶就直径往别人脑袋瓜子上砸，你教教我呗，要不，我认你做我大哥怎么样！

　　我看他眼睛里冒着星星，说得激动到唾沫星子使劲往外飞，没好气地朝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大哥就算了，求你别惹事了行吗…

　　嘿嘿，我尽量。

　　他咧着粘满血的嘴巴，也不喊疼，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痛处，吃力地将我又抬了抬我的屁股，沿着树荫下昏黄的路灯影子慢腾腾地回家。
　　我先是到他家把衣服换了，方乐趁阿姨不注意，搬来家里的急救箱，两人互相帮忙上药，龇牙咧嘴地把紫药水红药水撒了一地。我把脏兮兮的书包也丢给方乐让他帮我处理，拿了只塑料袋胡乱把里面的课本作业塞进去，穿上不合身的长衣长裤赶紧往家里奔。幸好母亲在客厅里与邻里打麻将，没太注意进门的我，只是随口问一声为什么回来晚了，我就回答说老师让我帮同班同学辅导功课。我发现那时我撒谎的能力越来越上层了，满嘴跑火车也是不羞不臊的。
　　第二天，学校里来了警察，还带着那三个小混混其中的一名扎着绷带的伤员，估计其他两位因为伤势过重，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方乐被学校公开处分，接着是停学，他依旧没有把我供出来，撅着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被他怒气冲冲赶过来的父亲操起教室后面的扫把，当场狠狠揍了一顿，把铁制的扫把杆子都打折了。那件事情当时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方乐父亲的暴脾气就连警察都拦不住，除了警车，最后医院的救护车也来了，从车里下来几名戴口罩的医生，匆匆把打得浑身是血的方乐抬走了。
　　方乐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我天天放学跑去看他，他那条被打折的腿涂满了石膏挂在床上吊下的铁钩上，肿得如同一根塞满馅料的大热狗肠。他倒跟没事人似的，躺着那里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和我开玩笑，我不想理他，他就一个劲儿要我在他石膏板上画些小公仔什么的好让他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不会这么无聊。我拿着马克笔照着英语课本里的李雷和韩梅的形象在他腿上画故事，直到他的石膏板再也没有余地给我东涂西抹。
　　方乐双手撑着脑袋，悠哉悠哉地靠在三层枕头上，阴阳怪气地用他有限的英语和我搭腔，我在画画没理他，他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把一套流程都编排完，什么How are you，I’m fine，and you…
　　我绷着的脸没忍住，破功了，生气得用力捏了一下他的伤口，他开始像烫水的猪一样干嚎起来，我瞪了他一眼，心想幸亏这里是单人病房，要不然临床躺着的就算癌症晚期病人，听了他做作的嚎叫，也会挣扎起来揍他一顿。

　　木头，你画画这么好，干嘛不去学画画？他问。

　　我妈不让。我没好气地说。

　　那你偷偷去？

　　我又不是你，净整一下歪门邪道…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