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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娘 ...

  •   白雅双脚一瞪,险些惊呼出声。

      “可算醒了。”白雅才睁眼,就瞧见一袭石榴红绢地茱萸纹绣锦的美妇坐在凳子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氤氲的眸子微动,白雅眨了眨眼中的水雾,视线逐渐清明。

      “你是谁?”她起身挨坐,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喉咙异常干痒。

      妇人狐狸眼轻抬,声音柔媚:“唤我花娘便可。”

      一俏丫鬟上前给她倒茶,她将茶捧在手心,端着一双懵懂的琉璃眼直直地看着花娘。

      “请问花娘,这是何地?我因何在此?”她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杯子青兰,工艺尚算精良。

      花娘笑了笑,她素来喜欢不喑世事的小娘子,且白雅不哭不闹瞧着十分乖巧,遂脸色愈发和善:“此处乃桃花村,因缘知晓山里住了美人,花娘不忍浪费,遂将你们请来。”

      白雅虽年纪浅,脸尚带婴儿肥,却生得精巧细致,特别是那双清浅的眸子,每每与人对视似清泉里的游鱼,钟毓灵动。

      “我与花娘素不相识,浪不浪费如何与你何干?”

      花娘说的是“你们”,白雅悄然环视,刚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玉蔻死相凄惨,也不知道她现今在何处。

      “小娘子这话可就生分了,我那早死的闺女既暗中牵引,我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零落成泥。你也无需忧心,我既把你们请来,自然是要当闺女疼的,或许还能给你们谋一个似锦前程。”

      花娘、闺女、似锦前程?白雅心有猜测,面色不显:“花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乃蒲柳之姿亦无甚远志,攀不起花娘闺女的身份亦担不起大任,还请花娘另择鲜枝。”
      便在刚刚,她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玉蔻,悬着的心总算歇了大半。

      花娘看了眼沙漏,脸上的笑敛了半分:“原以为你虽年幼,好歹见过世面,是个通透的。我的闺女旁人求都求不来,断没有被嫌弃的理。只是你既已拒绝,我也不愿做那剃头桃子之事。”

      白雅琉璃眼轻抬,直觉对方话里话话。

      果然,花娘语气稍冷:“如此看来,也只能当你的主子了。”
      白雅惊愕:“我乃自由之身,何来主子一说?”

      花娘兰指轻捏,指尖掐着两张盖有红章的字据,笑得一脸意味:“我可不爱玩笑,瞧,你们的卖身契,白纸黑字红章一清二楚。”

      白雅脸色骤变,卖身凭证上面赫然是她与玉蔻的名字,还有两枚鲜红的指印,质问道:“我何曾将玉蔻发卖?又何曾将自己卖予你?”

      花娘瞧了眼白雅的手。

      白雅后知后觉,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右拇指上还带着一抹残红,顿时急红了眼:“朝廷有律例,唯有嫡亲、嫡系长者或隶主方能发卖人口,若要自卖,需心甘情愿且经县衙公正,如此逼卖,你眼里可还有皇法?”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上面竟有县衙的签章,代表着此卖身契已经县衙公正备案,视为有效。

      花娘想不到白雅年纪轻轻肚子竟藏了几分律法,敢对峙于她。然而她什么人没见过,面对一个落魄千金还能落了下乘?

      “在桃花村,花娘我就是皇,我的言行便是这里的律法!小娘子不过是一个落魄儿,与其在山野苟且还不如跟着我,指不定日后嫁了个好人家,回头还得感谢我。”

      “落魄儿?”白雅面露古怪:“谁与说的?”她被掳一事本就古怪,譬如花娘如何得知她与玉蔻的名字?又何以认定自己是落魄千金?

      “棉衣加身,腕上带疤子,我可不曾听闻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会自残,又或是自残后隐居山林,若不是看你颜色尚可,光是你多管闲事一举我便是要灭口的!”

      白雅在花娘的眼皮底下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南庄地理偏僻,从外头看不打眼,花娘没有将她的身份往高处想实乃正常,却也愈发让人怀疑。

      花娘不了解南庄,却知道她们姓名,外人无处得知,也就是说是熟人透露的消息,这消息还是被曲解了的……白雅突然想起昏迷前玉兰扭脚一事,而玉兰是萧惠仪的眼线。

      身处狼窝,此时暴露身份非上策,白雅将疑虑吞进肚子里,怯声道:“昨日……河里的妇人是你们杀的?只是你便是将我们掳来也掩盖不了她的死因,昨日我已着人报官。”郭尉平日虽一声不响,却是个靠谱的,想来也快回来了。

      然而,花娘却意味深长道:“不怕你们报官,就怕你们不报。”

      什么意思?白雅攒了一肚子的疑问,话还未倒出,木门突然传来声响。

      “夫人,人来了。”是那名被唤作蛮秋的婢女。

      花娘听罢,聘婷缓立,大开的裙摆倾斜散落,扶了扶脑侧的发钗,半威胁半安抚道:“既来了,便好生住下,这儿委屈不了你。”

      脚步顿了顿,又道:“我这眼睛利得紧,最厌旁人耍花招。若你乖乖听话,前程少不了,若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你庄子门前那具女尸便是下场。”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散碎的阳光洒了进来,却止于门前半尺地,金色的地面映着两道阴影,有人在哈腰寒暄。

      “蛮秋,吩咐下去,备多一间花房,等里面那丫头醒了,明儿两人一同去院子里上课。”

      “诺。”

      木门再次被紧闭,屋子暗了几分,白雅脸上的慌乱如潮水尽褪,琉璃眼微沉,她静静地喝着手中的茶,半晌,一脸平静地走到榻边。

      ——
      “坐,端而雅;退,迟而缓,高门府邸最重的便是礼仪二字……”肃然的声音在院子回荡,但看这架势倒有几分书院的味道,只惜教的不是诗书礼义,而是邀宠魅伎。

      众人听习了半个时辰后,花娘强势的语气一松,朝不远处的蛮秋道:“将东西拿来。”

      蛮秋手捧陶罐,陶罐颇深,看不清里面是何物,只瞧见旁边还放了一条烟斗状的短棍。

      “手伸出来,将袖子撸起,伸长些。”花娘拿了短棍在罐子里捣弄了几下,从第一排开始,一一敲在伸出来的手臂上,待瞧清那鲜红的一点,白雅恍悟,竟是守宫砂!

      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白雅敛眉凝望,原以为是瘦马,没想到走的是落魄千金的人设。

      看着白雅光洁如玉的手臂,花娘轻掀眼皮,皮肤底子好,好在不是大户人家。

      原来,古代贵女有点守宫砂一习,像卫国公府同父异母的姐妹,在满周岁的时候由各自亲母或长辈亲点宫砂。白雅的母亲产后血崩,后连奶娘也不知所踪,周岁过得一片惨淡,自然没人帮她点,待玉竹发觉自家小姐没点守宫砂的时候,早已错过了时机,于是那代表贵女与贞洁的一点便与她失之交臂。

      守宫砂原料难寻,价格高昂,平头百姓不会往女儿身上浪费闲钱,这才让花娘笃定白雅并非出自大户人家。

      端看那精巧细致的容貌,配以那双琉璃珠子,虽年纪轻轻却已存了让人痴迷的资本。这几日花娘将平央城的达官贵人寻思了一遍,听闻南大人好稚女,这事若成了,在总督跟前可是大功,说不定总督一个高兴就答应她入督府一事,如此看来她得仔细筹划。

      花娘眼中的眼波闪了又闪,突然略显嫌弃道:“这镯子普通了些。”

      原来,白雅的手腕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银镯。若花娘仔细,就会发现昨儿挂在腕上的是玉镯而非银镯。

      “花娘,此镯乃家母遗物,难以割舍,恳请花娘莫要收走。”白雅动了动手腕,镯子刚好卡在那条粉色的划痕上,花娘眼底划过了然。

      “罢了,不过一个镯子,若你是个听话的,花娘允你。”

      花娘自以为了解男人。若女人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男人尚怜爱几分,若美人身上添些可怜的故事与坚贞的情义,最好落得个非你不可的下场,心软的男人最是欲罢不能。

      话落,手臂一热,象牙白的臂上瞬间多了一个红点。

      花娘轻叹:“一点丹红雪里开,堪称清媚又妖娆。”如此佳人,媚骨天成,只惜年纪小了些,不然恐有更大的用处。

      一同听课的共二十余人,臂上的丹红花娘足足点了一盏茶的功夫,毕后朝众人高声道:“今后你们便是大家闺秀了!我且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好生听习,我自然为你们寻一个好去处,倘若谁生了歪心思……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有的是让她听话的手段!”

      白雅敛眉静听,作洗耳恭听状。

      花娘打的是鱼目混珠的主意,然而,白雅抚着臂上微突的一点,想到现代谈及的野史,心存怀疑,这玩意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洗着洗着就没了。

      随着花娘的离开,议论声在院子漫开,有人频频打量,目光或不善或好奇,甚至怀疑、嫉恨,却都不敢造次。

      这里的姑娘不全是被迫的,瞧着却都比她年长,大多十五到十七八的年纪。玉蔻与她隔得稍远,许是怕两人同住惹出事端,玉蔻醒来不久便就被强行搬到另一间花房,便连听课的座位也安排得远远的。

      众人渐散,在蛮秋等人的注视下陆续回了自己的花房。

      “看到了吗?那粉衣的就是前日谭瑞亲自捉来的,瞧那脸蛋,若是被我捉到……”

      “你小子嫌命长?”旁边的人忙踹了他一脚:“花娘可是说了,这小娘子碰不得,说要留给贵人!还有,别提那小子,倘若被大哥听到了,仔细你的舌头!”

      “省得嘞!”嘴里却不依不挠:“那也得看她安不安生,若是个不听话的,还不是落入我们手里!”被踹的人猥琐地笑着爬起身,搓了搓铁皮似的手掌。惩治不安分的小娘子,他们最拿手。

      “瞧你那熊样,没女人活不了似的!那小身板看着就不尽兴,要我说还是之前的夏荷好,前凸后翘,不能破身摸一把也值!”

      不加掩饰的讨论声传来,白雅看向讨论的方向,那里零零散散站着六七人,注意到白雅的目光,众人更肆无忌惮,那眼神活似阴沟里的饥鼠,光瞧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小姐!”玉蔻忙上前挡在白雅身侧,圆眼瞪得老大,惹得那几人哈哈大笑,又翻出几句没脸皮的荤话来。

      蛮秋已经来催了,白雅握了下玉蔻的手,玉蔻只得将目光收回,再瞧白雅的时候,神色既自责又心疼。

      “你们还是快些走吧,晚了蛮秋怕饶不了你们。”身后,一低柔的声音传来,白雅回首看去,来人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唤夏荷,因容貌脱俗,在课堂上揽了一大堆嫉恨的目光。

      “花娘最忌小娘子们成群结队,两人也是不行的。”

      白雅朝夏荷点了点头,回头见蛮秋的眼底已带了威胁,两人只得分开,回了各自的房间。

      子时,新月高升,门外鼾声如雷。也不知道是因为秋日渐深,还是因为桃花村本就地理偏僻,夜里体感温度比在南庄要低不少。

      白雅悄然起身,在木门边旁听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床边,在被子底下掏弄片刻,竟掏出一根簪子。

      她又往门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玉指轻旋,簪子开了个口,里面是一张细长的纸条。

      白雅打开纸条,窗下落了点月光,飞尘在白光中翻滚。

      “三日后,离。”

      白雅垂眸沉思,白色的月光落在脚下,清冷而孤寂。

      便在此时,月光不及之处,阴影乍现,静若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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