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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冤河 ...

  •   南庄门外有一条河,河水清澈非常,玉蔻称之为“清河”。

      清河绵长,发源于巅堂山,延绵数十里后越过白齐山,淌过枫林,汇于南庄门前葱草中。玉竹独爱用清河的水浇园,玉蔻喜欢用郭尉手削的蒿竹捕鱼,鱼汤鲜美,蔬果欣荣,配以青山绿水烟雾缭绕,恍若天上人间。

      晨起日光好,山雾渐散,白雅将凌乱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扎于脑后,米白的棉裤被高高撩起,细腿探入凉水中,手拿蒿竹,抬步涉水紧随玉蔻身后。

      蒿竹在阳光下愈显尖锐,一动三晃,看得岸边的玉竹心惊肉跳。

      “小姐,仔细些!”玉竹将手边在洗的衣物撂下翘首以望,眼看两人欲往深处走,忍不住高声提醒。

      “嘘!”白雅回头,怕玉竹惊扰了刚游出来的鱼儿。

      玉竹只得干着急,眼神有些生无可恋。她身份贵重的小姐竟像野丫头似的跟着丫鬟身后在河里捉鱼。在南庄这两年,小姐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她对贵女的认知。

      纤细的手腕在阳光下盈盈发白,蒿竹蓄势待发,主仆二人屏住呼吸一左一右注视着懒洋洋不知凶险的游鱼。

      突然,白雅动了,动作生涩宛若稚兔。

      “啊!”高亢的声音让手中的蒿竹拐了个方向险险地擦过脚边,白雅惊魂未定,涉水声由远及近,手腕一紧,不待她惊呼,人已被护于身后。

      原本守在岸边的郭尉早已顾不得尊卑,闻声下水,攥着白雅的手往身后带。

      “怎么了?”玉竹一脸惊疑,她是被玉蔻突然的尖叫声给吓着的,连裙摆都来不及提就赶着下河。

      玉蔻颤着嗓子道:“死……死人!”
      玉竹脚步一顿,顿了几秒后继续抬步向前。

      白雅在水里挪了几步,错开郭尉的身子,顺着玉蔻颤抖的手指看去,倒吸一口凉气。

      草丛弯角处漂浮着一个人,黑色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张牙舞爪的甚是惊悚,黑发中是一张煞白的脸,身下聚着一堆游鱼,吃饱喝足的游鱼躲在尸身下,半截鱼头若隐若现。

      呕……猛然想起今晨异常肥美的鲜鱼粥,白雅几欲作呕,攥着郭尉的袖子忙撇开头,再不想看第二遍。

      “让开。”郭尉朝玉蔻冷声道,玉蔻脸色难看地侧了侧身子。

      “小姐,不若我们先回去?”玉竹脸色苍白,心里怕得紧,更恐白雅受惊。

      “不急。”前世她常躺医院,见多了生死离别,如此可怖的死相却第一次见,但她是主子,既然来到这世间,有些事总要经历。

      郭尉单手将尸体捞起放在草坪上蹲身细查,将尸体翻了几翻后朝白雅道:“十六七岁,昨日死的,估摸在水里飘了一晚,尸体已开始腐烂。”

      白雅将帕子递了过去,徒手捂住口鼻细细打量,只是尸体脸上布满了被泡得发白坑洼,还有几块紫得发黑的淤青。

      “不若送官。”如此穿着应是附近的村民,送官指不定有人认领,至于尸体脸上的伤,自有仵作验断。

      郭尉瞅着尸体指甲上的淤泥沉默不语,白雅一时不察,倒是玉竹看得明白,委婉道:“山路遥漫,不若我们先沿着河流附近搜寻,指不定就寻到人家了。”

      诺大的南庄仅郭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余下的要么手无寸铁要么不堪重任,下山上山一去一回还要到县城道明缘由,恐要费上两三日,期间若发生点什么,哪怕她死了也赔不起小姐矜贵的性命。

      “也好。”白雅险些忘了这具身体的身份。
      两年前她死于手术台,带着前世的记忆以卫国公府嫡女白雅的身份重生,现年十二。

      郭尉将尸体拉于一旁,被泡得湿冷的麻衣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啊!”玉蔻惊呼,原来,尸体麻衣下竟遍布伤口,紫黑色的印痕一直从胸口延至腹部,看着触目惊心。

      “这……莫不是被打死的?”玉竹小脸煞白。

      打?看着更像性虐,上半身如此,下半身不必看也猜到了。

      白雅将干呕忍下:“清河的上游是白齐山?”

      玉竹忙将坠在心头的惊惶掩去,她比小姐还要长两岁,可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玉竹佯装淡定道:“是的,奴婢上次去县城采集,亲耳听县里的人说的。听闻这条河流还经平央城,是当地有名的渊河。”

      冤河?白雅精致的眉宇轻皱,思忖了片刻,浅色的眸子转向郭尉:“尸体不能久放,送官为上。”虽说失贞自杀的女子在古代比比皆是,但如果是虐杀呢?她不是善人,却也不想因此对不住一个冤魂。她尚能重生,谁知道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如今的她尤敬鬼神。

      郭尉道:“让谭青去。”
      谭青是另一名护卫,年十六,身子不比郭尉壮实,她对他的腰力表示怀疑。

      玉蔻语气讪讪:“谭青前日扭到腰了,怕受不住。”不然今日也不会不在。

      哪怕腰没扭她也觉得不适宜,十六岁搁在现代还只是个中学生,能有多大的力气?白雅心宽,半商量半安慰道:“庄里还有玉竹,你且不必忧心。”左右不过两三天,她的继母白萧氏远在阳安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郭尉虽冷情,对白雅却是不同的,况且白雅瞧着软糯,却是说一不二的主,本着快去快回的心思郭尉一刻也未停留扛着裹好的尸体独自下山。

      第二天,白雅携玉蔻、玉兰、谭青三人循例上灵隐寺为亲母文世洳祈福。说是祈福,实际上是让承恩师太教自己识字。

      她初来乍到,这里的字与现代的不完全一致,文化亦博深得很,她估摸着在南庄也没几年了,总要融入时代好未雨绸缪。

      南庄的日子虽大多时候都活在了别人的眼线下,但生活简单,风景独好,她喜平静,倒也乐在其中。

      出行的时候,秋光正盛,满山的秋枫似被烤熟,让人望而生香,白雅走在路上心情格外明朗。

      “小姐,刚刚的登徒子名程佑希,乃兵部侍郎程大人嫡子,极风流。”想到刚刚程佑希在佛堂打量小姐的目光,玉蔻心感不安。

      白雅眨了眨眼,眉眼困惑。
      玉蔻解释道:“程夫人出自安王府,乃夫人庶妹。”

      白雅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她与程佑希是表兄妹,原主有自闭症,所以哪怕她有原主的记忆对好些事也一无所知。

      玉蔻悄看了眼落后五步的玉兰紧张兮兮道:“小姐,程公子会不会是夫人派来的?”

      记忆中,白萧氏对白雅尤其不喜,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占了嫡长女的位置,还是因为她恨极了曾受尽卫国公宠爱的文世洳。

      “该是巧合,之前听承恩师太说灵隐寺来了一位娇客,那娇客正是出自程府。”

      “如此甚好。”玉蔻那口气却未曾松下,再有三年小姐就该相人家了。自古以来,子女婚事父母定夺,老爷是个不管后院事的,以夫人的心肠小姐的婚事必然不堪。程佑希风流成性,他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多想,却也只能是想,还不如盼着念着远在永苍国当质子的世子早日归来,好歹让小姐有个依靠。

      玉蔻边企盼神明边将挡道的乱枝拂开,突然瞧见一团绿油油的软物,想也没想就扶着白雅避开。

      “啊!”

      思绪突然被斩,玉蔻回头,原来是玉兰被虫子吓着了,还一不小心崴了脚。

      “可有大碍?”玉蔻不太情愿地蹲下身子,她对身为夫人眼线的玉兰不满久矣,若不是怕做得明显惹对方反扑,她早就拉着白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顺带送声“活该”。

      “莫动!”白雅让谭青捡了块干净的石头与玉蔻一道扶着玉兰坐下。

      “痛吗?”谭青捉着玉兰的脚,往她的脚踝按了一下。

      “好……好痛!”玉兰咬唇软声哭泣,俏脸樱红,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羞的。她年十五,心慕谭青久矣。

      见白雅屈尊蹲身查看,玉兰可怜兮兮道:“小姐,奴婢该死,竟拖累了小姐。”
      此处距南庄还有约两公里的路程,却要被玉兰耽搁了。

      白雅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无碍。”
      若不是她执意要寻天衣草,她们不会走这条岔路。

      玉竹昨夜染了风寒,赤脚大夫说天衣草能缓解她的发热,白雅揣着碰碰运气的心思走了这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小道位于迎风之地,晚了常伴狂风,她们耽误不得。

      玉兰的脚虽不见肿胀,却疼痛异常,怕伤及筋骨,白雅依葫芦画样捡了几根树枝将她的脚踝固定,然后让谭青背她回去。

      “不是才扭到腰吗?这会儿怎么跟没事一样?”玉蔻见不得谭青帮玉兰,避开白雅暗中剜了谭青一眼。若不是因为他扭到腰了,背尸体去衙门报官的就不会是郭尉,若今儿与她们一道的是郭尉,凭郭尉的秉性,断然不会在乎玉兰的死活。

      谭青性子醇厚,平日被玉蔻压得死死的却也习惯了,嬉笑道:“我是真扭到了!只是梁大夫不知道怎的一扭,竟又扭回去了!”

      “呵,你这长的不是腰,是麻花吧!”

      旁边的白雅听了脸皮微抽,她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做得委实艰难。
      武力担当郭尉思想过硬,整日板着一张脸实力摆酷,小事不理大事强势,有时候比她这个主子还主子。玉蔻谭青简直就是一对冤家,天天上演相声,主题还不带重复,演得比话剧还精彩。至于玉兰,简直就是是明得不能再明的眼线,怕对方来更阴的,她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放在身边。还有负责教养的蔡嬷嬷、齐嬷嬷,不是替这个传信就是替那个谋划,现连唯一省心的玉竹也病了,这南庄虽在山里头,日子却一点儿也不田园!

      “你今儿怎么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看着趴在谭青背上神情恍惚的玉兰,玉蔻斜眼打探,唯恐她暗中作妖。

      玉兰挤了个笑容,怯声道:“还不是因刚刚那条虫子,怪吓人的!”突见蠕虫,她被吓得脚步一空,这才崴了脚。

      玉蔻撇了撇嘴,觉得玉兰的胆子忒小了些。

      白雅淡扫了她一眼,玉蔻是故意将虫子甩到玉兰跟前的。

      玉蔻自然感受到了白雅的目光,心虚地摸了把鼻子。
      玉兰是夫人安插在小姐身边的眼线,南庄这两年来,每个月书信不断,她气得心肝疼,总想替小姐出口气。

      白雅突然有些理解玉竹的忧虑,玉蔻的性子确实直率了些,不适于风云莫测的公府高宅。白雅正欲敲打几句,感觉身下衣裙微扬,脖子渗入丝丝凉意。

      林风提前来了。

      之前也只是听郭尉说过这边傍晚风力了得,却没经历过,她们难免掉以轻心。

      白雅侧了侧头,然而,枫叶翻飞,尘土突袭,一不小心便入了眼。

      “小姐,可要紧?”玉蔻半睁着双眼用袖子帮白雅挡住翻飞的风尘。

      眼底有异物,越入越深,瞬间酸涩难睁,白雅实诚道:“眼睛入了东西,疼。”

      枫叶愈落愈多,红了三分天,也红了白雅的眼,玉蔻心急朝身后的谭青吼道:“前面似有遮挡,谭青,我与小姐先过去避避风头,你与玉兰稍后跟上。”
      谭青背着玉兰,走得不如她们快。

      “好!”谭青听得模糊,刚张口,嘴里就进了一口砂子,忙低头啐了几口,再抬头,已不见两人的踪影。

      “小姐,您睁眼,奴婢这就帮您吹。”巨石旁,玉蔻半跪着身子捧着白雅的切声道。

      也不知道入的是何物,火烧似的,她睁了又睁,愣是睁不开,泪水唰唰往下落,梨花带雨,好不狼狈。

      玉蔻瞧了,又是焦灼又是心疼。

      “小姐!玉蔻!”

      “诶!”突闻谭青的声音,玉蔻忙应声,水袋挂在谭青身上,洗洗或许就好了。

      耳边是淅淅索索的声音,脸上的手没在了,白雅估摸着玉蔻寻谭青去了,闭着眼摸索着石头起身,突然碰到了一物,疑似手臂。

      “玉蔻?”白雅轻唤,温热的液体划过脸庞。

      手臂温暖干硬,衣服的触感却陌生极了。白雅摸索的手一僵,然后猛地收回,樱唇微颤,强迫自己睁开双眼。

      嚼着泪花的眸子颤颤巍巍地睁开,似初雪消融红梅微露。

      黑暗诡谲的眼瞳逐渐明了,透着泪水,那三分复杂七分冰冷愈发惊悚,白雅一惊,刚想呼救,厚实的大掌瞬间覆上了她的口鼻,陌生的气息霸道侵鼻,不依不挠阻人口语!

      “呜呜呜……”她奋力拍打着对方的手臂,目光穿过他的腋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玉蔻,又惧又恼。

      这男人钢铁似的,白雅胡乱抓了一把沙子甩到他的脸上,趁他被呛了一脸,挣扎更甚。

      “谭……呜呜呜……”

      男人似乎恼了,手刀麻利落下,她只觉得双眼一黑,很快就晕过去了。

      枫叶随风飘落,很快铺了满地红,待谭青背着玉兰寻至巨石后,惊觉四周空无一人。

      “小姐!玉蔻!”

      秋枫飒飒,寻唤声久久未歇。

  •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大吉,求脚丫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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